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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山行》第三回、误杀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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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明呆住了。

刚才的确有个受伤的劫匪想偷袭陆一明,此刻见陆一明分心,故伎重施。林肯适时冲了过来,揪住偷袭者的脖领,一把拽倒,又夺下他的刀,猛踢猛踹起来。愤怒的旅客也加入战团,一顿乱脚,把这家伙踢昏过去。

先前投降的歹徒又试图做鱼死网破之举,捡了一把刀在手,刺向陆一明。林肯这回看得分明,大叫一声:“闪开。”顺着人缝将飞刀掷了过去。

这句叫喊等于也提醒了歹徒,眼见飞刀扑面而至,急忙将头一偏,飞刀不偏不倚扎在身后一位旅客的胸口上。

“我也是……帮忙的。”旅客挣扎着说了句,缓缓倒了下去。

随即,这个歹徒也被乱拳打昏了。

“我……我哪会甩飞刀呀,怎么……怎么就扎上了?”这回轮到林肯傻眼啦。掷飞刀只是情急之下、阻遏偷袭者的一个权宜之举,真让林肯对着靶子掷,他还没那个本事呢。

陆一明刚才因负疚过重,一时反应迟钝,这会儿逐渐回过神来,望了望抱着丈夫哭天抢天的大嫂,内疚地说:“对不起,我……我太紧张了。”

大嫂不依不饶:“我管你紧不紧张,是你自己好管闲事,你怕警察以后抓不住他们呀?你杀一万个人也跟我没关系,可你不能杀我丈夫。”

陆一明扑嗵一声跪下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呀,我愿意为他偿命。”

这一跪把大嫂推到了两难境地,也把她跪清醒了。她望了望众人,又望了望几成血人的陆一明,凄然地摇摇头。能让他偿命吗?就是责备也不忍开口,人家可是在跟歹徒玩命呀。“我……老天爷呀,我该怎么办呀?呜……”大嫂说完,又痛哭起来。

3、

正闹哄间,两名乘警和三名乘务员赶来了,见了眼前血腥的场面分外震惊。与那位大嫂邻座的一位旅客心急火燎地说:“赶紧让医务人员来救人。”

一位乘务员摇了摇头:“车上没有医务室,也没有医务人员。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广播通知旅客中的医护人员来参与抢救。只是,没有药品……”

乘警里年纪大的那位是乘警长,他对乘务员挥了挥手:“先通知吧。”然后对大伙说,“大家不要着急,再过十分钟会经过一个小站,我们会立刻联系小镇上的医院,先对伤者进行紧急救治。”

另一位乘务员马上操办此事去了,一位旅客追了一句:“别忘了还要喊警察。”

直到此时,旅客才七嘴八舌地把经过说了。乘警长听完后,面色十分沉重,之后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打量了陆一明一番,庄重地行了个警礼:“我代表这趟列车、车组人员和全体旅客,向您英勇的行为表示致敬。”

接着,乘警长又安慰那位大嫂说:“大嫂,请您节哀——不,请您冷静些,他是无意过失。”

大嫂并不领他的情,反而迁怒过去:“刚才这些歹徒抢劫时,你们躲哪儿去了?”

“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疏忽。”乘警长诚挚地道歉。

“道句歉就完了?”旅客里面,不乏讨厌乘警或整个警察队伍的人,此刻借机发难,“反正,每次有小偷偷东西或有歹徒作乱,一准见不到警察。”

另一位乘警是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名叫马辉,这阵子正闹失恋,情绪很糟,总想跟人掐火,一听这话脾气上来了:“怎么说话呢?贼又没在脸上刻着字,我们怎么知道谁是贼?他们是人,会动会躲会钻空子,你要我们怎么防?我们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没长后眼,怎么可能事事先知呢?再说,也没那么大精力。”

马辉是为捍卫荣誉而辩,却犯了言多必失的毛病。这番话在旅客听来,似乎有开脱责任之嫌——实际上,责任也不能怪在他们身上,只是这会儿一时没有释放压力和泄愤的渠道,大家心里难免犯堵,那会儿,他们的惊惧和压力实在太大了。眼下,救人是当务之急,可光着急也没用;歹徒呢,已经制服,没必要再补上一脚;至于表彰见义勇为者,那是以后的事,所以,眼前最能减压的事就是追究责任。于是,大家一起对乘警讨伐起来。

起初还客气,说乘警疏于防范、查防不力,到最后话越说越重,变成乘警玩忽职守,知道有歹徒行劫,但慑于歹徒淫威而袖手旁观。

这件事太惊天动地了,乘警长知道厉害关系,任凭大家炮轰,不加辩解。偏偏马辉是个愣头青,成心犯众怒,众人有一句他挡一句,对乘警长的呵斥也置若罔闻,弄得矛盾越来越激化,最后连陆一明也忍不住了,说:“大家心里有气,随口说说,你何必较真呢?”

