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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香如酥》第一章 蒹葭苍苍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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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岁眉头渐渐皱起,有些吃力的样子,双手一合,小钵像龙吸水一样细细吸起一条水柱。青岁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水柱越来越粗,突然就洒作满天细雨。

灵池原本就是山顶灵泉流下汇聚而成,又有司木帝君灵力加持,润泽在满山木灵身上,虽然没有完全帮他们恢复元气,也抚平他们的伤损。

哀哭变成了欢呼,灵泽山终于摆脱了灾劫景象。

青岁长长吐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反手一托,把碧玉小钵收回掌心,露出烦恼的神情。

“碧雨盉也只能做到这样……”她叹了口气。

百知草听了,恳切劝道:“君上姐姐,不要为遗落了圣物太过于自责。”

正说着,山顶忽有一道青光直冲霄汉,青岁和百知草都极目遥望。

“是水仙!竟然是今晚成形……”百知草惊叹。

青岁半垂了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酥饼痴迷地看着那道冲天仙气,很羡慕水仙,在晚上成形看上去非常华丽,只是不知道他能生为何等模样?

花精树怪和飞禽走兽不同,大致都不会太丑,但也不乏失败的例子。一百年前她就亲眼看见槐树成形,皮肤还和树皮一样,粗糙黝黑。听百知草说,槐树出山后基本没干别的,在三寰各处寻找灵泉洗濯,希望改善肤质。结果前几年回山,酥饼看他的脸还是那么坑坑巴巴的,她都替槐树绝望。

别人不要紧,水仙的样子那可是决定命运的。酥饼眼巴巴地望着,水仙肯定要来参见帝君姐姐的吧?她正好可以围观这一见钟情的场面,千载难逢啊。

一道清丽的白影不疾不徐地从山间小路走下来,酥饼很奇怪他为什么不腾云而来?可等他缓缓走出树木的阴影,走到溶溶月色里,她才觉得水仙做得对,他这娉娉婷婷的步态比驾云飞下来还好看。

水仙这一类花精,据说性格都很相近……

酥饼直勾勾地看着他,他风姿绰约地走着——目不斜视地与青岁和百知草擦肩而过,直奔灵池边,旁若无人地弯腰,细细端详自己水中的倒影。

酥饼倒吸一口冷气,很为水仙担心,这娘炮的样子也太……看过水仙照影,还能喜欢上他的,估计就是真爱了。

还好,还好,君上姐姐没被恶心到,还笑嘻嘻的。大概因为水仙长得很美,容貌挽救了一切。不过,君上姐姐这眉开眼笑的样子……还不如水仙照影呢。

“小水仙,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青岁很不矜持,上赶着去拉人家的手。那个猥琐的样子,好容貌都拯救不了。

酥饼像挨了一闷锤,这还是刚才那个气度庄严、法力高强的帝君姐姐吗?

倒是水仙还很靠谱,优雅地站直身子,背对司木帝君,高冷地说:“以后叫我金盏。”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青岁帝君很不见外地扳过他的身子细看,喜滋滋赞叹,“这模样真没得说,不愧是我脚丫子边上长的。”

这言论深深伤害了高傲的小水仙,白嫩的额头爆出青筋,很有气派地一拂左袖,把笑得色眯眯的司木帝君扇开两步,正色道:“帝君自重。”

“自重?自重什么?本座又没调戏你。”青岁得寸进尺地钩住金盏的肩膀,“你我同地而生,情如姐弟,本座送你一件法器当祝贺,你想要什么?”

酥饼听见百知草和迎春花轻声叹气,他们的失望她感同身受!情如姐弟——就是说不会娶水仙了?

金盏扬眉,大方地说:“镜子。”

青岁放开金盏,拍手哈哈笑:“镜子和水仙,真是绝配!拿着,我正好从元厚那儿顺到一面宝物,云机镜。”

青岁授完法器,回头看了眼酥饼:“小栀子,你也快成形了吧?加紧一点啊。”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幽幽有光的玉梳,“别说我厚此薄彼,连璧梳和云机镜本是一对儿,回头送你。”

酥饼闷声不说话,她就算见识少,也不傻!君上姐姐不想娶水仙了,就想把水仙塞给她。

“水仙有名字了,你打算叫什么?”青岁谈兴很浓,她太久没回灵泽山,和大家都不怎么熟了。

“她叫酥饼。”迎春花抢着说,还嘻嘻笑起来。

酥饼原本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可让迎春花一叫,怎么就这么别扭了?尤其水仙听了还露出一脸嫌弃神情。

“这名字很有来历呢。”百知草也笑得幸灾乐祸,“小栀子刚有灵识的时候,有个人进山来采药,坐在树下吃了个酥饼,差点把她馋死,天天盼着成了人形后去人寰吃东西,所以干脆就叫酥饼了。”

青岁想了一会儿,看着酥饼微微一笑:“原来你和他还有这样的渊源……酥饼酥饼……”她幽幽念了念,有些伤感似的转眼去看水上月亮的倒影,“很不错的名字。”

“不错什么呀!”金盏冷冷反驳,虽然他还是十四五少年稚嫩的嗓音,说起话来却很有架势,比青岁更稳当,更像君上,“木灵也是五行仙灵里繁盛的一支,人要脸树要皮,叫这种名字怎么行?”

