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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五代十国传》第五回 初上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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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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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入蚕月。虽然日头已经大亮,但对于酒不离身的布凡而言,这回着实起了个大早。确切的说,比午后才醒的往日,要早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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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了门帘出来,伸完懒腰重又惬意的睁开眼睛,布凡还是为屋里所见的景象感到些许意外,虽然这已经不只是持续了一两天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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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灶明显被擦拭一新,连同简陋的陈设上安放的一锅一碗一瓢一盆一样,干干净净。近处一尘不染,整齐摆放的桌椅让一直散漫无章的屋子和布凡自己显得有些拘谨。摆放在枯旧鸟窝里的一碗早点这会儿也还冒着热气。里面的粥也不再是清澈见底。碟里的小菜每一根枝叶都被细致摆放过。上面还附着一大片牛肉。连同一旁同样温水里烫着的酒一起,叫人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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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也样样仅仅有条。经年不曾打扫的庭院里,如前几日开始的那般干净整洁。破败的石凳石桌也被摆的整齐,虽然还如故的有点歪斜,底下却都有被用小石砾仔细的垫过了。至于墙角边的一处处杂草,如今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是屋顶瓦砾间的星星点点,这会儿也都不见了。此情此景,让布凡忍不住注视了良久。眼角微微一颤,很有点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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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身后一鸣的招呼下回过神来的布凡合上嘴巴,坐去桌前用餐。正襟危坐的同时,仍可以不时的瞥见迎面而坐双手捧着脸蛋一脸花痴表情的一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这让布凡很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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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请喝茶。我去洗碗。”

“噢。……”

布凡刚放下筷子,就接过来一鸣奉上的热茶。手中的温热适中,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舒服。却是看着一鸣带着碗筷奔了出去,然后一阵细碎声响过后,又飞奔了回来。速度之快,一时叫人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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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佯装着并不在意,双手端起茶杯品茗起来。一鸣却双手捧着腮帮又出现在师父眼角的余光里,继续保有着仰慕的表情。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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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空茶杯后端坐良久,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让一鸣回过神来。急忙起身几欲倒茶,却被布凡婉拒。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布凡左顾右盼良久,终于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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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

“是,师父。”

“那个什么……”

“是,师父。”

“我去院子里走走,咳咳。”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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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还是回房看会儿书好了。”

“是,师父。”

“或者,……再睡一会儿。”

“是,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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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

“是,师父。”

“要不去把水打了。”

“水缸里水都满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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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去把衣服给洗了吧。”

“早就晾出去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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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弄点柴火来。晚上生火怕是不够。”

“柴房里堆了半屋子了,已经。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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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

“都给你买好了,酒在锅里烫着呢,一共三壶,够吗,师父?”

“……那菜?”

“昨个买的牛肉还有点碗里扣着呢。还有隔壁大婶给的白菜萝卜,都在。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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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还带过来点花生,正好给您下酒。师父。要吗,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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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挺好。”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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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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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

布凡在屋里辗转反侧的躺了会儿,终于坐起身来,朝着床头边上安静趴着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一鸣,不耐烦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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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最近奇怪的不止一天两天了,神神叨叨的。说到底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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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哪里奇怪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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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说,那拿酒来,我喝个痛快,然后可就再要两三天功夫才能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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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其实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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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酒来!”

“好啦,……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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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那天你在街上铺子以一敌十,真是太威猛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那几个恶徒,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真厉害!进进出出这么多回,都没能伤你半根毫毛!简直太神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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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拍马屁,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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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教教我吧。”

眼见布凡不怎么着急回话了,眼神闪烁着左顾右盼,即将开始搪塞忽悠。一鸣急忙上去拉着师父布凡的脚丫子,一个劲的撒娇哀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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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教我嘛,师父。我也要跟你一样,当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的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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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你就答应教我了。师父,我保证好好学,我能吃苦。真的!”

“倒是可以教你识字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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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字……识字也是要学的。打架,哦不对,功夫也该学,要不怎么说文武双全呢!”

