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跃出一轮红日，鲜艳夺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了古老的城池，青瓦飞檐渐渐由深灰色染上了淡淡的金。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还看轩阳城。

轩阳城是九朝古都，龙兴之地，繁荣几欲压倒皇城天都。

轩阳城有段氏，百年世家。历经两朝兴衰，风流传颂千古。

对于处在王朝统治下的百姓而言，这世间处处充满了禁锢。然而，总有那么些人……是游离于世俗之外的。

……

轩阳城郊外，桃溪村。

天空澄碧，纤尘不染，和风柔暖，远山含黛。

绿水，青山，碧空，白云，构成了一幅绝妙的水墨丹青。

一对陌生的年轻夫妇提着行李，站在这个朴素小村庄的村口。

丈夫一身简单的粗布长衫，脚下蹬着最简陋不过的草鞋，神情是十二万分的低调，但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凝练和锋锐，却很难让人将他当成一个普通农户。

妻子在着装上，很明显缺乏这种谨慎。她面容姣好，一对杏眼灵动娇俏，那条色泽艳丽的罗裙更衬得她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此刻她向前走了一步，手指轻转着腰间流苏，环视一周，然后转过身来对丈夫说：“昊哥，今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丈夫名叫苏昊阳，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手指指向了村子后面的一座山峰。

“不，我们住在那里。”

妻子陆芊芊闻言，柳叶眉一挑，讶异道：“你说什么？住……那里？……那座荒山上？！我是没有问题，可我们的女儿怎么办，她才十二岁呀！要住荒山，你自己去，我和女儿就住在村子里。”

说完一扭身，不再理他。

苏昊阳看着娇蛮的妻子，无奈地笑笑，解释道：“芊芊，这也是没办法。前些日子凌苍阁孙长老，还有水天宫圣女刚刚被杀，人心惶惶。我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必须得小心才行。”

陆芊芊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转身问道：“你说什么？！水天宫圣女……那个水玲珑被杀了？！”

“对，九转玲珑石也不见了。”苏昊阳说，“虽然我们没有……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陆芊芊沉默了。

这时两人的女儿，十二岁的小姑娘苏婉兮跑过来，一只手牵住父亲，另一只手牵住母亲，向双方都略带讨好地笑了笑，乖巧地说：“爹爹，娘亲，你们不要吵架嘛。住山上就住山上，婉儿不怕的。”

“……再说了，山上还有好多小动物可以陪我玩，我会很开心的！”

小姑娘容貌生得像母亲，一对圆圆的杏眼，笑起来颊边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

她其实并不太明白父母在担心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成为他们的拖累。

小姑娘这话听得夫妇两个都是心中一酸。

女儿才只有十二岁，还没成年，就被迫跟着他们四处奔波。平民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三五成群了，他们的女儿却连个朋友都没有。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也是因为太早接触了她不该承受的东西。

陆芊芊叹了口气，终是屈服了。

“好吧，我同意住山上了，可我们还是得定期去趟城里，毕竟很多东西在山里也找不到。”

“当然，当然。”

……

夫妇两人带着女儿在村子里转悠，村里人见了他们，有时会诧异地瞟上一眼，不过也只是对陌生人好奇的眼光，并无多少审视的意味。这让陆芊芊感觉很舒服，也很亲切。

他们闲适地穿过简陋的屋舍和忙忙碌碌的村民，感觉自己仿佛也沾染上了这尘世的烟火气。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渐渐到了人烟稀少，靠近后山的地方。

苏婉兮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出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苏昊阳闻声扭头看了一下，只见是一间极其简陋的破瓦房，连个院子都没有，房檐上也没有像村里其他屋子那样挂着野菜，腊肉等物，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于是他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是个废弃的屋子，这里的主人大约是去了别处吧。”

苏婉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

……

初春的水很冷。

不是隆冬的水那样渗入骨髓的冷，它是那种似有若无的，隐隐约约的，有时会有些暖意，但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会突然地，一下子凉到你心里。

一个女孩蹲在溪水边洗衣服，她穿着关节处被磨出了好几个洞的旧衣服，裤子短得遮不住膝盖，身边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装满了摞起来比她人还要高的衣物。

