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小姐的心里，现在真可谓是乱成了一团麻。

她现在还没从福尔康的那句“皇上的管教是一种爱”里清醒过来，那些复杂的情绪到现在还压在胸口，自家丫鬟就上前这样重重一跪。紫薇有种突然间被冷水泼醒的感觉，冰冷的刺痛，但好歹清醒了点。

她只听到自家丫鬟还在给福晋磕头，那咚咚咚的声音真是用尽了力气，紫薇可以想象此刻艾远脑门之上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那方才还压在心上的委屈，立刻就消散了不少，艾远重复的那“进宫”两字多多少少拉回了紫薇的一些心思，而那全力磕头的动作更是让紫薇有了些愧疚。

她想，金锁才是一心一意在为自己吧！

“我有预感，如果不去见她一面，告诉她我原谅了她。小燕子会出大事的！皇上的爱这么孤傲，小燕子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你们让我进宫去见她一面吧！我发誓，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绝对不出错！只要进去两个时辰，就够了呀！你们大家成全我吧！”

说这话的，居然是紫薇。

素衣泪眸，神态坚定。

艾远将手放在额前，微微向前倾了下身子装作长跪不起的样子，也好让自己额头暂时有地支撑下。她咬着牙重重舒了口气，心道大小姐你总算反应过来了！

从小到大，苦肉计不是没用过，然而用的那么胆战心惊的，还真是第一次。她在磕第一个头的时候，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握这位大小姐会反应过来。艾远在赌，赌一赌这大小姐到底开窍了几分！

圣母和蠢，从来是两个概念。从某种意义上说，和圣母真正有关系的是天真，后者为量变，前者为质变。中国那么多年的历史，又蠢又恶的大有人在，可他们一点都不圣母，杀起人来照样不眨眼睛，杀的人还不少。那些到了晚年沉迷长生不老之术的皇帝，难道在那一刻也能称为明君？而翻开那五年前的历史，又有多少人死在了这“炼丹”两字之上？

夏紫薇从小生在闺阁，摊上一个满脑子只有乾隆的娘，学的又是那些诗词歌画，又怎么会通人情世故？退一百步，即使书中自有黄金屋，夏雨荷可会让自己宝贝女儿去看成功黑厚学，那个时空可有黑厚学？

这几日来，所谓的蝴蝶效应并没有显露出它的威力。故事依然照着原先的过程在发展，除去变了芯的金锁，以及紫薇改变了的话语，其余人甚至连台词都没有动过丝毫，但艾远就是在夏紫薇这变了些意味的台词上，决定赌这一把！

我就不信大小姐你听到“进宫”两字还能无动于衷！

而现在，很显然，艾远赌赢了。虽然她并不知道，夏紫薇会开这口，一是因为这进宫两字实在太诱惑，二也是因为不想再让自家丫鬟在这样磕下去。

艾远也不知道，就是她此刻这个磕出血来的动作，让芯子还算聪颖的夏紫薇看明白了何为“自己人”。这，自然是后话了。

“不是阿玛和额娘不愿意帮你！我们每一个人都想帮你，不止帮你，还要帮小燕子！可是，你不能弄巧成拙是不是？你仔细想一想看，现在进宫合适吗？小燕子刚挨了打，一肚子委屈，见到你之后，还会心平气和吗？以她的个性，以你的个性，你们说不定会抱头痛哭，泪流成河！如果那样，岂不是惊动了宫里所有的人？现在，小燕子身边，也是宫女太监一大堆，一个不小心，小燕子是杀身之祸，你也不见得有理说得清！你想想，我们怎么放心让你进宫呢？”福尔康说到。

紫薇闻言，不免有些失望，不想尔康才说完，永琪更是语重心长劝着紫薇：“大家的顾虑，真的对极了！现在，皇阿玛对小燕子已经动了板子，如果小燕子再有什么风吹草动，问题就大了。你就算为了小燕子的安全，也要忍耐！你放心，我和尔泰，会每天去探望小燕子的，宫里又有太医，又有最珍贵的药材，她很快就会好的！”

紫薇的脸色，在听完这句话后愈加发白了。而艾远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扶起了一旁已然虚脱的紫薇，心里第一次有了想踹死永琪的冲动。

艾远心道，还好这不是正史，若真实的五阿哥长了这服榆木脑子，那恐怕大清的历史也早已改写了。如果说福尔康这句话还顾忌着紫薇的安全，那永琪的这几句话的潜台词也太明确了——

你夏紫薇，绝不能威胁小燕子的安全！不行就是不行！

呵，你还真是为你的亲妹妹着想……

再后来，大家依旧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紫薇，而艾远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传信的事情。虽然进宫的事情依然曲折，但这一仗在艾远心里已经打赢了，紫薇到现在还在发抖的手说明了什么？那不是愤怒又是什么！

艾远回头看了一眼紫薇苍白的脸色，心里轻轻一叹：忍一忍吧，忍过了你就会脱胎换骨的。

这场讨论，最后依然毫无悬念的结束。艾远扶着紫薇回房的时候，看到了她眼角滴下的泪。

是夜，新月如钩。

宫里头，皇上亲手喂了小燕子汤药。而学士府里，紫薇亲手为她的丫鬟上药。

“嘶——痛痛痛……”艾远不是不想打断紫薇的好意，只是那大小姐到底是被人伺候惯的人，此刻她非要自己为别人上药，这动作的质量也不能要求太高。

“对不起对不起，现在好些了吗？”紫薇瞪大着一双水眸，里面满是愧疚。

艾远心里很想说不好非常不好，才聪明了点怎么这性子又回来了？只是艾远不知道，夏大小姐虽然开了窍，但纸上谈兵到实际操作之间还有距离，就好像现世里很多聪明人未必会处理人情冷暖一般。

而另一原因，是艾远怎么都想不到的，紫薇既然已经艾远视为自己亲人，那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依然是大明湖畔那个深闺里的夏紫薇。

“好多了小姐。”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再痛下去，艾远决定违心的说这句话。

紫薇听完也就停下了动作，又看了艾远几眼，确定没什么事了才慢慢实收东西。烛光摇曳，那张美丽的脸竟然显得模糊起来，薄薄的带上了一种叫做面具的东西。

但，这层薄雾，是无法逃过艾远的眼的，她轻问到：“小姐，是在想进宫的事吗？”

紫薇也不瞒她，点头道：“真没想到会那么困难……而且，金锁，进宫之后呢？难道我真能看到了老爷就悄悄回来吗？”

艾远心下一动，看来这般下去，这大小姐真会凑足七宗罪之全部。她提出进宫的时候，很巧妙的只说了两个目的：一是看看小燕子，二是见到了乾隆也能满足夏雨荷的在天之灵。这样说的好处是紫薇不会想的太远，同时也符合那时候紫薇的性子，艾远知道，如果她在那时候就提出让紫薇混进宫去认爹，还没完全觉悟过来的夏紫薇只会圣母上身，说不定还会认为她想害小燕子！

艾远想到了她的世界，那些屡屡见报的新闻，那些官员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下去，最后到万劫不复被判死刑的地步？就是这样，一开始是很小的诱惑，到后来，诱惑越来越大，本性也越来越迷失。

清醒这条路，也同样会矫枉过正的问题，认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最后只会万劫不复。只希望这紫薇，千万别是走到了这条路上。

“小姐，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艾远索性将这皮球给踢了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