说话就说话,他还高高在上地瞪了酥饼一眼:“以后你就叫香苏吧。”

“不用你管!”酥饼很不服气,关键是被瞪奓毛了。

青岁脸色古怪地咳嗽了一声,心有戚戚地说:“饼儿啊,你还是听金盏哥哥的话吧,将来在三寰六界里混,没个好名字是很丢脸的。”

百知草突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被青岁狠瞪了一眼,连忙端正了脸色,也跟着劝酥饼改名。

酥饼也没了办法,既然君上姐姐都这么说了,迎春花和百知草连声附和,说香苏比酥饼好听一万倍,她也只能认了这个名字。

“君上姐姐,你认识那个吃酥饼的人吗?”香苏很认真地问。

青岁一愣,微微苦笑:“认识……等我找到了他,叫你来看。”心里突然起了一股燥火,眼睛也刺痛酸涩,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在哪里轮回沉浮。“走走走!”她故意哈哈笑,弯了眼睛把泪水挤回去,轻佻地去拉金盏的手,“姐姐带你去见识一下人寰的万家灯火。”

金盏淡淡地看着她,一副少年老成洞悉一切的样子,没有再数落青岁,安静地与她一同登云而去。

迎春花想起什么,问百知草:“刚才你突然笑什么?”

百知草忍了忍,还是憋不住爆料说:“你知道君上姐姐当初给自己起了个什么名吗?”

“青岁嘛。”迎春花鄙夷他废话多。

“那是后来改的,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是……松塔。”

“……”

怪不得刚才君上对烂名字的危害那么有体会。

香苏终于深刻领会了君上姐姐的真实风采,也难怪总有仇家上门了,真不是块省心的料啊。

转眼天亮,远远又有狂风呼啸的声音,一山精怪早吓破胆,议论纷纷,心慌意乱起来。

百知草腾了云,绕山来回转了几圈,只见天空一派静朗,流云缓动,安慰大家说没有异状,也没见鲲鹏的影子。

香苏听了刚把心落下,猛地一个响雷从九霄云天直落下来,宛如雷神的霹雳。一线烈火拉着长长的尾巴,带着滚滚黑气,以骇人的速度直坠灵泽山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沉闷巨响,整座山天崩地裂般震颤。香苏剧痛,她的根须似乎全数炸断,疼得锥心刺骨,连神识都飞散了。

雨很冰凉……她修行几百年了,也没遇见这样冰寒刺骨的雨水。

香苏挣扎了一会儿,困难地恢复了意识。周围一片漆黑,星星月亮全都不见,原来不是天没亮,而是铺天盖地的烟尘裹住山体久久没散,她呛得喘不过气来,什么都看不清。

“迎春花?迎春花?”她艰难地喊,周遭的死寂让她肝胆俱裂。

迎春花没有回答,香苏甚至感觉不到她的灵识……对花精树怪来说,灵识消失就好像人类死去。

死?

香苏从没想到过同伴会死,灵泽山的花草树木,长的就是寿命。

“百知草!”她惶急起来,用仅剩的灵力大声呼喊。

烟尘厚重,土雨沉沉,她的声音根本传不了多远。

依然悄无声息,没人应她,只有冷漠无情的寒雨,敲打在死气沉沉的花草残躯上,尤其觉得苍凉冷酷。

雨滴带下了烟尘,混浊苦涩,香苏被呛得难受,努力伸展树枝,竟然碰到了灵池的水。原来她被连根拔起,栽倒在灵池岸边,她吸了两口灵池的水——池水彻底失去灵气,变得和土雨一样寡淡微苦!

香苏在绝望中沉默……连灵泽山都已死去。

雨终于停下,烟尘也稀薄了,微微渗下了天光。

香苏觉得自己已经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周围,没有半点意外侥幸——满山断树枯枝,原本萦绕山间的瑞气尽数散去,只剩一座死去的荒山。

迎春花倒在她的脚下,凋敝的枝叶沾满了尘土,不仅是她,香苏能看见的同伴,都已经被一夜的尘雨打得污浊不堪……他们,都死了,化为最普通的花草树木,枯萎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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