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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晚照残》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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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昏睡后又是数日光阴,再醒来时已然病愈,却多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轻轻抚过细巧如淡墨的柳眉,望向镜中人不见血色显得极白却不似凤遥夕雪肤晶莹,唇色极淡何如凤遥夕朱唇不需胭脂点,鼻子虽小巧却无甚特色毫不起眼,真是怎的看都只有‘平凡’二字可以形容,唯一与前世有些相似的当事那对凤目,却也远不如从前那对妩媚。她却是颇为满意,这些日子自己已渐渐习惯了现在的外貌,名字,以及身份……

‘林素月’,自幼父母双亡寄住在舅父安平侯莫衍府中的孤女,这个安平侯莫衍凤遥夕却是知晓的。

凤遥夕的母后原是韩国公主,当初韩国是她威逼利诱劝降的,其时王室早已凋零地不剩什么人了,莫衍是韩国的国戚,于归顺倒也有些功劳,她念着旧情,又为在天下人面前做个宽仁的名堂便劝祁恒煦善待之。故而祁朝立国后,祁恒煦封之为‘安平侯’,说是侯爷却只尊爵无封邑,虽号封‘千户’却并不能征税,不过是个虚荣。

犹记得当日这封号赏赐还是自己与他一起定的呢!

凤遥夕或者该说林素月勾了勾唇,只觉世事一场大梦滑稽的紧,云台转眼,便是五年光阴,曾定他人生死祸福的自个儿却成了别人家寄养的十七岁孤女。认真论起来这莫家多少与母后有些血缘牵扯,莫非因此自己才会死而重生在‘林素月’身上?

五年……自己,不该说那凤国的公主,祁朝的皇后,已经死了整整五年了……

她不恨,也不怨,早在动心的那一刻便该料到这…万劫不复的结局。

她曾无数次的想过抽身而去,曾无数次想过挥剑断情,曾无数次提醒自己天下绝无共主,曾无数次告诫自己勿忘了功成身退。

只是,动了心的人总是变傻,以为千万年不变的道理能在自己这儿变一变……以为情比金坚,以为人定胜天,以为他们心意相通,以为他们克服了万难,多少次同生共死,多少次相扶相持,天下既定,又何愁还有更大的难阻?若有,也定能一如当初携手共度!却忘了,最可怕的敌人,不是万千兵马,不是阴谋诡计,甚至不是权利纷争,而是…善变的人心。

当祁与凤由同盟成了对立,当他与她由爱侣成了帝后,当天下与真情相抵,当权利与真心相斥,其实,早该明白,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所以并非别无他法,她纵身跳下悬崖是要他安心,更是要自己死心,趁着他们的情谊还未从可叹变为可悲,亲手划下休止。

恩怨情仇,爱恩纠葛,到头来,也不过黄土掩埋,万事俱休。

凤遥夕既死想必他定可安心,凤卫军被已散,昔日部下该退得也早谋了出路,不愿退得也是各有各命需自己承担了。

想起那时她初生麟儿,却来不及感受初为人母的喜悦,每每与他虚说着些孩子将来如何如何的事,背转去却忍不住泪落,却又要咬牙筹谋助部下亲友全身而退,他们全因信她才跟从了祁国,她不能对不起他们……

而祁恒煦呢?

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一边对自己温情款款一如往昔,一边谋划着拔除凤国残余全部的势力,布置着对付刚为他生下孩儿的自己的呢?

轻轻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多思何益?若说如今还有牵挂的也就两人。同胞妹妹梦溪早年唯恐宫廷复杂被她送走学艺,当是无恙。还有治儿,治儿他托玉箫带走交托师父,现也该五岁了吧,却不知如今都如何了?

那些世外之地凤遥夕来去自如,林素月却是难如登天,也罢,若非上天恩赐,又哪容她再思再想?

