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募捐队伍再次展开，有计划的分包区域，经过昨天的烘托，气氛变得热烈了些，同胞有难，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总是好的，来来往往的人会投几个大子，还有稚龄童儿主动捐出大人给的零花钱，甚至有乞丐抖抖索索的掏出几个铜板丢进募捐箱。

淳朴的民心一直没有变，这便是华夏数千年的传承。

王七极为感概，他摩拳擦掌的找准大户，其他人未必敢，只有靠自己硬上了。先是某家赌坊，门口的护卫一脸警惕，特种场所做起生意总不能光明正大抬头做人。

“各位有何贵干，本处正经经营，不犯国法。”

瞧这话说的，明摆着把自己放低一头，还有那么一丝心虚，护卫的态度很客气，王七估摸要不是身后跟着司衙的带刀壮汉，对方可能会直接开踹，特殊地方，登门讹钱的不少。

“没看见写的字吗，江南贸易司为灾民募捐，你们这每天金山银海的，拿点钱做善事，积点德，去，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赌坊客气王七不客气，他大大咧咧的要和最高领导谈，下面的小虾米是做不得主的，护卫略一思索，转身进门，不多时，赌坊掌柜跟着探身。

“一点小意思，拿去喝茶。”

掌柜带着笑塞过一粒银裸子，入手有三四两，好大手笔，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俸真不够看，王七顺手丢进箱子，胃口却不满足，

“你们天天大笔进账，就给这么点，有没有良心！换做你一家子饿的吃树皮啃草根，是啥情形你想没想过？”

严厉的训斥，掌柜脸色变了下，碍于对方身后的彪形大汉不好惹，他不敢轻动，但不能不小心。

“几位莫要拉虎皮打幌子，贸易司的名头不能开玩笑的。”

见他还是不相信，王七恶声大气的说道：

“江南贸易司设立数十年，有没有做过横行霸道勒索人的事？你若不信，待会把钱送到司衙也成。”

司衙在本地良好的名声和口碑消去了掌柜的怀疑，他忙不迭的拱手，又进门拿了一个包袱递给王七，约有百两上下，

“怎么这一点，你们半天的进账好像都不止这个数吧。”

王七的胃口大得没边，掌柜赔笑，小声解释，

“阁下有所不知，咱们的生意有好有坏，可不是天天红火的，再说，大头都打点分成了，能拿出这么多已经不易，您要是想多要，得找大老爷们。”

原来是这个理，王七恍然大悟，特种场所背后没大佬哪里开得下去，他浮起笑容，表示明白，

“我替那些灾民感谢你了，祝你们生意兴隆哈。”

肚里却巴不得这些噬人的无底洞早点关门大吉，最好一把火烧个干净。

前些时那城外的寺庙被人放火烧成白地就是例子，咦？似乎是唐侄儿家的暗桩……

赌坊过后自然是青楼，王七吩咐司衙护卫在对面等候，免得惊吓了娇滴滴的姐儿们，青楼门口没有武装，武装一般不出来吓人，只有欠费或搞霸王嫖的家伙才会享受这般高端待遇，断手断脚断小弟弟……

“你干嘛不进去？”

奇怪的看着杵在门口的布可，小丫头小脸涨成酱紫，腿儿就是不肯移动。

这是青楼哇！男人玩的地儿……人家是好孩子啦……

“挺直腰杆！抬起头来！”

王七大喝一声，布可下意识的照做，反应过来正欲瘪嘴，不料被王七逼近，

“听清楚，你是男人，不要装娘们，不然我回去扒了你的裤子画乌龟！”

老生常谈的威胁，却偏偏有效，小丫头不服气，咕哝着说道：

“就知道吓人家，跑哪不好非跑这儿，该不会……你经常来吧……”

“胡说！我是第一次，你洛哥哥也是第一次，凡事都有第一次，一回生，二回就不来了。”

王七睁着眼睛讲瞎话，又把刚说的瞎话吃了回去，洛宇差点笑出声，念他替自个圆谎，安慰布可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做的是正义事业，小丫头磨蹭半天，最终还是准备尝尝鲜，只是她太羞，小脑袋瓜低到胸口，努力不看周围，抱着大箱子默默的跟上。

“大爷来……”

门口姐儿的高唱卡在喉咙里，昨天消息传开，她知道募捐是什么意思，扭头尖叫老鸨，屏风后磕瓜子的老鸨一扭一扭出迎，万种风情亮瞎洛宇的慧眼和王七的狗眼，特别是王七，不停吞咽着唾沫。

“兄长失态了。”

洛宇小声提醒，王七边吞唾沫边潸然泪下，语气悲伤感人，

“你看，她和我年岁差不多大，如今是执掌全楼的大家，虽然不太光彩，可钱势啥的也有了，继续干或从良都不是问题，而我蹉跎至今，做人倒是清清白白，有啥用！要钱没得要啥啥没得，果真贫不如娼啊……”

