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下来。我早该停下来了。

文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他修长的手指在烟盒上熟练地敲了两下，抽出一根递给我。

我没有接，举着酒杯指了指一边的墙壁，上面新贴了禁止吸烟的标记。饭馆里头禁止吸烟，倒也稀奇，我也是在看到老板娘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和一手扶着肚子的习惯性动作后，才明白过来。

文俊眼睛指了指门外，征询着我的意见。下酒菜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了不少，也该出去走走了。我点了点头，两个人干了最后一杯，结账离开了小饭馆。

10月的风有些冷清，吹得我脑袋略微有些钝重，但依然清晰。

两个人抽着烟，靠在天桥的栅栏上。

我忽然想起未央常做的一个游戏，于是我也学着未央的样子，把背靠在栅栏上，慢慢地仰下去仰下去。

我看着天空，像未央一样，看着那些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整座城市的云朵。未央说，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我很想问她，男人呢？

未央是不可能回答我的。

因为未央是不存在的，她只是我喜欢的作家笔下的一个如烟花般寂寞的女子罢了。

我现在可以问的，只有文俊。因为他也跟我一样，正用同样的姿势，仰望着同一片天空，望着天空里大片大片的云朵。

可是，当我看到文俊那张精致的侧脸的时候，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和文俊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文俊拥有太多我想拥有却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比如说颜值、身高、名表、豪车、多金的老爸、大把的女票……

所以，在文俊的身上我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

按理说，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没有交点的，但我还是和文俊相识了，我想这应该就是人生的戏剧****。

文俊是我们的邻居，就住在我和胖子租来的房子的对面。不同的是，他是业主。

手里的香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文俊的手机响了。电话里依稀听得到女人有些压抑地啜泣。文俊眉头轻轻皱了下，眼神里满是担心。

“你去吧。”见文俊挂断了电话，我对他说。手指轻轻弹了下烟灰。

“你呢？”我看得出文俊眼里的歉意。

“我没事，抽完就回去。”我笑着说，扬了扬夹在手指间的香烟。

文俊不再说话，把剩下的半盒烟塞给了我。

不愧是文俊，知道我现在需要什么，我冲文俊感激地笑了笑，接了过来。走之前文俊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

男人就这样，不需要多余的安慰，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矣。

文俊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天桥上，用力地吸了一大口香烟，再一次背靠着栅栏，慢慢地仰下去仰下去。

嘴里吐出的烟圈，被风一瞬间吹散，我的眼睛开始晕眩。

上午八九点钟，正值上班高峰期。把最后一根烟头摁灭在一旁的垃圾箱上，我决定一个人走回去。

一路上，人们行色匆匆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上班族边嘴里叼着早餐，边艰难地挤着公交；私家车里的男人不住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手指还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敲打着。

每个人都在沿着正确的人生轨道或快或慢地前行着，只有我一个人在轨道旁的小路上，走走停停，趔趔趄趄。

每个人都在追逐着时间的脚步，每个人都与我擦肩而过，只剩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潦倒草草。

我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我停了下来，再一次停了下来。在路旁的小超市里买了罐装啤酒和香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喝着啤酒，抽着烟，听一旁抱着吉他的流浪歌手唱着歌。他的声音沙哑而沧桑，他唱：

“一个人住在这城市，为了填饱肚子就已精疲力尽，还谈什么理想，那是我们的美梦。梦醒后，还是依然奔波在风雨的街头，有时候想哭就把泪咽进一腔热血的胸口……我的理想把我丢在这个拥挤的人潮……而我一无所获的坐在街头，只有理想在支撑着那些麻木的血肉……”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泛着光，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零钱，放在他面前敞开的琴盒里。我需要离开，马上离开，我怕再呆下去，我的眼睛也会变得像他一样不受控制地泛起泪光。单是那该死的爱情就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又何必在上面继续加重砝码。

我站在电梯里，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电梯里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留着短发的女人，美丽的女人，陌生的女人。

12，电梯里唯一亮着的数字。

12楼，那里是我和胖子住的地方。

电梯里的美丽女人我不认识，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冲着胖子而来。住在12楼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文俊。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一个即使再让人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我突然发现，我似乎很有做侦探的潜质。我在想，她会不会就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女人。

电梯停了下来，本着女士优先的绅士原则，我先把女人让出了电梯。女人礼貌性的冲我笑了笑。

和我推测的不同，她并没有在文俊的门前停下，而是径直踏上了一旁的楼梯——通往天台的楼梯。

原来，就像某个嗜酒的迷糊侦探一样，我注定不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名侦探。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还是我作为侦探的潜质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我就像电影里那些醉了酒的变态跟踪狂，哦不，就像电影里的那些名侦探一样，鬼使神差地尾随着女人登上了天台。

然后，我看到了天台上那座新搭建的简单的小阁楼，看到了阁楼前面修理的很整齐的小花坛，看到了偌大的落地玻璃窗户，还有窗前那静静地坐在画板前的美丽女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轻柔的洒在她的脸上、肩上。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