“还有上次那回让烧鸡开口说话的法术,哪个好玩。我也要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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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片刻,台下经年。为师如今这般的迅捷身手,那也是几十年的修为所致。可不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几年如一日的刻苦修习,那可就不是好不好玩这么简单了。”

“嗯嗯。”

一鸣不住地点着头,很是赞许的看着面前说着说着就开始手舞足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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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你也是龆齿之年,确也该学点本事了。”

“是,师父。”

“好吧,既然你有心学习,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道家功课体术,符箓咒法,博大精深,浩如烟海。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情。就连为师自己时至今日仍不敢有片刻懈怠,……咳咳”

言及此处,眼见着一鸣眯着眼睛,显出一丝不屑之际,布凡停下来咳嗽了几声,然后故作镇定的继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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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师就答应你了。”

“真的,师父?”

“嗯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嗯嗯,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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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好耶!你要喝酒吗,师父,我这就给你拿去!好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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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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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醒醒!醒醒,师父,醒醒!……”

一鸣情急之下,扇了几个嘴巴子之后,师父布凡总算微微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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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好烫,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时候?天快亮了,还是快黑了?好渴,还有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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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办呢!”

一鸣直起身子,甩开了之前一直抓着不放,来回推搡着的师父的臂膀。一脸的义正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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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答应你什么了?……什么还没办?……好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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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功夫还有法术嘛?!你不记得了?!早知道就该叫你起来教我而不是直接给你酒喝。这倒好,喝完什么也不管了倒头就睡。一睡就又是整整两天,……跟猪似得。”

话语里很有些义愤的一鸣,总算反应过来,把最后那几个字的声响压的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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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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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功法博大精深,非一朝一夕可以领会掌握。’不都是你自己跟我讲的。我都已经八岁了,还不赶紧开始练习。你不说你现在都不敢有一日懈怠,依旧还在学习领会嘛。现在不早点开始,难道叫我像师父你这样满头白发了才抓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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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跟为师说话呢。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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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求求你,就赶紧起来教我法术和功夫吧。”

“这事不可操之过急,要有章法,不能说来就来。……还有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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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要有章法。那你现在替我想,我等着。”

说完,一鸣搬来凳子坐在床头,一本正经的望着坐在床上的布凡一脸的无奈。

“哎,没酒怎么想啊,先来壶酒吧,一鸣。乖。”

布凡低声下气的试探着,一副讨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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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有的,你先想,想好怎么教我了,我就给你拿去。”

“哎……怎么能……。一鸣你看,这天色也晚了,练功动静大,这么晚了惊扰四邻不合适。还是明天一早吧。……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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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是明天。……”

“明天一早,为师保证开始教你功夫,……嗯嗯,还有法术。那个什么来着,就教你怎么让烧鸡开口,你不是最喜欢那个嘛。呵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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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又变卦了。”

“嗯嗯,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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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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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自然醒的布凡躺在床上伸完一个大大的懒腰,脸上尽是惬意和舒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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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大亮,又该是晌午了。跟前没有了一鸣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布凡一时间倒是有点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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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了门帘出到厅堂。却是没见饭菜一如既往的出现在桌上。墙上歪歪斜斜的锅碗也暗沉了许多,该是久未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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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小石砾衬垫的石凳连同一起的石桌一起,歪斜的躺在院子里。零星杂草这会儿也都死灰复燃,在地上铺设稀疏的石板砖块的缝隙间,肆无忌惮的重又生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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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回到了屋舍本来的模样,布凡却又觉得有点不习惯。四处寻觅之下,终于看到了正蹲在墙角手持一节树枝,在地上胡乱比划的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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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呢,一鸣?”

布凡远远喊了一声,却是没被听见。于是又招呼了一句,结果倒是似乎被听见了,但一鸣没有起身,而是转身背对了过去。看得布凡很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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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想起什么来的布凡,急忙换了个表情走上前去,朝着一鸣一阵轻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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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一鸣?怎么,不开心啊?有什么不舒服,说来听听。为师给你找药服上,保证叫你即刻生龙活虎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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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一鸣头也没回,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将跟前胡乱勾画的人形,扫得干净。随后更往一旁侧去一些,将靠近的师父布凡全然挡去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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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是为师不对,把教你功夫这事儿给忘了。……这也不能全怪师父,只怪你买来的酒着实好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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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个玩笑嘛。……一鸣,教你功夫的事我想过了。你看为师如今已满头白发,这把年纪了,要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已经力不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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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道家讲求抱净心寡欲,清静无为。为师一酒肉穿肠的火居老道,浪迹江湖半辈子闲散得很,又好吃懒做,若真教你,怕是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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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教就不教!有什么了不起的!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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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一鸣“噌”的蹿了起来,很不服气的顶撞起来。布凡就顺势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劝慰起来。随后彼此又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了好一阵子。让还没睡醒,又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的布凡,渐渐处于下风,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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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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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就成全你好了。”