马辉这会儿职业病大发作,或者说,思想走了极端,心里寻思:不是你这个始作俑者,我今天还受不了这个气呢。他马上把矛头对准了陆一明:“你装什么好人?你歹徒也杀,旅客也杀,还有,人都投降了,你还往下砍?是不是有暴力狂倾向?我甚至怀疑你的动机。”

“我、我有什么动机?”陆一明让马辉说愣了。

“不要以为什么环境都可以见义勇为。”马辉给陆一明上起理论课来,“有的行为值得嘉奖,但不值得提倡。有些事是要讲策略的,不能逞个人英雄。比如,今天的事,大家应该避歹徒锋芒,不激怒他们,避免他们狗急跳墙、动手杀人。如果克制一些,我相信这些歹徒是逃脱不掉法网的,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结果了。”

马辉的出发点是为了旅客的安全,尽管这番话听起来很别扭,可大家也无从反驳。连陆一明也不怀疑,如果他不出手,这帮人绝对逃不了,自然也就不会出现误杀的情况了。

“现在,我对你的来历也表示怀疑。”马辉见陆一明无话可说,得寸进尺,“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警察查看身份证也是个寻常事,可马辉加了些前提,性质就不一样了。乘警长赶紧制止:“马辉,你干什么?你那毛病就不能改改?”

陆一明负气般说:“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就凭我是乘警。”马辉义正词严地说,“这事发生在火车上,我有权处理。现在,我们正式开始调查。走吧,跟我走一趟,去做个笔录。”

乘警长忍无可忍,几乎是吼出来的:“马辉,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当事人,有义务提供证词。”马辉辩解。

“我不去,情况不是清楚了嘛。”也不怪陆一明不配合,因为曾经的特殊经历,他非常怕跟警察打交道,特别是自己的老底已经让林肯给泄了,这是非常要命的事。

他现在需要的是,离警察越远越好。

“你是当事人,责无旁贷,何况,你还有过失杀人罪。”马辉先上句纲,又动上了手,一把扯住陆一明的袖口,“走不走?”

这有点像提审犯人了。

乘警长怒不可遏,上去掰马辉的手:“放开,你是不是吃错药啦?”

马辉的手抓得很紧,乘警长怕把陆一明袖口扯烂,不敢使太大劲。还是陆一明自己没耐心了,腕子一扭,反扣住马辉的手腕,略一用劲,逼得马辉吃痛放开了。

这个带有攻击性和侮辱性的动作,伤了马辉的自尊,他大喝一声,一脚踢在陆一明胯骨上。陆一明脑袋一热,一脚回敬过去,马辉仰后便倒,压在一位旅客身上。

“你们俩都有病吧?”乘警长赶紧横在两人中间,制止了马辉的进一步动作。众人也料不到会出现这种变化,纷纷进行劝解。

陆一明倒是用不着劝解,脚一踢出,他就后悔了。

但马辉却不依不饶。事态并没有进一步恶化,列车长带着两位旅客赶来了。两位旅客都是医生身份,很快忙活起来,边进行一些简单的包扎止血,边说:“伤者要赶紧送医院。”

乘警长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分钟就到站了。”

这时,火车有明显的刹车减速动作,然后缓缓停下了。列车长不待众人发问,先解释说:“是临时停车。”

陆一明冷不丁地说:“把门打开,我要下车。”

“为什么?”乘警长不解。

“不为什么,图个心静。”陆一明不是头脑发热,恰恰是有所警醒。如果120赶到站台,那110必然也赶到了,他可不想跟警察照面,被他们来个大曝光。

“你不能走。”乘警长郑重地劝告,“明天全中国都会知道这事,你走了算怎么回事呢?大家会怎么想,让警察气走的?影响多不好。还有,你别听马辉的,你虽然失手误杀,但有功无过,起码……功大于过。”

乘警长不知该如何定性了。

列车长已经知道这是位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也真诚地挽留:“是呀,留下吧,就当是协助公安机关善后,起码也让媒体见见你这位大英雄。”

这句话让陆一明更害怕,自然,决心也更坚定。他马上走到座位处,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包,见林肯不动,吼了一句:“磨蹭什么呢?”

林肯只好也过去取下行李。

旅客都劝了起来:“还是别走吧,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黑更半夜的下去干什么?”

自己手上毕竟沾了无辜者的血,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陆一明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那位失去丈夫的大嫂:“大嫂,您是受害者家属,我尊重您的意见。怪我多管闲事,您给个话吧。”

陆一明执意下车,肯定有他的苦衷,大嫂没有为难:“想下你就下吧。”

“把您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不会逃避民事责任的。”

“你不是多管闲事。”大嫂表情凝重,“我……我认了。”

列车开始启动了,机不可失,陆一明大叫:“快开门。”

列车长和乘警长还要再劝,陆一明威胁说:“不开我就跳窗,这样影响更不好。”

事已至此,列车长也无暇多虑,赶紧吩咐乘务员:“开门。”

陆一明和林肯在列车的加速过程中,跳下了车。

车厢内的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两个当事人“逃跑”了,都为自己刚才对乘警的发难后悔。列车长无奈地问乘警长:“为什么会这样?”

“是呀,为什么会这样?稀里糊涂就这样了。”乘警长拍着脑袋自责一番,恍然醒悟过来,冲着马辉喊,“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我、我怎么知道会这样?”马辉这会儿清醒多了,有些懊悔,也有些委屈。

“唉,这事闹的。”乘警长无奈地叹口气,“连他叫什么、哪儿的人都不知道——何止这些,他脸上血呼哧拉的,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是呀,是呀。”大家好像都没看清。

自然有人看得分明,这会儿,那个大块头出面了,说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从北京来,去鬼山旅游的,其中一个是南北大侠。”

“南北大侠?”有些人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吗?”

有听说过的就肯定,是有这么个人。

“你确定是他?”乘警长问大块头。

“当然。”大块头煞有介事地说,“两个月前我到北京出差时就见过他,我们还在一块儿吃过饭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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