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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山异兽闻》第九章 冲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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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瑞年与冉青罗幸运地度过了大饥荒,这年冉青罗十三岁,冉瑞年十四岁。

瑞年找了个小酒楼做刷盘子的活,勉强能养得起自己和妹妹,他虽然又小又瘦,但干活十分卖力,盘子刷得又快又好,酒楼里的大叔大娘都喜欢他,有什么吃的都分给他一份,瑞年每次都笑呵呵地接受,但他不马上吃,而是带会家里同冉青罗一起吃。瘦得皮包骨一样的冉青罗在吃了一段时间饱食后渐渐长了些肉。十三岁,冉青罗已经有了张开的趋势,端的是一副吸引人的好相貌。冉青罗比青念更加漂亮,瑞年受了当年青念的教训,死活不同意冉青罗也出来找活计干,所幸两个小孩吃的用的并不多。

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对彼此是十二分的看重。冉青罗还是一板一眼的性格,像佛龛里的神像,但现在这尊神像烧水做饭样样拿手,俨然是个十分有烟火气的神像。

这天下午,快到瑞年从酒楼回来的时辰时,天上却突然间下起了雨,这雨阵势不小,青罗雨根本没有要停的趋势,担心瑞年淋着雨回来要着凉,便自己撑了一把伞,手上带着一件蓑衣,打算去酒楼接瑞年回来。

这边因为突如其来的雨停留在酒楼中的客人反而比平时更多,酒楼老板见前面招呼的人不够,就让瑞年去帮帮店小二的忙。瑞年忙着端酒上菜、收拾桌子,一时间忘了按时回家。

瑞年一开始干得还挺起劲的,直到遇到了某一桌的客人,他才突然变了脸。这一桌的客人让他去添酒,他却立在原地,迟迟不动,双拳紧握,一副压抑着怒火的模样。

冤家路窄,这一桌客人就是游修和他们家的几个下人。游修并不认识冉瑞年,他只是疑惑这小二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直到旁边一个参与了当年打压冉家的下人告诉他瑞年的身份之后,他才不屑地笑了笑。那下人有意挤兑瑞年,故意吊着嗓子道:“老板,你们家酒楼的小二怪金贵的啊,连我们游大少爷的酒都不情愿添呢。”

酒楼老板头很大。刚刚楼下有一桌食客喝多了酒闹事,还砸坏了一把椅子,椅子把手断了,断口形成了一个锐利的狰狞的尖角。老板刚把那发酒疯的客人送走,这边冉瑞年又惹上了游家少爷。游少爷哪是能惹的?老板赶紧过来赔礼道歉,并招呼另外一个店小二来帮忙添酒。那店小二看刚才被砸坏的椅子断口处实在危险,怕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受伤,正想把这把椅子挪到顶楼放置杂物的地方,然而才挪到一半就被老板急急忙忙叫去添酒,店小二平时做事就大大咧咧,于是他把椅子随手往边上一靠便跑上楼去了。哪知等他上楼来了,游家那下人却道:“哎,不要他。我们少爷就想要这金贵的小娃娃来添酒。”

老板见瑞年依然动也不动,急得大骂:“你这小崽子,听不懂人话吗?游少爷可是贵客,赶紧添酒啊!”

瑞年终于动了,他面无表情地去接游家下人递过来的空酒壶。那只他还没接到酒壶,酒壶却突然落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嘿!”游家下人怒了,“怎么,真支使不动你是不是?给我们来个下马威了是不是?”

游修从头到尾在一旁看热闹,这时候才悠悠地说了第一句话:“小娃娃一家都是硬骨头,当年他们家还想告我,他哥哥还打断了我一条腿。”

不听到游修的声音还好,游修一说话,瑞年心中的怒气一下爆发出来了,然而他从小性子软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向游修吼了一句:“你平时夜里睡觉不会不安吗?”

游修“嗤”地笑出声来:“本少爷睡觉有雕花大床床上还有女人,为什么会不安?”话音刚落,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前来送蓑衣的冉青罗出现在了冉瑞年的视线中。

游修所在的这个位置是在酒楼二楼,最靠近上下楼楼梯的一个桌子,冉瑞年就站在楼梯口,此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冉青罗已经站在了楼梯另一头,仰着头与他对视着。

冉青罗那个视角只能看到瑞年,并看不到游修一桌人,她没打算上楼,只想把冉瑞年叫楼下来两人一起回家。看到瑞年她很自然地唤了一声:“瑞年。”

声音不大,但却被游修听到了,游修好奇地低声问一旁的下人:“怎么有个小姑娘的声音?”

下来人伸出半个身子去看楼梯下的人,认出了冉青罗。便恢复游修道:“少爷,是他们家的小女儿。我记得以前还是个小豆芽菜的样子,没想到才过两年就出落得有模有样的,差点没认出来。”

“哦。”游修来了兴趣,“比之她那大姐怎么样?”