原来你并非为美色所动，真是……真不是男人！

洛宇面上赞同，内心鄙夷，进楼子还想自家那点屁事，身子肯定有缺陷不说，格局太小成不了气候……

老鸨观三人，其实她主要观的是两人，白衣公子可算人间仙品，要是……要是陪自己春风一度，倒贴也干，那抱箱子的小不点儿低着头，浑身奶味，可是……可是……

快到人家怀里来，妈妈疼你……

“大姐好，大姐！”

揣着酸爽的心情，王七试图将老鸨的注意力拉归正道，连喊几声对方才回过神，笑眯眯的故意装傻，

“哎哟！大爷捧个大箱子怪累的，放下好好的玩，玩得尽兴，姐妹们，见客了……”

四下娇声一片，姐儿们呼啦啦的围了一圈，个个朝洛宇抛洒媚眼，也有对布可含情脉脉的，可惜她低着头没瞧见。

唯独没有人搭理王七……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长得一副好皮囊，无疑会获得先机，就算没有好皮囊，用钱用权也能砸出道来，最不济，靠着匹敌四手的双拳，同样可以闯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而这些，王七都没有，所以他在光天化日下，被人遗忘……

“嘿……嘿！不要叫了，我们代表司衙替灾民募捐的，乐子啥的免了吧，大姐……头儿，你愿意出多少啊？”

王七实在不想和这些势利的姐儿们浪费精力，干脆单刀直入，老鸨咯咯的笑了一阵，眼儿含春的指着洛大公子说道：

“给钱没问题，这位公子得陪大伙开心，姐妹们一人轮一天，还有这位小公子，放心，大伙不会让人吃亏的。”

四周响起银铃般的笑声，这话好熟悉，某个雌性猛兽似乎讲过，洛宇脸色发红，虽不是第一次来青楼什么都不晓得的初哥，但他根本不适应这里的一切。

我真是个好孩子啊……

“那我呢？我陪你们咋样？”

王七赖皮不要脸，老鸨又是咯咯笑，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厚颜，

“只要大爷舍得银子，当然可以了，姐妹们保准把大爷伺候舒坦，让大爷飞天！”

妈的！人身歧视如此赤果果，王七忍着气，好言好语的劝道：

“现在城外有不少的灾民，还会有更多的灾民，他们远道而来不过求条活路，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不能视而不见，不管捐多捐少，捐一个，便可多救一个，大姐……头儿，哪怕九牛一毛也行。”

在风月俗世中摸爬打滚的老手怎会被几句话打动，老鸨神色变冷，不耐烦的一挥手，

“老娘的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凭啥血汗钱偏要给那不相干的人，灾不灾的自有官府去管，老娘操个屁的心！”

“够了！”

王七大吼，眼里杀气闪过，老鸨吓得退后几步，王七压住怒火，开始训起这帮不懂事的姐儿，

“你以为我们为啥要募捐，实话告诉你，捐得再多，对灾民也不过杯水车薪，终究要靠朝廷赈济，我们募捐是为了向天下表明江南百姓有一颗善良的本心，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英雄好汉。我知道你们辛苦，你们干这一行也非心甘情愿，若是有选择，谁也不会进这火坑，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受了许多苦，遭了许多难，但你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改变未来，而那些灾民，要不是活不下去，哪个又会放弃自己的家园！这些钱，能让灾民为江南百姓所感，不至于丧失希望，他们就能活着，就能和你们一样，重新拥有无限的未来！”

几乎是咆哮着吼完，王七深吸一口气，静静的注视呆立当场的老鸨，大厅里一片死寂，布可仰头，眼眸里波光流转，洛宇笑笑不作声，就连其他的欢客也沉默下来，老鸨呆立半响，扭头往回走，姐儿们回魂，慌乱的掏银子，一两，二两，五两，八两，十两……有个姐儿回房拎出一个包裹，沉甸甸的约有近二百两银子，咬牙一递，王七却推了回去，

“但尽心意即可，留着银子为自己赎身吧，将来一定要准备后路，可不能叫人诓了去。”

姐儿泪眼朦胧的点头。

老鸨也拎着一个同样大小的包裹，盈盈的迈着轻步，脸上没有了烟视媚行，走到王七的面前挤出笑容，

“这是咱们对灾民的一点心意，不多，楼里用度开销大，这已经是极限了。”

和赌坊一样，没有后台靠山，不打点分成是不能在这一行立足，王七点头以示明白，老鸨高喝，

“姐妹们，咱们都是苦命人，为世间尽点力，也为咱姐妹们添个念想，以后咱们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了！”

走出大门，三人不言语，空气仿佛凝结，王七怔怔的看天，阴蒙蒙，像是张开血盆大口随时噬人的怪物。

“皇帝难，公主难，百官难，小民百姓更难，都难……铲掉一些所谓不难的货色，让天底下……不再那么难。”

这话终未出口，王七迈开大步，朝下一个目标走去，身后两人紧紧跟随，步伐坚定毫无迟钝，雪花又开始落下，一片，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