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咖啡店，走上街头，朝着阳光走去。精致玻璃橱窗里映出淡淡的人影子。右眼流出一滴暗黑眼泪的模特穿黑纱暗红刺绣的曳地长裙。半空中坠落的蝴蝶，残缺的翅膀，纸片一样跌进她身后血红的蔷薇花架。

她沉默，她静止，她在诉说着什么，对来往的路人。我被她吸引，左手轻轻搭在橱窗壁上。我仍用十五岁时用的那个牌子的那款裸粉色指甲油，我钟情于它，而它从未使我失望，越来越持久的色泽，越来越好闻的味道。它在如雨后春笋般的化妆品牌里厮杀，一路前行。

胳膊突然被一支强有力的手攥住，接着那只手猛一扯，我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清爽薄荷，混杂淡淡烟草味。

钢铁似的有力的胳膊紧紧禁锢我，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放开我。”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稳定淡漠。

“嫁给我。”

当他用笃定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我再也无法平静，被气疯了。‘你单身，一直。’也是这样笃定的语气，似乎一切都逃不脱他的掌控。此刻，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和他分手后交一打男朋友。

“哼！嫁给我！嫁给一头猪，我也不会嫁给你！”我捶打他，如同捶打一堵八尺厚的城墙。然后我双手也被他钳住了，包包掉到地上。

他低低地笑，胸膛低低起伏，“言蹊，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我就放开你。”他的气息呵在我的脖颈上，微温微痒。

“混蛋。”我骂着踢了他一脚。经过的人身子避得远远的，目光倒是落在我们身上舍不得离开。

他又笑，低沉的笑，“你学会骂人了？嗯？也学会踢人了。”

“这些东西不需要学，看对谁。”顿一顿，我放低声音求他：“放开我好吗？你让我很难堪。”我鼻子有点涩，喉咙发紧。慢半拍才意识到在大街上和他对着干，吃亏的只会是我，我赶紧服软。

他放开我，一只手牵住我的手，一只手拾起我的包，“我送你。”

我试图将手扯出来，很用力地扯，没有成功。

“送我去相亲？不要搞笑了好不好？”我嫌恶地说。

他不理我，“这条路很美，尤其是现在。”

“乔大松，我们谈谈。”我停住步子，仰头看住他的眼睛说。我的身高到他脖子，两人站得很近说话，就得把头仰成四十五度，时间久了，脖子会酸，我讨厌这个姿势。一片秋天的梧桐叶突然从树上掉落，是树抛弃了它，还是它抛弃了树？可惜，它没有翅膀，也没有根，被风吹得到处飘。

“言蹊，我爱你，不管你相不相信。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本应该早点回来找你，但现在还不算晚，对吗？”

“乔大松，你智谋多心思沉，经天纬地，谁都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以前是这样，现在，我看变本加厉。过去我爱过你，很爱，你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甚至愿意扑到地上去吻你沾满灰尘和其他肮脏物的鞋尖。但已经过去了。十年前，我们已经分手，是与非，对与错，所有的一切都over了，over了！你明白吧！唯一剩下的只有不多的回忆，祭奠那段无知无畏的岁月。所以现在，你凭什么强抱我，凭什么牵着我的手不放？我是不是得给你一巴掌，才能让你不那么自以为是？”我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很清楚，这样能加大我要表达意愿的力度。

“我误会了。”他说着松开了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带着灼灼燃烧的温度。我为什么要来见他？我可以拒绝的，如果不愿意，可以想出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取消这次见面。他对我仍有不可抗拒的魔力？不见得，也许是为了印证他对我不再具有影响力，我可以平静地与他面对面，冷静而又疏离地说一些话。像对待一个不相干的老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