“好像还要漂亮一点。”

冉瑞年听到这里整个身子向被泼了水一样冰凉。他自知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害怕妹妹也向大姐一样遭遇他们的毒手,急急忙忙想要跑下楼梯把妹妹带走。哪知就在他跨出下楼的第一步时,一只脚从他身后踹了过来,瑞年始料不及,失去平衡,“咕噜咕噜”滚下了楼梯。那楼梯底部倚靠着刚才店小二顺手一放的坏椅子,尖锐的断口处竖立着。就是这把椅子成了杀死瑞年的凶器。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看清楚惨案发生得那一刻,待到人们尖叫声响起时,瑞年已经滚到了楼梯底部,脑袋被那把坏椅子的尖角生生戳出一个洞,鲜血如漏了一般往外涌。

冉青罗彻底傻在了原地,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这一刻她眼前满是瑞年红色的血,脑子却一片空白。

游修恼羞成怒地扇了一巴掌那个抬脚踹冉瑞年的下人,呵道:“你他妈有毛病啊?你没事踹他干嘛?我告诉你,最近上头来了个官是我们家对头,今天的事情要是被他抓到把柄,拿来做我们家的文章,我定要把你杀了喂狗!”

那下人知道自己闯了祸,连连赔罪。游修咬牙道:“因为这本少爷最近已经克制了许多,你倒好,一上来就弄条人命。愣着干嘛,赶紧找人来把这儿收拾一下,我得赶紧回家,那人要是不拿这做文章还好,要是他抓着今天的事情不放,我们游家也要有所准备。”

说着,几个人已经护着游修下了楼,路过冉青罗身边时,他们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急匆匆地朝酒楼大门走去。

冉青罗最后一根弦终于被扯断了。她脑袋中无数个混乱的声音在哄哄地响:

“连瑞年都没了,冉家一家纯良,为什么下场都这么惨……”

“游修该死。不,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用嗔念决吧,成煞又如何,切断轮回之路又如何,只要能杀死他们,一切又如何……”

“杀了他们……”

就在游修快要踏出酒楼大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动不了了,或者说,酒楼中所有人都动不了了。人们只觉得有种特别压抑的力量挤压着自己的身体,与此相反,心中却像被注了气一样,要从里到外爆出来。

角落中的冉青罗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黑气,她口中念念有词,面目变得十分恐怖。她终于还是用了嗔念决。怨气在她的手中汇成一把剑,她尽情地挥斩着,酒楼中所有人都动不了,全部都是她剑下的鱼肉。杀游修的时候,她先斩断了他的四肢,见他还没有死,她又刺瞎了他的眼睛,拿了酒楼中的筷子朝他太阳穴戳去,一直戳到脑子里面。她听着游修因为疼痛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看着他挣扎着挣扎着最后被筷子从太阳穴贯穿脑部痛苦而狰狞地毙命,她终于爆发出痛快的大笑声。

早该这么做得,看,现在多痛快啊。冉青罗心想。

冉青罗踏出酒楼,环视一周,一个念头又在她脑中浮出来:不光游修该死。青念被玷污时是这里的人排挤她孤立她才逼得她自杀的;兆年在大街上被游家下人围攻时是因为这里的人见死不救才被活活打死的。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冉青罗在镇上开启了她生命中第一场屠杀,百户人家无一幸免。雨一直在下,也冲刷不掉鲜红的血。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处乡镇,在几个时辰内变成了修罗场。

冉青罗在血海中奔跑着、狂笑着,感到非常满足。

几天过后,等冉青罗冷静了下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做会造成什么后果时,她打了个哆嗦。使用嗔念决会让人变成鬼煞,而一旦变成鬼煞,她的这次养魂便彻底完了。她的轮回之路将被切断,从此一直孤独地在人间游荡,这意味着她再也回不了昆仑山,再也做不回青鸟。

冉青罗怕了,她曾想嗔念决只用一次或许不会就马上成煞呢?以后只要再也不要它或许就不会被人发现呢?然而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嗔念决是嗔、痴、怨、怒、恨五念的引导力,每使用一次,人心中的五念就要加重一倍,变得更加易怒易怨易恨,一旦这些糟糕的情绪在心中产生了,人就会不自觉地去又使用嗔念决的力量,如此循环下去,渐渐地人的精神被五念控制住,最终变成不人不鬼的鬼煞。

在那之后冉青罗只要看到有人家阖家欢乐,她就会想到冉家不幸的遭遇,想到冉父、冉母、青念、兆年、丰年、瑞年——凭什么有那么多家庭幸福美满,冉家却家破人亡;看到有人顺风顺水、前途光明,她就会想到自己的遭遇,仙魔大战中冰女那一箭使她堕入轮回,在第一世就因嗔念决成煞,从此再也看不到前路,自己做错过什么吗?凭什么堕入泥潭永不得翻身的会是自己?越是想,青鸟的杀戮心就越重,她无法控制自己,所以频繁地使用嗔念决,频繁地造杀戮。她知道自己是毁了,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她的皮囊已死,精神已亡,在世间迷惘而凶戾地游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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