她机械地用手中木棒一下下捣着身前的衣服，白皙的双手放在冰凉的溪水里，很快就被冻得发红。

她的手有点抖。

虽然已经极力控制，却仍止不住右手不停的颤抖。

小溪对面的林子里传来几声呼哨，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没多久，五、六个大约十几岁的男孩拨开树丛走了出来。

他们看见小溪对面的女孩，和她身边的一叠衣物，转头相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接着脚步轻快的跃过小溪，小跑到女孩身边，几个人围成圈将她困住。

“哟，小丫，洗衣服呢？”一个高个子的男孩讥嘲道：“累不累啊？要不要我们帮你啊？”

女孩本来没有名字，但村里人为了方便，就都叫她小丫。这么多年叫过来，也几乎成了名字。

此刻听见身边男孩的挑衅，小丫没说话，就好像没看见这些人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另一个男孩上前几步，一脚踹倒了一个木盆。木盆歪倒在水里，几件洗好的衣服从里面漂了出去。小丫的动作顿了顿，伸手将漂出去的衣服捞了回来，又将木盆扶正。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高个子男孩喊道：“——你说话啊！”

小丫还是没说话，呆愣愣的，神情有几分木讷。

这次木盆直接被踹翻在小溪里，里面的衣服全都掉进了水里，悠悠地向着下游飘去。

小丫急忙伸手想捞回来，旁边的男孩看见了，冲身边的同伴暧昧地笑了笑，接着伸出坐脚，一下踩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不说话？我让你装哑巴！”

男孩说着，左脚用力碾了几下。

“呜……”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右手痛得受不了，手腕好像要断了似的。

男孩们见她流泪，顿时找到了成就感，他们看着她凄惨的样子，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哈哈，看这小狐狸精的惨样儿！真是可怜！”

小丫痛得发抖，她用另一只手抓住那只手的手腕，拼命想将右手从那双鞋下抽出，但没有用，那双鞋就仿佛长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们笑了一会儿，高个子男孩忽然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娘说的狐狸精？这小狐狸精长得……还真是不错。”

他有点着迷的看着她的脸，手指似要触摸她的脸颊，快要碰上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娇喝。

“——喂！你们干什么呢！”

男孩们都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一个嫩黄罗裙的女孩瞪着漂亮的杏眼，怒视着他们，而她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像是这女孩的父母。

高个子男孩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招呼同伴：“有人来了，咱们快跑！”

说完，这群男孩一溜烟全跑了。

苏婉兮见状，提着裙子就想追上去，却被母亲阻止了。

“行了婉儿，你追什么呀？”陆芊芊抬眸，看了那个捂着手腕躺在溪水里的小姑娘一眼，低声对女儿说。

“可是……他们太欺负人了！”

“可这是凡人自己的事。”陆芊芊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你哪儿管得了啊？”

苏婉兮闻言，怔了怔，没说话。

陆芊芊看了眼女儿，走上前去，将浑身颤抖的小丫从水里扶了起来。

她柔声说：“小姑娘，你怎么样？没事吧？”

小丫就着她的手站起来，摇摇头，说没事。

这时苏婉兮跑了过来，看到了她被衣袖掩盖的手腕，一惊，抬头说：“可是你……”

她本是好意，可小丫一见到她的眼神，却仿佛受惊了一般，飞快地将右手藏到了身后。

苏婉兮见她这举动，有点不解，正要说话时，身旁娘亲握了握她的手，再次阻止了她。

“既然没事那就好，你爹娘肯定着急呢，快回去吧。”

小丫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夫人”，接着转身就要走。可这时，一直在不远处站着没出声的苏昊阳却很突兀地开口道：“等等。”

他走近几步，微笑着对小丫说：“小姑娘，你们这里……可有什么野菜、山果之类的？若是有的话，你就去帮我采一些来，送到我家里去。每送一次，我付你一两银，你看可好？”

小丫闻言，眼睛亮了亮，立刻说：“有的，自然有的。对面那山上便长了不少野果子！”

苏昊阳听了，微微一笑。

“我家在就那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峰。

小丫抬头一望,只见群山之中,一片嵯峨黛绿。目光所及处，只有满山蓊郁的树木，和几缕缥缈无际的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