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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葬》第四章 圣古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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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太玄经,能否书阁下?

长生笑白首,生死两不识!

道纹交织,法理无穷,毫无防备地涌入孔琼楼神识海。三个字,所包含的奥义却极为磅礴,几乎超出肉身的承载极限,乃至于身体疯狂抽搐,七窍随之淌出大量鲜血,他仰天长啸,痛苦之至。好在,玄妙的纹理迅速沉寂下去,与神识相融后,无影无踪。

“还不谢恩?!”

“我……我谢你个大头鬼!”孔琼楼并不领情,险些爆体而亡,再也顾不得对方的尊贵身份,怒而咆哮:“穷酸丁,谁问你要了?!”

诗仙赠他一件古器,虽属齐天厚礼,但并不代表什么特殊意义,至尊授法的性质却截然不同!

常言道,法不传六耳,技不授旁支,此举无异于把仙家衣钵传给了他。但像这种事绝非儿戏,也不单纯是继承福报,同样包括业祸。换句话说,凡是与诗仙有大仇的,都可以来找孔琼楼算账。父债子偿,师徒罔替,道义上合情合理。

诗仙一哂了之,也未强求。

孔琼楼只不过问他,是不是想要攻打界棺?他却说自己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把至尊法门随随便便就传给别人,与其说他性情洒脱不羁,倒不如说没心没肺,近乎儿戏。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何明知必死无疑,却还要执意为之?

诗仙似是知他所想,道:“我要做一件圣古至尊都不敢做的事!”

“比如?”

“比如……墓场之内挑战一位死神,让这片天地为我折腰!”话说的大气,语境却显悲凉,“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再迟就怕来不及了。莫要负了我的太玄经,也千万别学人写诗。缘分至此,后生好自为之。”

骤然,诗仙的气质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像星空一样深邃,似瀚海一般狂暴,展现出盖世仙尊应有的姿态。眸光转紫,再也装不下一个渺小的孔琼楼,甚至连天地都已不足挂齿。

“嗡——”

置于膝头的那把长剑,莫名开始震颤,似欲脱匣而出,邀战一切敌!

“轰隆隆……”

由此引发一连串可怕的迹象,血红色的云团压顶而下,近到触手可及。暗红背后,漫漫紫光似欲绽放,试图突破一种未知力量的封锁,将天穹染成艳紫才肯罢休。但那股封锁显然占据了主动,雷鸣充斥耳际,“吧嗒吧嗒”的雨声紧跟着奏响,敲击着形状迥异的尸骨,像一首歌。

一场血雨,席卷天地!

孔琼楼见状,没有任何犹豫,匆忙对诗仙躬身以作告别,扭头发足狂奔。血雨威势渐壮,转而滂沱,很快把他淋成血人。心中,却早已被无限的恐惧填满。诗仙在此,竟是想要挑战一位死神,令天地折腰!

死神???

已是第二次提及,但“死神”本身就包含了一个“死”字,如何杀死?

作为一名刚刚飞升的小杂鱼,孔琼楼很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就此刻而言,他恨不得自己长了四条腿。诗仙自称至尊,但那劳什子“死神”听上去更加恐怖,没有人愿意在仙与神的战场停留!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诗声大作,举世争鸣。每一个字都带着无上威压,白骨大地滚滚沸腾,千沟万壑!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诗心落寞,长天也要陪我哭泣。

仙念有殇,大地也要为我哀嚎!

这才是仙家本色,下界中的所有虚名,与之相比都显得可笑。死界,虽与传说中的永恒相去甚远,但能造就出诗仙这样的强者,便不虚此行。

孔琼楼满怀敬畏,无法形容此刻受到的冲击,只能随波逐流,与大地一同摇摆。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才跑出几千米远,界棺的大小看上去一点儿都没变。哪怕真的有四条腿,也根本别指望能安然脱身。

战场,即是天地!

“由它去吧,全是命。”他那放浪的性子再次作祟,索性驻足,不再盲目逃遁,“能一睹仙颜如此,亦当无憾!”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朗诵的速度越来越快,脚下震荡的频率也越来越急……白衣不染点尘,执剑起身,孤立腥风血雨之中,一时绽出的神采足以照亮万古前路。

蓦然,一轮紫日横空!!!

“那……那是命星?!”

诗仙终于突破未知力量的封锁,苍茫大地悉数淹没在浩瀚辉光里。

紫阳所至,骨海零落成尘。除了颜色有别,与孔琼楼认知中的“太阳”并无两样,反倒更加炙热。他本以为,下场会跟遍地尸骸一样,在强光的照耀下灰飞烟灭。但紫光落到身上却分外柔和,未伤他分毫。

诗仙拔剑:“死神……来战!”

