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空气中泛着淡淡的菊香，一如以往的每一个九月。京都惠宁长公主府，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品菊宴。

早上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街市上便有不少车马朝着惠宁长公主府而去。这是大齐王朝秋日的盛宴，当今皇上体恤皇妹，特意下旨，每年品菊宴这一天，集市歇市一天，以便宾客通行。故而虽然每次这品菊宴的马车都能铺满公主府前的那整条街，但却从不会出现混乱。

“这京城啊，流传着一首歌谣：三月英桃开，四月幕山来，牡丹笑锦绣，幽山送兰香，端王荷花别样红，铁槛桂花揽月宫，惠宁菊，越芙蓉，山茶最爱骊景苑，雪梅独立广山巅。说的便是英国公府的桃花、幕山的杜鹃、皇家锦绣园的牡丹、京郊幽谷的兰花、端王府的荷花、铁槛寺的桂花、惠宁公主府的菊、越郡王府的芙蓉、卫国公府的山茶以及广山的梅花，此乃京城十景。故而每到相应时节，英国公府、端王府、惠宁公主府都会举办相应的赏花会。”一辆朴素的马车里，陆老夫人正和身旁的孙女说着品菊宴的由来。

“卫国公府？是那个玉面战神聂靖远的府邸么？”身穿浅绿色襦裙的女孩眼光灼灼。

“是呀。”陆老夫人摸摸孙女的头，“可惜卫国公为人太过冷傲，不喜宴会，自从老国公去世之后，老夫人也深居简出，新任卫国公夫人也是个体弱的，国公府便再没举办过赏花宴了。”

“好可惜啊，我还想以后能有机会去看呢！”

“你呀！”陆老夫人的眼中满是慈爱，却夹着一抹担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想着玩。你们姐妹都一样！你还好，可你大姐呢？一直就想着往边疆跑，再过两年都该嫁人了，还是这么不省心。”

“奶奶，我今年才十二岁呢，阿姐也才十四，还早呢！”陆宁瑶嗔道，脸却忍不住红了。

“哟哟哟，我们瑶瑶脸红了。是是是，还早呢，奶奶可舍不得你们离开奶奶。”陆老夫人把陆宁瑶搂进怀里，轻轻捏了她的脸。

“我也舍不得奶奶。”女孩也回抱着妇人，“所以我才不嫁人呢！”

“好好好，不嫁不嫁，陪着奶奶。”

“还有姐姐！”

“是是是，还有姐姐，我们爷孙几个一直在一起。”

陆宁瑶眼珠一转，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闷闷的说：“可是奶奶，姐姐是不是不喜欢瑶瑶了啊？为什么她都不跟瑶瑶坐一辆车呢？”

“瞎说什么呢？”陆老夫人佯装生气道：“你还不知道你阿姐一直最疼的就是你了么？平时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你的？她人在边疆，可哪次逢年过节的不给你寄些好东西？”

“可是那为什么这次姐姐回来都不愿意和我坐一辆马车了呢？”

“那是你姐姐身体不舒服，你不记得了，以前坐马车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上车就要睡，不能让人吵着，不然就浑身没力气。你姐姐最喜欢你了。”

“真的吗？”陆宁瑶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是真的啦。咱们家谁不喜欢我们瑶瑶啊。”妇人爱怜的摸着女孩的脸，把女孩逗得咯咯直笑，车内一片和乐融融。

就在这时，车停了。坐在车辕上的少女跳下车，柔声道：“老夫人，公主府到了。”

车内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示意少女打帘。

陆老夫人与陆宁瑶刚刚站定，后面一辆马车便也下来了一位蓝衫少女，笑语盈盈的上前扶住了妇人，甜甜地唤了声祖母。

“陆老夫人。”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上前见礼，“您来了，快里边请。”

“康嬷嬷，”陆老夫人含笑点头，“许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硬朗。”

康嬷嬷眉目柔和：“唉，老了，哪能跟老夫人比呢，看上去还是跟二十多的人似的。”

陆老夫人乐不可支，睨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孙子都可以说亲了，我还二十多呢，那不成老妖怪了。”

康嬷嬷闻言便笑了：“哪有您这样的慈眉善目的妖怪啊。”又道：“这两位是您孙女么？”

“是啊，这是老大家的，叫宁玥，是我的长孙女，才刚从边疆回来。小的这个是老二家的，叫宁瑶，一直随着老二外任，也才刚到京城不久。阿玥，瑶瑶，这是康嬷嬷，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第一得力人。”

“康嬷嬷好。”宁玥宁瑶齐齐见礼。

“不敢当不敢当，”康嬷嬷急忙避开，“果真不愧是老夫人的孙女，真真可人。”

“快别夸她们了，她们还小，可经不起夸。”陆老夫人说着谦虚话，眼里却全是笑意，“行了，我也不扰你了，我们先进去了，今天有得你忙了。”

“行，那我让小丫头带您先进去，魏老夫人也到了，先前还问起您呢！”

“老姐姐也来啦，那敢情好。”听闻好友到了，陆老夫人眼神亮了许多，“行啦，你忙吧，我就先进去了。”说着，便带着宁玥宁瑶往里走去，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阿祖，是定北侯家的老夫人么？”宁瑶轻轻地问了一声。

“是呀。瑶瑶还记得你魏家阿祖么？”

