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响起，经久不绝，浓雾翻滚起来，仅仅看着都觉得恐怖又恶心。香苏不自觉地紧紧搂住冥鱼，就连身边的炎及都在阴雾里变得时隐时现。她觉得心跳得难受，不知道是被雷声震的，还是越来越浓重的魔气让她快要无法呼吸。就在她想尖叫，无法再忍耐下去时，雷声已经到了尾声却突然轰的一下爆发出最强的一响，闪电也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声音亮彻周遭。香苏睁不开眼，只觉得什么东西重重在她胸口捶了一下，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等她缓过这口气，发现周围的阴雾好像都被闪电劈散了似的，不远处的九幽山清晰可见。山间的九幽花发出和以往大不相同的光芒，与照在山外的紫色结界交相辉映，魔气妖娆又骇人心魂。

“你没事吧？”她忍不住问。炎及掩着嘴的手慢慢放下，香苏发现他的手指在往下滴血，他也在那声巨响里受伤吐血了吧？

炎及挑了下嘴角：“好个东天云，就连幽河都魔化了。”

“啊？”香苏惊叫一声，刚才她只顾看九幽山，都没注意幽河。幽河上原本涌动的仙魔难辨的灵气，彻底变成淡紫色的魔气，看着像河面上无数条妖龙在盘旋，很是吓人，“那是不是……东天云是不是成功了？”

炎及苦笑着叹了口气：“成功了。听……”

香苏侧耳细听，九幽山那边果然传来连绵惨叫，比囚龙谷里的刺魃叫得还要刺耳。

“他已经大开杀戒了。”

香苏咬住嘴唇，她很讨厌天族，可听着满耳的惨叫，即使离得这么远，仍能隐约看见云端里像雨点一样掉落下去的尸体。她不希望东天云这么做，她不想他变成一个这么凶残的人。

炎及也看着前方的血腥杀戮：“他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了，倒是天族……走吧，香苏，希望你能劝他别赶尽杀绝。”他一指密密掉入幽河的尸体雨，“那些都是无辜的金灵、火灵，就这么为天族死，太不值得了。”

香苏连连点头：“我们快去吧。”

赶到东天云所在的地方，天族的进攻已经中止了，不知道是天帝下了命令，还是仙灵们被刚才残忍的场面骇住，团团围住东天云，却都端着兵器不敢上前。

靠着冥鱼的神力，香苏很容易挤进东天云身边的空场，东天云浑身是血，原本华丽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色，手中的孤问也被鲜血沾满，刀刃猩红，看着让人心惊肉跳。

“东天云！”香苏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想跳下冥鱼去检查一下，却被炎及拉住。

东天云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香苏和炎及，又冷冷地转回视线。他入魔后，额头的魔纹变得更加华丽而妖艳，占据了额头三分之二的位置，在香苏看来非但不丑，反而比之前更威风、更好看。他那淡漠一瞥，像把刀一样扎在香苏心口。他还在误会她！

“不是的！”香苏大喊一声，就算当着这么多仙灵，她也必须把话说清楚，不然她会冤枉死的！

围住东天云的仙灵们冷眼看着他们，东天云却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

“我……”香苏咬了咬嘴唇，毕竟当着全天族把她和东天云的私事亮出来，还是需要巨大勇气的。可她刚开个头，对面的仙灵们就突然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宽宽的通路，尽头是一袭红衣的妖娆身影。

“我……”香苏还想再说，炎及扯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你先别分他的心。”炎及转过脸去，看赤琳缓步走过仙灵们让出来的过道，停在东天云面前。赤琳作为司火帝君，到了这个地步，终是免不了要与东天云生死一战。炎及叹了口气，赤琳这又何苦，火灵死伤无数，天帝又让她出来送死。

香苏皱着眉，这一天她似乎盼了很久，但真的看见东天云和赤琳兵刃相见，心情又莫名其妙地无比沉重。

“东天云，我们终于走到这么一天。”赤琳看着入魔后的他，自他拿起孤问那一刻，她已经知道自己绝无生路，如此面对他，反而有种超脱生死的从容。

“废话少说，凭本事吧。”东天云冷冷一笑，完全没兴趣听赤琳最后的剖白。

赤琳却因为他的无谓口气笑了，她的话，他从来没认真听过。

“好！今天我们就一决生死，此后……两不相欠。”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仍希望，他可以不再恨她。

