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做梦，然而这夜却辗转反侧做了很长的梦。时而像是奔跑，时而像是回到家里的庭院，应北黑黝黝的眼珠正凝望着我，好像门前的古井里的水般深不见底。

正醒来时，半响才醒过来，便见窗外的日光斜斜的照进来，深浅斑驳的光影洒在一身。我懒懒的侧过脸望向已然凝视我许久的肃王爷，慢悠悠的一笑，道“醒了。”

肃王爷有些疲倦似的闭上眼，半响才低声道：“你是不是要杀我。”

我起身整好了衣衫，走了过去边查看他的伤势，边笑道：“我怎会舍得你死。”

肃王爷垂下眼睫不知想什么，沉默了片刻。

我则帮他把被子掖了掖，温和道：“伤势不碍事，不过断了根肋骨，略损了肺脉，加上天寒着了风寒，休养几日便无大碍。”说话间便抚上他的额头，已然退了烧。

“这回是我大意了。”我看他气色仍是不大好，想了想便主动认错道。

肃王爷抬起眼静静的看了我一会，然后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重新拉起放在了他的额上，好半响道：“昨夜是你一直照顾我？”

我见他语气缓和起来，心里想着他大约是不恼我给他一刀了，故而含糊的笑了笑，然后把手抽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又叹道：“肋骨断了岂不是要休养好一阵？”

“不会。”我肯定的说道“不出两日便能走能跑。”

我见肃王爷兀自怀疑的看着我，便掀起衣衫抓起他的手往身上按。“我断过我还不知道，两天便养过来。何况现下还给你用了最好的伤药——误不了事的。”

肃王爷立即缩回了手，把面转了过去，哭笑不得道“好了，我知道了。”

我见他这般模样才半放下心，方才那模样明显是他心眼小记着我那刀的仇。

然而我安顿好他，转身往外间走去时，便听他自身后低声问道：“我若那时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我愣了愣转身看去，逆着光看不清肃王爷的神色。

“自然会。”我点点头，想了想又坦然道“但若是再有一次，我仍会这般。”

肃王爷万般惆怅似的长叹口气，挥挥手示意我出去。

病中的人心境自然和常人不同。

我想肃王爷这点怅然大约维持不了多久，便会被那些大事填满。

掀帘出去，便见不远处的江边孤零零的一排渡伐，天边的红霞映得此处孤院灰突突的愈发丑陋。然而院中生着火的泥炉前正扭蹲着一人，桃艳艳的长袄分外打眼，黑娟锦带般的乌发松松被青带子系住，泛着墨绿的光辉，扭头看过来时，眉毛轻挑，一双含情目斜睨：“过来喝药。”

我接过唐苏递过来的粗碗，顺手在他面上轻捏了下，笑道“我好端端的喝什么药？”

“敢喝吗？”唐苏嗔笑着，站起来，细白的手已然冻得微红。

我爽利的一饮而尽后，抓住他的手。

唐苏弯起唇角，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最后笑得似乎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似的，咬唇道“防止你被染上风寒的——我该在药里下毒。”

“甘之若饴。”我在他耳边笑道。“只是你舍得？”

“有何舍不得？”他面色染上几分红，似喜似嗔道。

“当真？”我笑了笑，扫了眼不远处的江边，见一盏孤灯在昏黄中慢慢摇曳。

“哼!”他抿了抿嘴，却仍掩不住得意。“我弄来的船，自这个渡口往上行便是锦城。”

“做的不错。”我赞道。

唐苏闻言垂下眉眼，却难掩面上的欢喜。

我低头看见地上另盛着一碗浓黑的药汁，放在炉子旁边。

“这碗是肃王爷的？”我奇道。唐苏何时这般好心。

“自然——”唐苏抬眼，撅嘴道“他好得快些，你我早日也能离开。”

“他怎么样了。”我失笑。

“死不了。”唐苏扬起下巴不以为意道。

“明日能否启程？”我问

“这么急？”唐苏犹疑望着我。

“快开学了。”我眯起眼往远处江面看去，漫不经心道。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有些不踏实，总想着要回去看看才心安。

肃王爷听闻翌日出发，自然赞成，当即便勉强起身，被唐苏一把按住，又被灌下一碗浓黑苦辣的汤药，直喝得眼神好似暗夜的江面波光粼粼。看得我也不禁觉得嘴里也一片发苦。

唐苏毫无诚意的狡辩道：“良药苦口。”

肃王爷动了动嘴角，默然片刻终是没说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