“当然记得，小时候祖母不是还带着我和姐姐去做客么，记得老夫人很温柔呢。”

“我们瑶瑶记性真好。”陆老夫人笑着，又道，“阿玥呢，阿玥还记得不？”

旁边的蓝衫女子微微一笑，淡声道：“记得。”说完这一句，便又不再说话，只移开视线看向前方。

陆老夫人见她如此，心里叹了口气。昨夜的一席话，让陆老夫人真正了解了这个孙女。今日见她故意收敛了容貌脾性，陆老夫人便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按自己的方式走完她的路了！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不想再去多说什么了。

“唉，你自己有主意就行。走吧，你们姐妹俩刚回来，还是要去拜访一下诸位夫人的。”

“是！”

祖孙三人过了垂花门，顺着回廊一路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小花厅。这花厅里里外外都摆着菊花，品种不同，颜色不一。更让人叫绝的是即使摆了这许多的花，并不让人觉得堵，颜色、摆放，甚至气味都恰到好处。

陆宁玥简直要给设计的人鼓掌了！

花厅里，已有不少夫人聚集。陆老夫人刚一出现，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老姐姐！这次怎的来的这么晚？”一个身着暗红撒花绣金袄的老夫人亲热的迎了上来。

“这不是带了两个小的吗？”陆老夫人笑着回道，“阿玥、瑶瑶，还不来见过你魏家阿祖？”

“魏家阿祖好！”陆宁玥陆宁瑶齐齐见礼。

“好好！”定北侯老夫人连忙拉起两人，笑道，“一转眼，两个都成大姑娘了！记得上次见你们，还都只有那么点儿大呢！如今再见，都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啦！”

“阿祖过奖了！”陆宁玥羞涩一笑，便低下头不说话。

“是呀！我与姐姐怎能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呢？”陆宁瑶小脸通红，“阿祖才是大美人呢！小时候见到阿祖，我就觉得阿祖好看，如今我都长大啦，阿祖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你呀你！”魏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你瞧瞧，你都养了个什么孙女儿？人美，嘴巴也甜！真是有福气呐！”

陆老夫人也止不住的笑：“你不也很有福气吗？那么多个孙子，各个那么能干！”

“孙子虽多，孙女却没一个！”魏老夫人拔下头上的玉簪，对陆宁玥道，“阿祖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簪子阿玥你带着玩儿吧！”

陆宁玥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方才接过那簪子，道，“多谢魏家阿祖。”

“呵呵！不必多礼！”魏老夫人扶起她，又褪下手上的镯子，给陆宁瑶戴上，“这镯子，瑶瑶就留着玩儿吧！”

见到那镯子，众人都是一惊。那可是魏老夫人带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啊！从未见她摘下过。

“这怎么可以！”陆老夫人连连阻止，“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阿祖！这我不能要！”陆宁瑶急忙把镯子褪下来。

“那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阿祖给你你就拿着！”魏老夫人按住她的手，道，“不过是个玩意儿，阿祖看你投缘，才给你的！”

陆宁瑶有些无措的看向陆老夫人。

“既然是魏家阿祖给你的，那你就拿着吧！”陆老夫人脸上带着笑，只是不知为何，那笑却有些意味深长。

“是！”陆宁瑶这才收下，转向魏老夫人道，“多谢魏家阿祖！”

“不谢不谢！你喜欢就好！”魏老夫人乐呵呵地道。

陆宁玥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她能感觉到好几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奇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阿玥！”陆老夫人唤道。

“是！祖母！”

“走吧！随我去拜见长公主！”

“是！”

惠宁长公主，乃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妹妹。亦是如今唯一一个还留在京城的长公主。

二人照例拜见了公主，便有小丫鬟领着她们往各家小姐聚会的地方去了。

刚出了花厅，便有一位身着嫩黄色襦裙的少女迎了上来。

“瑶瑶！你可来了！”少女的声音干净轻快，令陆宁玥眼前一亮。

“芝表姐！”陆宁瑶很兴奋的唤了一声。

那少女热情的抓住陆宁瑶的手，对陆宁玥微微一笑，脆声道，“想必这位就是陆大小姐吧！初次见面，我是云岫芝。”

“云小姐！”陆宁玥回了一礼，“我是陆宁玥。”

“瑶瑶经常跟我提起你呢！”云岫芝是个爽朗的姑娘，与一般文官家的女儿不大一样。但却很对陆宁玥的胃口。

“瑶瑶亦与我提过云小姐。”陆宁玥微笑着说道。

“她一定没说我什么好话！”云岫芝瞪了陆宁瑶一眼，“这丫头最是聒噪！”

陆宁玥看了陆宁瑶一眼，微微一笑，道：“她只是与我说，云姑娘千杯不醉。”

云岫芝不由掩唇而笑：“哪里就千杯不醉了！不过是闲来无事小酌几杯罢了！”

“表姐你那是小酌？”陆宁瑶撇撇嘴，“那我们岂不是都不叫饮酒了？”

“你这丫头！”云岫芝笑骂道，“尽拆我的台！”

“哪里了？我是实话实说！”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向着水阁走去。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陆宁玥就能感觉到云岫芝这个女孩的特别。待人接物，始终保持着距离，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太疏离。不愧是滨州云家的嫡长女，一举一动，俱是大家风范。若是京城贵女都是这样的性子，那在这里待上几年倒也不是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