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众人正酣。

一曲舞毕，只乐师奏些欢快的曲子。皇后便趁兴提出做个游戏：“不如做个简单的游戏。一会宫女们将在未央湖中放孔明灯，有几只灯内装有烟花，一人只一箭，射中带烟花的孔明灯便算赢。”

众人大呼有趣，请皇帝许个彩头。皇帝兴致颇高，大手一挥，只说今日谁射中孔明灯绽放出烟花来，便将不久前卜筮进贡的牛背弓赏赐给他。此话一出，几个皇子兴奋起来，皆是跃跃欲试的模样。念稚虽从未听说过什么卜筮进贡的牛背弓，但看皇子们的神情，也知道是个稀罕物件，便起了兴致。

各自取了弓箭，何惟远称自己身体不适，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众人看他确实病弱的样子，也不说些什么，只注意着未央湖的方向，一会儿在远处低空中便见到缓缓升起的孔明灯。星月高悬的夜晚，远处的低空没有灯火反而像化不开的浓墨，诱人而神秘，盏盏孔明灯缓缓升起，倒像是人工做出的流动的灯河，与天上的银河遥相呼应，如梦似幻。有人还在欣赏，却也有人率先开了箭，箭中箭落，却没有一箭射中真正的目标。

率先开箭的人中有八皇子，眼见自己射中的孔明灯却没有烟花，不禁不满道：“只一箭，这么多的孔明灯，倒成了个看运气的游戏了。”

“嘉佑你太着急了。”三皇子笑着摇摇头。眼见周围果然还有部分人仍按兵不动，八皇子好奇的问道旁边的孟君良：“七哥你们在等什么？”

“你想想，装有烟火的孔明灯与其他孔明灯有何区别？”

“有什么区别？..”孟嘉佑皱着一张小脸思索着，突然又兴奋道，“我知道了七哥！重量！装有烟花的孔明灯更重一些，上升的自然缓慢许多。”

念稚本在纠结着这么多箭，到时候怎么分得清是谁的箭射中。纠结中便错过了第一批射箭的时间，听到七皇子的话，才恍然。偏头看到一旁的谢楫羲和林承武两人听到七皇子的话后又将箭射出，此时正在气定神闲的喝着小酒。不由愕然道：“你们俩就这么把箭射出去了？”谢楫羲还好，倒是林承武，她一直以为他会成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想到却这么草率。

两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你们没听到刚刚七皇子说的么，要等等看哪只孔明灯上升的缓慢些射中的可能性才会大些。”念稚扶额，倒为这林承武惋惜起来。

还不知道自己被同情了一把，陇边郡王面色奇异的看向念稚：“方竹兄，莫不是真的对那牛背弓感兴趣？”

这不是废话么，看众人的神情都知道牛背弓是个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自然是感兴趣的。正准备点头回答，却又被林承武打断：“在下技不如人，没有掌握好时机，既然南平郡王有心一试，便请加油吧。”说罢也不再看念稚，搞得念稚一头雾水。

牛背弓以壮年成牛的背筋制成，万里挑一虽为珍贵却不稀罕。但卜筮国进贡的这一把牛背弓却大有来历，据说是卜筮蒙威大将军生前所持之弓，蒙威大将军曾用此弓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从此一战成名，这把牛背弓跟随蒙威大将军征战多年，随着将军去世，卜筮式微，这把牛背弓已经成了卜筮的国宝，象征着荣耀与皇权。此次卜筮进贡的这一把牛背弓，意义深远，而如今皇帝将这把弓拿出来做为彩头，其中意象也不言而喻。除开皇子，若是真的有郡王动了这个牛背弓的念头....林承武先前问念稚的那个问题便是在打探念稚的想法，却不想这南平郡王竟然一口应了下来，倒是让他心中起了忌惮。若是今日这南平郡王这么不识眼色射中了烟花...只能先保持距离观望一阵。

坐在一旁的楫羲自然是观察到了整个过程，与林承武不一样，他却不以为这南平郡王有什么野心。应当只是，对着牛背弓的事情一无所知吧。楫羲看了一眼还在认真观摩的念稚，不由轻笑起来，南平王府竟敢把这么一只小白兔放进上京，真是有意思。

说话的时候，低空的孔明灯还在缓缓上升，果然如孟君良所言，孔明灯升空的高低不等，但却仍是不好分辨，果然不少人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出箭去射那几只升空缓慢的孔明灯，然而仍未有人射中携有烟花的。见到旁边八皇子疑惑的样子，君良解释道：“你说的并无错误，然而不止如此。最初的孔明灯从西边升起，可见宫女们划船由西向东，孔明灯的释放顺序有先后，高低自然不一样。且烟火定是需得在湖中心放，故那盏带烟火的孔明灯在那个方向。”

八皇子与众人听完皆是恍然，八皇子兴奋的指着中间的一盏灯：“那个，不对，是那个，七哥！”几束箭矢便朝那个方向的灯射去，仍是未得。

“还得再等。”君良说道。

三皇子环顾一周，众人箭矢七七八八已射完，于是对孟君良说：“老七，看来我们两人又是得争一争了。”

君良朗声笑道：“必不让兄长失望。”