同时,紫气天垂,加持彼剑,信手向前斩出。

洪大无极的棺体上面,由此添了一道剑伤,巨如天堑。就在这时候,界棺上方的空间似乎受到某种感应,秉承异象,煞气澎湃,惊龙般织成一个浩大的毁灭漩涡。骤然间,一道漆黑如墨的闪电无端劈响,这片天地所有的声音都在下一刻静止!

“什么?!”

血云氤氲,不知穷尽,开始填补天上的缺口,根本没用多久,就重新将那轮紫日遮蔽。

诗仙呲目欲裂,状若疯魔,仰天咆哮道:“不公平!!!”

“唏律律……”

低沉的马嘶入耳,不知从何方率先唱响,继而是节奏鲜明的厚重蹄音。一匹死马,浑如墨染,煞气与雍容相辅,身上挂满尚未脱落的朽皮,细腻的肌肉纹理和牙口半数裸露在外,突兀出现在界棺边缘。

马背上,坐了一个少女,被死亡之力所环绕,漠然俯瞰大地上的白衣仙人!

再一眨眼的功夫,那匹死马便从云端落地,站到了白衣对面。

宽大的连帽斗篷笼罩全身,只露出半张冷艳的面孔,以及两只纤长白皙的手。一只提擎缰绳,另一只则握着一杆造型奇特的长杆巨镰。马背两侧,分别搭了一个血淋淋的布兜,里面装满一颗颗干瘪的人头!

诗仙脸色惨白,不复先前威势,喃喃道:“侠之大者,血溅五步;仙之逆者,一怒斩神!”徒劳与苦涩掺半,再次挥剑,倾尽全力将剑锋插入死马颈侧,却未能对它产生任何影响。

只有冷漠。

巨镰从少女肩头扬起,新月般的镰刃只为收割而生,居高临下勾住诗仙脖子,顺势往回一带。悄无声息中,那颗载满诗酒和豪情的脑袋便与身体分离,兀自在半空翻了几个跟头,不偏不倚落入其中一个布兜。

鲜红的血柱儿倒是一窜老高,白衣涂红,尸身立而不倒。

“唏律律!”

胯下死马为之雀跃,扬蹄上前,贪婪的舔舐颈间涌出的鲜血,似乎那只是红色的蜜糖。

许是镰刀太快,抑或是诗仙心有不甘,布兜里的头颅来不及当场死去,疯狂翻动眼皮,风神俊雅的五官随之扭曲,成为孔琼楼毕生都无法忘却的梦靥!

几息后,道了一句:“李白不服。”

……再没有了下文。

“咯嘣、咯嘣、咯嘣!”

牙齿磨过骨骼的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死马却吃的津津有味儿,和着染血的白衣一并吞下。

……

倾盆血雨说停就停,世界复归宁静。纵使喝破大地、紫阳横空又能怎样?一切还不是老样子,并没有为谁折腰。尽管死神早已径自离开,孔琼楼依然无法抑制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再此之前,他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害怕成这种样子。

心底甚至有些庆幸,他是蝼蚁,还不值得死神的关注!

“活着不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返回原处,盯着地上那堆被啃食的所剩无几的残骸,孔琼楼如是道。

他费力将所有血肉碎末儿集合到一处,就地取材,寻了几块巨大的兽骨装殓。随后,催动体内的泣血葬力,食指在兽骨表面刻下“诗仙李白之墓”几个大字。授业赠宝,终归是大恩,最起码这点儿事情是力所能及的。

“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做相同的事!”

孔琼楼收起玩世不恭,郑重其事对仙墓鞠了几个躬,立下一个承诺。回身望一眼直抵降霄的界棺,迈步走向苍茫的白骨大地,身影消失在迷蒙远方。过不了多久,扬起的骨尘就会将地表掩埋。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此地葬了一位会写诗的仙人!

但他并不是单纯想给诗仙报仇,他们才刚刚认识,谈不上悲伤,而是不想做虫子。

要做无敌!

……

遥远的墓场之外,圣地林立,数不清的神山仙土内,举门震动!

悠闲舞剑的道人,头戴龙冠的始皇,单手扛鼎的霸王,不喜文字的禅祖……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们,不约而同停下手头的事,驻足望天,皆因载满至尊命星的紫霄中……有一颗大星熄灭了。

“道友走好!”

“李娃啊李娃,你个挂皮,日日地整天就知道作死。死咧吧,好受咧吧?!”

“南无阿弥陀佛!”

一些传承久远的大势力丧钟长鸣,通天墨客齐哀,披麻者众,以示对那人的祭奠。

今夜……圣古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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