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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霞风云录》第十章 瀑布犹垂千丈崖 情义岂在一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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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过了窥月峡,眼前地势骤然变得开阔起来。天上明月高悬,直照得满山皆明。行了不到半里,沈玉坚忽觉脚下震颤,接着便听见前方传来水的轰鸣声,虽不甚响,却极有气势,正疑惑间,卞清和道:“前面便是千丈瀑,再翻过一座山,就可抵达玉鼎峰了。”沈玉坚只觉得水的轰鸣声愈来愈响,脸上也渐渐感到湿润起来,待转过一块突兀高耸的岩石,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前方十几丈外一道溪水从万仞高的山崖上直冲而下,发出山崩地裂的巨响,威势惊人。溪水宽约丈许,在月光下泛出白亮的光华。沈玉坚闻到一股泥土的气息夹杂在氤氲的水汽中迎面扑来,浑身不由得感到一阵凉爽,精神也为之一振。

两人淌过脚下溪流,向对面走去,刚走到溪水中央,沈玉坚忽然见到溪水中央的一块巨石上站着一个人影,不禁大吃一惊。卞清和这时也见到了石上站立之人,忍不住“咦”了一声,只见石上之人背对着自己,注目仰视着瀑布,竟像是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便道:“石上这位朋友,既然夤夜到我仙霞山来,何不下来一见。”话音刚落,两人只觉眼前一花,也不见那人屈腿起跳,便已如一片树叶般飘然落地,竟无一点声息。卞清和见对方轻描淡写地露了这样一手轻功,不由得心中一凛:“此人武功当真了得。”待看清对方面目后,不禁一怔,失声道:“英风,怎么是你?”沈玉坚这时也认出了对面站立之人,正是在醉仙酒楼里帮助过自己和祖父的那位卓公子,心道:“原来他的名字叫英风,那全名自然是叫卓英风了。”忙跑前几步,喜道:“卓公子,你怎么也来了这儿?”卓英风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仙霞山是我旧游之地,我当年上这仙霞山时也如你这般年纪,今日也算是故地重游了。”语气中大有苦涩之意。

卞清和道:“卓师弟,你我十多年不见,师兄我实在不曾想到竟会在这儿碰见你。”卓英风微笑道:“我知道师兄嫌我来得不是时候,师兄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因何到此?”卞清和道:“不错,正要请教。”卓英风向沈玉坚指了指道:“卞师兄,我与这孩子有一面之缘,曾答应过他祖父帮他治愈身上宿疾,既已应诺,岂可相负,今晚特意来接走这孩子,还望师兄不要阻挠。”卞清和斩钉截铁道:“这孩子关乎仙霞山下数千百姓的生死存亡,岂能容你轻易带去。”卓英风摇头道:“只怕今晚由不得师兄了。”卞清和道:“怎么,你想用强?”卓英风爽朗地笑了笑,说道:“十年未与师兄谋面,倒要瞧瞧师兄的幻影大乘游龙掌进境如何。”说着两股袖风甩出,袭向卞清和面门。卞清和不敢怠慢,忙使一招如封似闭,想将他这两股袖风挡回,却不料这两股袖风夭矫灵动,明明攻向自己,不意竟在中途拐了个弯,忽地卷向身边的沈玉坚。

卞清和一招落空,知道不好,急忙伸手去拉沈玉坚,一拉却拉了个空,沈玉坚整个人已凭空拔高丈许,像裹在旋风之中一样,轻飘飘地落向卓英风身后。卞清和大惊之下,一招追风赶月,跨步想将沈玉坚夺回,不料右脚刚一跨出,便见卓英风倏地欺近身,一掌径向自己胸口拍来,这一招攻敌之必救,卞清和无奈,只得回身挡击。两人都是以快打快,瞬间便拆了二十余招。沈玉坚见卓英风身法飘忽,瞻之在前,倏忽之间已抢到卞清和身后,打得竟是十分的潇洒从容。卞清和每见卓英风欺近身来,便迅速之极向他劈出一掌,卓英风总能轻轻松松避开,竟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带到。两人的武功招式依稀相似,却又似乎不同。又斗得数合,卓英风忽然一声清啸,沈玉坚只觉得耳中喤的一声,一颗心忍不住怦怦直跳,再定睛细看时,卓英风已于这瞬息之间向卞清和连扑三次。卞清和见卓英风身法蓦地加快,便似一人同时化身为三人向自己进攻一样,不由得大骇,正不知如何应对,忽觉胸口一沉,一掌已按向自己胸前。卓英风凝掌不发,笑了笑道:“师兄,你我还要再比下去吗?”

卞清和心中一寒,惨然道:“未曾想短短十年不见,你的武功竟已练到了玄道的大玄位。”卓英风身子微晃,已飘退丈许,淡淡道:“师兄,当年之事,我很承你的情,今日来无非是想接走这孩子,刚才多有得罪了。不过还有一事,我眼下还不便去见那穆春风,央烦师兄代为传句话,十年后我卓英风一定会再次登临仙霞山,以了却当年的那段恩怨。”说完,拉住沈玉坚的手便要离去。卞清和急道:“你已害了这孩子的祖父,难道连这个孩子也不肯放过么?”

