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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樽酹江月》第十六章 海上明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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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道:“我知大师心意,天下污浊,大师亦曾想有一番作为,最后退出江湖,怕也只是觉得无能为力。敢问大师,倘使你回到青春年华,又如何抉择?”

拂衣和尚面露欣慰,朗笑数声,他初识陆香时,也曾问倘若明知兼济天下不能有所成当如何,其时陆香答“大丈夫立于世,但求问心无愧,陆某不才,自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眼前江月又说了类似话语,怎能不欢喜,便道:“江少侠为人侠义,让人钦佩,贫僧不才,愿将一身武艺传于你,如何?”

江月闻言大喜,当即纳头下拜,执师礼相待。苏轼在一旁道:“大师名扬江湖,一身武艺更是天下无对,江少侠胸襟气魄亦是天下罕有,果然一对好师徒。”

拂衣和尚道:“苏大人谬赞了,我所习武艺与玄清大师的‘大金刚神力’相比,自然逊了几分,只是月儿未得要领,与之有害,以后不可再用了,自明日起,贫僧自当倾囊相授。”

江月又拜道:“多谢师傅!”

苏轼对丁雁笑着说道:“丁姑娘,你的剑法系出名门,你又天资聪颖,将来造诣自然不在话下,不用担心打不过丈夫的。”

丁雁脸上霎时羞红,低下头去,江月则还没反应过来,急切向丁雁问道:“你有丈夫?”忽又回过神来,原来苏轼说的“丈夫”正是自己,一时也举止扭捏,脸热得急出汗来,拂衣和尚与苏轼放声大笑。

笑声将苏轼的一名侍卫引了过来,这侍卫唤作皇甫湍,自有习得一手铁掌功夫。苏轼自在黄州被人暗杀后,黄州知府深怕他再有不测,便将皇甫湍引荐于苏轼,两人一见如故,洽谈甚欢,便跟随至今。

“大人,智匀大师,现已进入闽南海峡,在下得到消息,那澎湖岛上近日有一群海寇作乱,当如何处置?”

苏轼神色凝重起来,道:“如此全船戒备,今夜将船泊入刺桐港中,待明日白昼,请当地官兵护航。”

皇甫湍道:“大人尽可宽心,今日在湄州时,我已安排当地精干团练扮作水手上了船,只恐搅了大人的游览兴致,便未禀明,如若海寇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拂衣和尚心道此人做事胆大心细,船上多了众多团练自己竟丝毫未察,不由得令人胆寒,还好此人是友非敌。苏轼顿了顿,道:“皇甫兄弟行事苏某向来放心,只是异地行权多有不便,苏某现在朝中身份尴尬,若不是那些海寇惹恼我们,切不可多事。”

皇甫湍应声称是,便走回船舱去了。苏轼迎着潮水海风叹道:“大好山河,海上明月,岂不让人留恋?”

丁雁自幼熟读诗书,从苏轼嗟叹中听出其郁郁不得志,便劝道:“苏大人大可不必介怀,古往今来英雄也好,白丁也罢,自都随大江东去,人于天地相比,不过沧海一粟,宋室羸弱,想来是气运相关,并非一人能够改变。”

苏轼道:“丁姑娘所言甚是,只是苏某性情与江少侠一般,自当竭力而为,天上明月盈虚更替,逐莫消长,江水涛涛东流,不因阻碍而不前,华夏文化一直未灭,恰是有历代高人继绝学,开太平,苏某不才,愿终一生,施展所学。”一时浪潮迭起,涛声直上云霄;明月当空,皎白漫撒海岸。

次日寅时,尚未天明,江月忽听到刀兵之声,登时惊起,直接向外冲去,刚出舱门便遇到丁雁,两人相视一眼,双手牵着向外奔去。此时东方渐白,船板之上被绑了几十个衣着邋遢的莽汉,江月一问,才知这些人便是昨日谈起的海寇,当真是怕处有鬼。

皇甫湍正挺剑拷问一个海寇,那海寇也不是个硬骨头,一下便供出了老巢所在。皇甫湍走到苏轼身前告知,苏轼眉头一皱,当即下令,大船开往澎湖列岛处。

江月讶异道:“咦?苏大人不是说越权调兵大为不妥么?”