不引人注目的侯府,身无所长的孤女,平凡一生正因上世所求,至于治儿与梦溪,若有机缘再探知他们过得可好也便是了……

“月儿妹妹。”

淡黄上衣下系着印着粉色梅花的及足长裙,纤腰如柳,粉黛俏颜,轻快入内的少女,笑如铃扬。

“月儿妹妹,我瞧你今日的气色似又好了几分。”

“霏盈表姐。”

放下梳子,阖上梨木梳妆盒,林素月转过身,迎上前去,瞧圆圆的眼眸鬼鬼地转着,立时作势咳了几声:“咳咳,我这身子说差不差。”瞧她喜上眉梢的样子,故意顿了顿,才道,“说好也不好,大夫说宜静养,不宜操劳费神,咳咳。”

莫霏盈便是那日她施针令其昏迷的少女,其实她那日的针法不过要她昏睡个数日实无大碍,不过是用来做块挡箭牌罢了,说来这莫衍的独生娇女娇,任性不知疾苦,为人却天真善良至极,不但为了不让母亲送走得了疫症的林素月而跪了整整一日求情,待其醒来后头等大事竟是要母亲休要迁怒于他人……

不过,她原本就不是被传染了瘟疫,待被封的穴道解开自是能探出只是一时气血不顺,那位侯爷夫人倒便当真不曾追究,只是林素月料她心中有气却是难免得,否则也不会打发了小娟出府了。

想到小娟离去前苦苦哀求中隐藏的怨愤,呵,她怨得想必不是逐她出府的莫夫人,却是一直待她以诚的主人。人性便是如此,曾经的林素月既无身份又手段一味良善,只会显得软弱。善良,从来是上位者才有的权利……

狼对羊的怜悯才是善良,羊对狼若是有了怜悯不过是自投虎口的愚蠢罢了。

也不知安平侯府如何教导出‘林素月’柔弱温顺,莫霏盈又如此善良,不谙世事到竟会对那事毫无芥蒂。

凤遥夕的一生多的是刀光剑影阴谋阳谋,唯一的亲妹妹比自己小整整七岁,也早早送走了。瞧这娇俏善良的‘表姐’,林素月纵无愧疚,也有几分歉意,倒有几分将她当做自己妹妹的感觉,一来二去,莫霏盈往这儿走得越发勤了。

有日夜深人静林素月被昔时的梦魇惊了,起来抚琴静心,莫霏盈竟不知何故来了非缠着要学,一缠便缠了这些日子。

“你就是不肯教我。”莫霏盈不依地嘟起嘴:“不过是首琴曲么,月儿教教我又怎了?”

轻叹一口气,林素月摇了摇头,“表姐也说了不过首琴曲,表姐本是才女琴艺上的造诣原在素月之上又何必非要学…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俚曲呢?”这却是大实话原来的林素月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确实不如莫霏盈。

“可我不知为何,觉得你那夜弹得非常非常地好听,那曲子明明不难,可我自己找了几曲差不多的,全都弹不出那般韵味来。”莫霏盈蹙着新月般的眉,似乎很是苦恼不解。

“哦,也许是心境的缘故也不一定。”林素月笑答,心中却是微微一讶,暗自感叹莫霏盈对乐理倒真有几分天赋。

那夜林素月弹的琴曲虽为凤国俚曲,却不是什么高深的曲子,只不过……凤遥夕当初学琴起初是母后所交,学的是韩国王室传承的指法技艺,可尚未学成母后便死了,之后所习的又是凤国所尚,待其长大后在琴艺上自有心得,融会贯通下指法技艺独具一格了起来。

“是么?可真的,很特别啊。”莫霏盈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月儿你教我吧,我保证不会让别人知晓的,我…我只弹给一个人听。”说至后来,莫霏盈满脸绯红,声细如蚊。

这话令林素月扬了扬眉,“表姐是要弹给哪一个听么?”