忽然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让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一鸣,这会儿放下了叉腰的双手,平顺了呼吸。转头侧目,认真的听师父布凡继续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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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教不了你,有个人可以。南面茅山上的乾元观主持敬玄道长,与我多少也算有些渊源。待为师手书一封,明日就送你上山。看过书信,他便会收你为徒。去那里修习,道家功法体术,符箓咒法,你也算入了正道,学得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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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总可以了吧?”

布凡说完,看着一鸣的脸上显出一丝喜色,自觉也是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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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差不多,呵呵。那我这就去那笔墨来,师父。”

“为师说了这么久,有些口渴。还是先来壶酒吧,喝完再写也不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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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先写,写完再喝!”

“还会讨价还价了。小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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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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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着装有师父给乾元观主持引荐书信的信封,一鸣睡得很香,时不时还傻笑几声。看得一旁帮着整理明日出行所需的布凡,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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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若己出,待之如我。”

布凡回想着书信里,自己一共就写了这八个字。饥渴难耐,于是连落款都省了。回想当年自己如何变着法子戏弄那如今已是道观主持的后辈,布凡脸上也是颇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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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庭院里一片寂静,月光皎洁。看了看一旁安睡的一鸣,又转头遥望着东面茅山方向的布凡,一时间若有所思。而远在百里之外丛林翠柏的茅山之上,寂静的道观之内,唯独靠窗而卧的庆山,此刻正坐起身来,透着未被关得严实的窗户间隙里,凝望着夜空里交接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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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诡异的梦中惊醒,庆山此刻又是睡意全无。经历完每日辛苦的操练和繁重的功课后本该很周遭的同窗一样很容易就能进入梦乡,睡个踏实。而只有被时常出现的诡谲梦境所困扰的庆山,总是难以睡得安稳。而这,开始越发频繁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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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出手来翻看着手掌的庆山,回想起前几日村中小道上,路遇劫匪时自己突然莫名失控几近疯癫时不自觉出手施展不知名法术的情形。若不是被头人一语惊醒,那一条条浮于幽空之中的冥鱼,不久便将群起而攻之,搅起无数漩涡,吞噬掉眼前被走火入魔的庆山所仇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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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不寒而栗的庆山,又念及方才的梦境: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渊之中,任凭四肢如何挥舞乱动,始终抓握和抵触不到任何哪怕是一丁点可以依靠的凭借。无力可使,又不曾明显沉浮,就这么困于混沌之中,陷入一片无边的死寂。几近绝望之际,周遭却凭空出现千百双漆黑的手,从四面八方伸展过来,紧紧抓握住自己的身躯和四肢,竭力撕扯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全身之时,自己的脚下突然一阵刺眼,随即出现的无底深渊里面,无数恶鬼怨灵聚拢在一起,哀嚎呼叫着。尽管自己如何的奋力挣扎却仍就无济于事,只得眼看着自己,惊恐地被缓慢拖了进去,直至被包围,被吞没,最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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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同窗,都还在酣睡。庆山扫视之后的表情漠然。都是刚来不久的新面孔,年纪都小。回想起来,自从被府上送来此地修行,身边的同窗已经换了两拨。重复的课业和练功内容对于这些新来的着实也很能引起兴趣和兴致。而对于庆山而言简直枯燥的透顶。对于书籍经卷,毫无兴趣的庆山,如今早课,午课及晚课的内容都也已经倒背如流。至于平日里所练的基本功夫步伐,更是让他感觉乏味。反反复复的几个动作就要不停地练上几个月之久。且套路简单至极。远不及庆山每每回去的那短暂几日里,经府上头人指点教授的拳法套来的巧妙繁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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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声在外的茅山之上,高道云集。但在庆山看来,这乾元观主持根本都算不上什么当世豪杰,在世高功。相反,对于求知若渴的自己每每向其寻求精进,得到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百般敷衍推脱。但得见其白日里对于进出观内的达官显贵,富甲豪绅之流,却都是笑脸相迎,弯腰躬身。事无巨细都是亲力亲为,人前人后,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不亦乐乎。俨然就是个道貌岸然,视财如命,名不副实的势利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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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头人执意将自己安排再次学道修行,庆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渐渐平复的庆山又将目光投去窗外林中夜色最为深邃之处。长久的注视之下,终于忘记了什么才是自己一直想要探究的,终究也没能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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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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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放下酒壶,咽下美酒。晃晃悠悠的布凡看了一眼底朝天的空葫芦,表情有些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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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布凡递过来的包裹之际,一鸣还沉浸在莫名的离愁别绪之中。眼见师父似乎行将语重心长的嘱咐一番之际,从他口中冒出来的话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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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来的路上你可曾有见过酒肆菜馆?”