皇甫湍道:“时不可待,那些贼寇交代说他们带头的最近在闽南一带海岸掳走不少老弱妇孺干苦力,说是要大建海寨,以阔规模,苏大人为救这些人便也顾不得许多规矩了。”

“哪有那么多规矩。”苏轼赶过来道,“人命关天,皇甫兄弟赶紧吩咐人手,这本是商船,无攻坚装备,我等只有潜伏上去。现正是常人最为困倦之时,咱们必须一击即中。”苏轼边说边打理着身上劲衣,这劲衣上缚着几根芦苇管子,做潜水之用。

皇甫湍道:“大人……你可是万金之躯,怎可……”

苏轼道:“咱们就几十号人,苏某也学过些剑法枪棒,你们不用担心,倘若这次营救不成,苏某不也逃不了被同僚参上一本,何不拼尽全力。”

皇甫湍知苏轼性情,便不再相劝,即是旨在救人,江月与丁雁自然一并跟随,是时拂衣和尚正在船上打坐参禅,众人便不打搅,兀自摸到那澎湖岛上去了。

几十个团练跟着皇甫湍、苏轼等潜水由澎湖列岛西北侧趁黑摸了上去,一路匍匐山石,摸到了顶上,均瞧见一座木头搭成的粗陋山寨,门前竖着黑锅火灯,站着两个似睡非睡的饥瘦汉子看守,皇甫湍与苏轼见状心中笑道:“这些腌臜海寇不知何处学的军仗,胡乱搭了一气。”皇甫湍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手下嘴中叼着柳叶刀,瞪眼紧逼,手脚并用,自地上一步步贴了上去,直到了寨前,两人倏地扑去,一手捂住两个瘦汉子嘴,另一手操起柳叶刀,直接在脖颈上一割,鲜血涌出,那两人怕看守没死透,又在肚子上搠了几下,而后将尸体拖至一旁,示意苏轼等人上来。

众人一拥而进,迅速分散几组冲进木头矮房内,在睡梦中便将这群海寇给绑了,一些海寇从昏睡中惊起欲反抗,或被砍杀,或被制住,一起被绑在屋外的荒凉空地上,他们屋内的枪棒刀叉亦被收拾在空地上另一处。

“你们谁是头儿?”皇甫湍问道。

其中一个声音苍老的海寇指着东北角上的一座矮木屋道:“刚才在那个屋子里,被你们……砍死了……”说完他又低下了头。

此时几个海寇齐声喊道“大人饶命,我等都是闽地的乡民,只因被官府逼得无路可走,才到此处落草。”听到有人申辩,这里的近两三百号人一时齐哭,都诉说着被官府压迫之苦。江月与丁雁见状心生怜悯,一时不知作何是好。苏轼上前一步道:“被你们虏来的人现在何处?”

其中一个瘦高后生指着南边道喊道:“在那边的山洞中。”

苏轼道:“皇甫兄弟你赶紧带人去解救,这里由我看着。江少侠,你与丁姑娘武艺高强,且去相帮。”

皇甫湍、江月与丁雁都应声带着几个团练赶去那山洞中,到了山洞前便听到一女子呼救声,众人心急,一并冲了进去,洞旁躺着一具手脚满是血痕的男尸,其他女老幼都被关在一旁的木牢里,牢门却已开着,两海寇正在牢外,欲非礼一女子,那女子杏眼带泪,俏脸惊恐。皇甫湍见状怒从心起,提刀便冲上去,那两个海寇欲反抗,被皇甫湍搠翻一个,另一个正扑在那女子身上,被江月点穴制住,皇甫湍心中恨极,冲到被制住的海寇前用柳叶刀猛搠,直几十下才休。

“皇甫大哥!”江月不忍,便喝了一声,皇甫湍听到江月一声呼喝,脑子便清醒了几分,他素来精细,只是见不得他人调戏良家妇女,故有些失控。丁雁令几个团练将木牢里的人放了,又见那女子仍在地上抽泣,便上前安慰。那女子忽扑倒那具男尸前,哭喊道:“哥哥——!哥哥——!”原来死在地上的男子是这女子的亲哥哥,他见妹妹欲遭凌辱,便扯开木牢门出来阻止,被那两个海寇一刀搠翻,牢门虽开着,却再也不敢有人出来相帮,直看着那女子被人非礼。

丁雁在一旁劝道:“姑娘,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那女子依旧哭泣道:“我与哥哥在山上采茶,便被他们虏来了,不想哥哥却死在此处。”

皇甫湍道:“这些畜生,劫掠百姓,死有余辜,还说什么被官府所逼才沦落至此,满口胡言!”

那女子忽起身走到江月与皇甫湍身前跪下,道:“几位恩公,小女子唤作龚月,自小父母便去了,只与哥哥龚晓相依为命,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服侍恩公。”

皇甫湍道:“你……你唤作龚月?”那女子应了声,皇甫湍又道,“你倒与我这位兄弟是本家,他唤作龚江,你唤作龚月,你哥哥不幸惨死,你便认他作哥哥,如何?”

江月心道这女子竟唤作“龚月”,也真是巧了,自己化名“龚江”,摘了字合当“江月”,正是自己名字。丁雁自然知道江月不姓龚,只是此时不能点破,便也顺势道:“龚家妹子,你不必唤咱们作恩公,咱们也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你便与……你便与这位龚少侠,结为兄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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