念稚握着手里的弓箭，不知怎么的竟然成为了剩下的最后几个人，一直都是听着七皇子在旁解说，如今再去射箭，即便赢了也像是有些胜之不武。瞅瞅旁边的谢楫羲，此时正愉悦的吃着小酒。感觉到念稚的目光，只对她说：“方竹兄这一箭可得慎重啊。”

此时一阵风吹来，两位皇子皆是闻风而动，拉满了弓，只见半空中的孔明灯皆被吹歪了一阵，只有一盏动作稍显迟钝。说时迟那时快，君良的箭只一瞬已离弦，直直的朝着那盏灯飞去。三皇子满弓放弦，咻的一声，瞄的竟是先前的箭。众人再看，那箭只碰了下箭羽便被打落。

三皇子苦笑：“看来又是七弟拔得头筹了。”

谁知七皇子也摇头：“箭矢相撞，已偏了射程，那盏孔明灯，倒是射不中了。”

正在两人说话当口，又有一箭射出。众人惊讶，转头便看到念稚持弓的模样。四皇子眯起眼睛笑道：“三哥，七弟。没想到你们俩倒是被人收了渔翁之利啊。”

一下子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念稚身上，各色眼神打量着这个南平郡王，念稚突感压力倍增，表面上却还装作淡然。林承武在一旁更是心惊，这南平郡王竟然真的敢公开跟皇上叫板，莫非藩王与南易勾结不是谣传...

小小一个游戏玩到现在跌宕起伏，已是牵动了所有人的心，正当大家都以为这南平郡王即将射中的时候，突然席上的八皇子却喊：“快看！”

众人目光移向天空，没想到南平郡王那箭并不朝着孔明灯，而是直直向着先前七皇子的箭飞去，两箭相撞，竟又硬生生的将那七皇子的箭航道改变。

“啪”的一声，美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五彩缤纷，夺人眼目。皇家的礼炮自然比“花魄”都要好看些，迸射出的花火还来不及让人流连，下一发便流光溢彩的在空中摇曳，让人目不暇接。谢楫羲倒是饶有兴致的看向旁边这个粉面圆眼的小公子，瞪着大大的眼睛欣赏着这场烟火，火光在映照在她的脸上，倒让人品出另外一番美好来。他相信元方竹对牛背弓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对皇帝拿牛背弓做彩头的意思也想不明白，那么，他是为何，会歪打正着的做出这个举动来的呢？

那盏孔明灯终是被七皇子的箭射中。众人便敬酒道贺。皇帝却问念稚：“方才南平郡王那一箭为何不直接射向那盏孔明灯？”

电光火石之间，念稚脑袋也清明起来，场面话听得多了，她自然也学了几招，于是恭敬的答道：“微臣自知臂力不济。且臣忧心七殿下之箭方向改变后恐不能及，适时陛下无法欣赏烟花美景，心中便生出这个法子，只求做到臣子的本分。”

“哈哈，说的好！”皇帝龙颜大悦，命人将牛背弓赐给七皇子，又赐了念稚一颗夜明珠。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找念稚攀谈的人也多了起来。林承武看待念稚的目光也不同寻常起来，只以为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多亏了方竹兄的箭，我才有幸拿到这把牛背弓。”七皇子端起酒杯。

念稚摸摸怀中的夜明珠，也端起酒杯，向孟君良眨眨眼睛：“不瞒殿下说，微臣倒是更喜欢这颗夜明珠。”

孟君良生性纯良，交友广泛，也知道投桃报李。虽然不知道南平郡王为何三番两次的帮助自己，但对别人善意的举动却也生不出猜疑的心理，只觉得念稚活泼可爱，倒有些像八弟九妹的感觉，心中生出了不少亲近之意。

月上中天，晚宴也结束，念稚踏着月光走回寝殿，一路上哼着小曲。同路的谢楫羲看着她朗然洒脱的模样，也不去做些多余的事，沉默了一路，只享受着这个月夜，享受着踏歌而行的少年带来的静谧与美好。

在岔路口临别时，楫羲不由问道：“你刚刚为何会射偏了？”

“我全程听了七皇子的话才知道那一盏灯带着烟花，要是我自己射箭，必然同你们一般射不中，那不是胜之不武了。而且我看三皇子根本没有同七皇子公平竞争的心，不好好的去射那孔明灯，非要故意去射别人的箭。我这是看不过才慷慨出手的。”念稚又从怀中捧着她的宝贝夜明珠，得意的笑起来。“你看，不是还得到了皇上的赏赐。”

得到答案的楫羲不由失笑，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眉眼间染上一抹温柔的颜色。

念稚得了赏赐酒喝得多了一些，心情甚好，竟觉得今天的谢楫羲别样顺眼。月光披在他的肩膀，越发显得整个人出尘绝艳。看见他轻笑，眸子里的月光流动，美不胜收，不由走近他，轻轻将他肩头的几缕头发拂下：“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知道自己这是被调戏了，楫羲也不恼，伸手捏了一下他粉嘟嘟的脸蛋：“你喝多了。”

“不许捏我！”念稚皱眉甩开他，“走了。”转身便潇洒的离开了。

楫羲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指间还残留着脸颊柔嫩的触感，轻笑起来，元方竹啊，还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