她催动昊天塔，还不等昊天火释出，锐利的风声极快地迎面扑来，尚未成形的火苗都被一分为二，瞬间刮灭。昊天塔发出碎裂的啪啪声，仙灵们这才看清，东天云已经一剑劈来，剑刃已经贴在赤琳的额头。昊天塔在赤琳手中“哗啦”一声，化为石粉，仙灵们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火灵神器竟然在眨眼的工夫就被劈碎。

“哈。”剑刃下的赤琳竟然发出自嘲的轻笑，“爹爹传下来的神物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她闭上眼，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你走吧。”

鼻梁一凉，被孤问收回时的风扫过，赤琳缓缓睁开眼，反倒露出不解的神情，东天云没有道理不杀她。

东天云已经转身背对她：“两不相欠。”

赤琳看了旁边的香苏一眼，是因为她还活着，他才有了宽容之心吧？这么一想，赤琳觉得自己越发凄凉可悲，低低苦笑几声，果断转身而去。

“不杀你——”已经背道而行的她，听见东天云开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是顾念当初的一点儿情分。”

赤琳愣了一会儿，举步前轻声道：“谢谢。”他的这句话，成全了她微薄的骄傲，至少他们之间，还有让他能放她离开的情分。

香苏一颗心本来已经放下，听了东天云的这句话，又深深皱起眉，不自觉地喃喃重复道：“当初的情分？”

离她很近的炎及和冥鱼顿时露出古怪而隐忍的笑容。

赤琳离去后，仙灵们让出的通道越来越宽，几乎是在连连后退，就连一直躲在层层人墙后的天帝，也不得不遥遥面对东天云。

金盏和元厚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在东天云身后，微笑着和香苏、炎及打招呼。天族的仙灵们发出低低的议论声，天帝和太子败局已定，一个东天云已经所向披靡，又有水、木、土三位帝君支持他，现在再被天帝驱策向前，无异于白白送命。

相隔遥远又人影憧憧，天帝高高的座椅下，郁沐不知道在冲谁低低训话，过了一会儿，拓嬴脸色苍白地驾云冲到阵前。

元厚看清他的神情，很不给面子地扑哧笑出声，戏谑地高声说：“积云帝君，赤荧帝君都走了，你又出来献什么丑？”

拓嬴被他当众这样奚落，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喝了一声道：“你这叛徒莫要胡言乱语！身为五行掌司，你不为天帝效力，反而助纣为虐，还大放厥词……”

元厚听了他的前几句，哈哈笑着打断：“啧啧，你说得真是慷慨激昂。助纣为虐？是天帝想抢东天云的孤问神剑，才喊你们这群冤死鬼来的吧？看看幽河里漂的尸体，有几个是天族的？就算这次你们得手了，天帝抢到了孤问，你们有什么好处？”

仙灵群中发出更大的喧哗声，元厚这几句话显然煽起了仙灵们的巨大不满，火灵们更是因为自己君上的离开而萌生退意。

郁沐见前方的拓嬴被说得哑口无言，心下暗恨他无用，不得不亲自大声喊道：“不要听信叛徒的虚言蛊惑！东天云背弃仙元，入魔为祸，今日不铲除了他，将来五行灵界都难逃厄运。眼前他造下的杀孽，只不过是个开始！”

元厚又高声大笑：“郁沐，你别再睁眼说瞎话了。我们土灵、木灵可是毫发未伤。今日之杀孽完全因你们而起，若你们夺了孤问，才会屠尽五行灵界，独霸神寰。这个积云帝君就是个好例子，他只是天族的走狗，根本不是金灵，却被你们牵出来，硬是占了司金帝君的位置！你们的居心真是太过于明显了，不信你们看，他根本无法催动金灵神器！”

“胡……胡说！”拓嬴被说得脸色泛青，为驳倒元厚，立刻催动崆峒印，东天云倒也给他面子，没有像对付赤琳般迅疾结束战斗，而是背手拿着孤问，淡然看着拓嬴施法。

崆峒印在拓嬴的咒语下越来越大，突然砸向东天云，黑压压一大块，瞧着倒也有几分气势。东天云挑了挑嘴角，一抬手掌，巨大的崆峒印倏忽消失，被他收入元神，拓嬴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见输得这么彻底，还是腿一软，倒退了两步。

东天云慢慢地转过孤问，用剑尖指向对面的拓嬴。

“不要杀他！”香苏跨前一步，有些哀求地看着东天云，毕竟在五十年里拓嬴对她不错。拓嬴不过是郁沐扯出来的傀儡，看他这么白白地死了，她到底有些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