“什么…什么,哪一个啊。”莫霏盈眼神瞟来瞟去,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越来越热的两颊。

“表姐不愿说也罢了。”林素月懒懒地溜出一个哈欠,“如此,我且进去歇着了。”

“素月。”莫霏盈闻言慌忙拉住林素月的衣袂,急急道:“月儿妹妹别,我……”咬了咬粉嫩的唇,左右望了望,小小声道:“我…我是要弹给甄先生听得。”说完,立时低了头去羞不可抑。

“甄先生?哪个甄先生?”见她羞红了脸不答,林素月凝眉思索了番,恍然道:“你说的是甄显,甄先生?”

甄显本乃一方隐士无意官场却喜音律,安平侯出身韩国自也是尚文之人,机缘巧合下请来教导一双儿女,算来今年也快而立之年了,这…这难道莫霏盈竟对他有意?

“他啊一心一意只知道音律,我就捡了好些曲子弹给他听,可他……”想起那人疏疏淡淡任自己费尽心思不见一丝动容的样子莫霏盈不由气馁,微微垂了眸。

“表姐你……”依林素月看来莫衍便是再怎的欣赏甄显也绝不会将独生女嫁他,莫霏盈可能只是一时少女怀春,自己还是狠心拒绝的好,久了她无趣也就罢了。

林素月启唇正欲拒绝,却见莫霏盈一双圆圆的水眸似忧还喜,似羞似怯,讷讷道:“我……我只是想为他弹一曲。”忽而上前一步握住凤遥夕的双手急切道:“月儿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弹给其他人听的,我只为他抚一曲。”

林素月一怔,只为他抚一曲…么?

祁恒煦,你…你莫不是在生气吧?

哼,孤王的王后竟当着三军将士抚琴,成何体统?王室威仪何在?!

你明知是在鼓舞势气,简直…简直无理取闹!

遥夕,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只抚琴于我一人听。

曾经她一袭红衣于三军将士前抚琴,曾经他假作怒容却在自己转身时笑着拥紧自己……

当初那个拥抱分明那么温暖,究竟是何时开始一点点变了质,成了后来的寒凉刺骨呢?

“月儿妹妹?”莫霏盈见她似乎走了神,伸出小手在林素月的眼前晃了几晃,撒着娇不依不饶道:“好嘛好嘛,你就答应了我么。”

娇俏的少女似撒娇似耍赖,可她的笑容与忧愁皆是纯真无假的,凤遥夕不由想到了妹妹凤梦溪今年也该一十九岁了,呵,却比如今的自己还大了呢。

“你…真的想学?”是不是重活一世,连心都比上一世要来的柔软?

“你答应了?”

闻言,莫霏盈潸然欲泣的样子立时一变,弯了眉眼,喜上眉梢,如此高超的变脸绝技使得林素月也不由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是不是月儿妹妹,你答应了吧?”见林素月不答,莫霏盈不放心地又追问了句,待其要开口答话了却又突然捂起耳朵来。“不管不管,我就当你答应了。”

“你再不来好好学,我可真要反悔了。” 林素月走到琴前坐下,纤指轻轻一拨,弦动音若流水清泠。

“我学,我学。”莫霏盈松开捂耳朵的手,拼命点着脑袋。

轻声一笑,林素月收拨停了肆意的拨弄,微微前倾端坐,环顾四周落花如雪,心念一动,闭目片刻,双手轻轻按下,十指轻挑悠拨,却是‘按音如人’的指法。

一袭琴音与那铜炉中燃起的袅袅青烟一起流泻与微风中,清迥幽奇,哀而不伤,莫霏盈不禁听得如痴如醉,双手支着脑袋,瞧着一身淡蓝如空的少女悠坐着,梳理整齐的秀发垂在纤弱的肩上,那一对淡淡的柳眉似有忧色,揉揉眼,再一看却是云淡风轻。

一曲罢,林素月微微垂下眸,一顿不知所思,回过神来却是悠然一笑:“此曲名为‘流水葬花’。”

“流水葬花……”无意识地喃喃复述着,莫霏盈呆愣瞧着那一笑,竟是出了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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