“……师父,你不是想跟我说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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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香火这么旺,游人如织。这底下却只有区区一两间茶馆凉亭。连个买酒的地方都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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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就要走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又不是出什么远门,过些时日就来接你回去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上去,再慢点怕是连晚饭都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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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再见。别喝太多酒。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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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去哪儿找酒喝呢?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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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望着早已转身离去的师父布凡。很是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回望眼前直通往上的山间小径。抖擞了两下,振奋着迈步往山上道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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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路,曲径悠长,着实费了些脚力。些许气喘的一鸣抬头时,乾元观的匾额已清晰在前。一鸣一脸好奇,四下张望着走进去,询问之下,找到了正恭送着显贵香客出来的道观主持敬玄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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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顾着接下出手阔绰的香客给予的香火银子,细数之下,面露喜色的道长没能听见一鸣在不远处打的招呼。而是在送走客人之后经由身边道士相告,才注意到并走向了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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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赶忙躬身行礼,随后将师父给的书信双手奉上。眼看着道长打开信纸之后颇为尴尬的表情。不得其解的一鸣,只得继续保持着恭敬的神情,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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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一鸣是吗?”

草草收起一共才只有八个字的短笺,敬玄道人似有似无的仰天叹了口气。随后低头问到。

“嗯,道长。”

“那个什么,咳咳。信上说你一心向道,诚心求学。难得你小小年纪,有如此觉悟。那你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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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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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跟我来。”

“是,道长。”

“那个什么……布凡道长是你什么人?咳咳。”

“是我师父。道长。”

“哦,是嘛,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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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你师父都说了,教我好好照顾你,还要我对你严加管教。学道之路可不轻便,你可有吃苦的准备?”

“嗯嗯,有的。道长。”

“那就好。咳咳。……那就好。”

道长时不时的瞥了一眼身旁这个孩童。脑子里却全是自己当年刚入观内时遭受布凡师父各种戏耍捉弄的往事。眼见着如今布凡的徒弟成了自己观内的学生。一时间很有点心血来潮的激动的同时脸上表情忽喜忽忧,忽明忽暗,让一旁偶尔抬头的一鸣看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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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些一鸣都未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一鸣新奇的流连着眼前的景致。他的注意力全然被道观中的宫宇楼阁,道士香客,甚至是一草一木所吸引着。所有的这一切,对于第一次到访的一鸣而言,全然都是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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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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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睡这儿。先前那个,今早儿家里接回去成亲了。”

住持指示之下,一鸣把自己的行囊拿了过去。随后就跟着道长出来,往膳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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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今天你来的晚。那,拿我这份儿。那是庆山,你去那儿吃。抓紧时间,晚课马上要开始了。等下你就跟大家一起过去。衣服和功课等下叫人给你拿过去。去吧。”