卓英风蓦地转身道:“你说什么?这孩子的祖父死了,此话当真?”不由得转头望向沈玉坚,想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沈玉坚目中含泪,点了点头。卓英风神色一呆,怒道:“是谁下的毒手?”忽然呼的一声,伸掌拍向身旁的一块岩石,直击得石屑纷飞。卞清和道:“这么说来,这孩子的祖父之死跟你是无关的了?”卓英风脸上神色凄苦已极,忽然纵声大叫道:“悠悠苍天,我卓英风此生何辜,以致你如此待我。”卞清和见他情绪大变,心道:“那沈元不过是个寻常琴师,听那孩子说,与他结识最多也不过半日,交情再深也不至于如此啊,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卓英风见卞清和脸上神色怪异,已知他心意,说道:“卞师兄,实不相瞒,我今日上山来接这孩子,是因为我有一桩多年的心愿未了,要他祖父帮忙了结,却不曾想突然生出这等变故。嘿嘿,看来老天爷是有意让我这番心愿不能得偿了。”凄苦之余,脸上神色渐渐转为狠戾,悻悻道:“这事是何人所为?”卞清和将春勾门等人上梵音寺借避火灵珠以及沈元在晚上遭遇两名黑衣人行刺一事都详细说了。卓英风听了,向沈玉坚看了一眼,说道:“小兄弟,你居然会解这碧火磷毒,倒非我意料所及。”卞清和道:“这碧火磷毒究竟是何人所为,师弟,你想必知道?”卓英风笑了笑道:“师兄何必客气,你心中一定怀疑是我所为,是也不是?”卞清和道:“不错,但我想,你为人虽然一向狂妄不羁,却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但你与这碧火磷毒多少有点干系,对不对?”卓英风摇摇头道:“师兄,世事如棋,你我不过是棋子而已。”卞清和道:“那下棋的人又是谁?你既然说与那碧火磷毒没有干系,怎地在那醉仙酒楼里,偏偏是你和这孩子以及这孩子的祖父没有中毒,你对此如何解释?”卓英风道:“那坛绍兴女儿红,不过是用来防治我们三人不中毒而已,至于解毒,只怕还得拿出避火灵珠才成。”卞清和叹道:“英风,你甘心为人棋子,这不是为虎作伥吗,当年师父一再提醒我,说你心性多变,桀骜难驯,要我好生照料你。他老人家所料不差,你终究还是走上了邪路。”卓英风大怒道:“你在我面前提那穆老儿做甚,十年前我已跟他恩断义绝。师兄是代他教训我吗?哼哼,师兄也太小瞧我姓卓的了,今日是棋子,明日说不定便会成为下棋之人,世事纷纭变幻,谁又能说得准了。”卞清和忍不住道:“这么说来,你与奸人为伍,也想夺取那避火灵珠了?”

卓英风冷笑道:“师兄倒也真看得起我,我卓英风一向独来独往,就凭他们也配与我为伍,真是笑话!”卞清和见他并不否认,戟指道:“你果然是要夺那避火灵珠,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么多无辜百姓跟着送命,你于心何忍。”卓英风狂笑道:“于心何忍?哈哈,当年我妻子伤重之时,我跪着向穆春风求恳一枚丹药,他又说什么话来着,哼!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妻子伤重而死,却无能为力,她当时可是一位身怀六甲的母亲啊,穆春风......他......又于心何忍。”卞清和道:“当年师父在处置这件事时,做的是有些不对,但眼下关乎山下数千百姓的性命,岂可一概而论。”卓英风冷笑道:“大丈夫生于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全,难道你还想让我做一个普度众生的菩萨吗?”卞清和怒道:“我知道劝不动你,但你要夺那避火灵珠,这关乎仙霞门和梵音寺两大门派生死存亡的大事,岂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何况那避火灵珠凶险无比,当年袁青遥和吕范是怎么死的,难道你真想步他们的后尘?”卓英风摇头道:“生死枯荣,我卓英风从不放在心上,何劳师兄为我挂怀。”说着走到沈玉坚身旁,拉住沈玉坚的手,说道:“师兄,这孩子我是要带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卞清和忙上前拦住道:“你不能带走这孩子!”卓英风双眉一扬道:“刚才胜负已分,师兄自忖能拦得住我?”卞清和道:“眼下我的武功是不及你,但你想轻轻松松带走这孩子,只怕也不容易。”卓英风道:“你想怎样?”卞清和道:“我们赌上一回如何?”卓英风听了一怔,微笑道:“从小到大,我不知与师兄赌过多少回了,不知师兄赢过几回?”卞清和脸上一红道:“不错,以前都是你赢,这次却未必。”卓英风沉吟了片刻,道:“好吧,赌什么?”卞清和道:“赌勇气!”卓英风道:“怎么个赌法?”卞清和道:“你先说敢不敢赌吧?若是不敢呢?”卓英风道:“师兄忒也把我卓英风瞧的小了,我若是不敢,便将这孩子留下便是。”卞清和道:“好!我们击掌为誓!”两人击了三掌,卞清和道:“我只赌当年的一个承诺。”卓英风疑惑道:“什么承诺?”卞清和道:“当年你我经常在这千丈瀑底练武斗剑,闲暇之时,你曾言道:’师兄,有朝一日,我武功大成之日,一定要像这千丈瀑一样,从上面一跃而下,那样岂不好玩。’这话你难道忘了吗?”卓英风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说过这句话,不过是儿时的一句戏言,又如何当得真。”卞清和道:“你还记得你师兄我当时怎么说的?”卓英风道:“师兄曾允诺要与我一起跳下去。”卞清和慨然道:“你我今日便一践当初的诺言如何?”卓英风定睛审视了卞清和片刻,摇摇头道:“我夙愿未了,岂肯轻易就死!”卞清和道:“这么说,你是不敢了?”卓英风转头望向千丈瀑,许多前尘旧事于瞬息间浮上心头,直过了半晌,方才道:“师兄,你知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你以此话激我,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吗?嘿嘿,十年了,没想到师兄的脾性还是老样子,竟一点未变,好!这一回我认输了,不带走这孩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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