“是,道长。谢谢。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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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玄道人捋了捋下巴的一小撮胡子,心里想着那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喝得伶仃大醉的布凡当年是多么的老奸巨猾,玩世不恭。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徒弟的孩子,却是很懂礼数,行为举止也是规规矩矩有模有样,相较之下,简直天差地别。想到这里,道长忍不住摇了摇头,一阵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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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哥哥,我是一鸣。今天刚来的,你好。”

一鸣放下餐盘入座之后就跟身旁默默就餐长自己一头的庆山打招呼。庆山如故的高冷,自顾自的用餐,心不在焉的咀嚼着并望着正前方,根本就没听见似的,没有什么回应,连看都没斜眼看上一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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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这副德行,别理他。”

一旁上来搭讪的邻座孩子解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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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点头笑着回应,于是转身去另一边再次自我介绍。随后因为赶时间,于是一两句寒暄之后,大伙儿也都默默吃饭起来。一鸣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相比家里的伙食,这里虽然尽是素食,却也要丰盛上百倍,三下五除二就把餐盘里的餐食扫了个精光。跟着众人一起整理完毕后排着队去上晚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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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离上好远。排在后面的一鸣小声的和新同窗们打着招呼,一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眼神莫然,表情冰冷的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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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课事毕,回到房中休息的一众同窗,这会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嘻嘻起来。照旧形单影只的庆山靠在窗前,依仗的桌上那半截摇曳的烛火,正专注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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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庆山的,……说是来自扬州城内。不知道家里什么来头,反正应该很有钱。来的第一天,家里就送来了一尊一人多高的斗母元君金像。就是现在供奉在后面斗母殿里的那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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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道长都对他礼待有加。本来安排单独一间的,后来说是他自己要求才改为与我们这帮农家孩子一起吃住。可能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吧。来了以后就把一身华服给换了,换成了跟我们一样的道袍素衣。不过,即便如此,你看他,毕竟自大户人家孩子,跟我们这样的根本就合不到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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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同窗鄙视的眼光望过去,庆山仍继续在窗前阅读着手中书卷,一言不发。而这会儿远处报时的铃声响了起来。原先还聚在一起喋喋不休的众人,于是都散去,不约而同的整理床铺,纷纷进了被窝,躺下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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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大家一同就寝的,躺下后因为暖和的被褥而欣喜了一阵的一鸣,不自觉又望去了窗前。庆山如故的端坐在那里,毫不理会近处的同窗一脸不悦的转过身去,掩面而卧。继续慢条斯理的翻看着书卷,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直保持到前来亲自查看的主持道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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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晃动的烛火熄灭之前。一鸣偷偷的望见道长与庆山彼此恭敬的点头行礼之后,庆山吹熄了蜡烛,置于床头一角。躺去睡下之后,道长还关切的帮着整理了一下被褥的边角。随后巡视了一番,轻掩房门,悄无声息的退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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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屋子安然入梦的孩子,以及初来乍到,未及白日辛苦课业之累,满心好奇,兴奋的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的一鸣,还有始终睁着眼睛,透过缝隙遥望着天上皎洁的白月,思绪万千,毫无倦意的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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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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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虽然入学较晚,勤奋好学的一鸣还是勉强赶上了体术功法的授业进度。唯独因为不曾习读认字,对于早中晚三课中背诵道家典籍经卷之事,还很是吃力。虽不及体术功法可以废寝忘食的勤加练习赶上来,但虚心好学的一鸣还是不厌其烦的一次次询问同窗答疑解惑,甚至还多次向主持道长讨教。道长迫于无形的压力也欣然给予指点,有时也会细心的,甚至逐字逐句的解答。这让一鸣受益良多,进步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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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学习之余,一鸣也发现众多弟子之中,年纪最长的庆山,在诸多课业里也是掌握要领最全,功课体术最为精进的一个。以至于每每望见庆山,一鸣眼神里总不免带有一丝艳羡和仰慕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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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如他这般复学两届,勤勉如斯,我也能体术功法,样样精通,课业诵经,倒背如流。哼!”

一旁的同窗总是这么解释着个中缘由,然后如故的报以不屑和排斥。而一鸣每每听闻也都是一笑了之。终究没能被这轻蔑的气氛所感染分毫。在他眼中,这个不太合群的富家公子,不过是一心求学专心致志而无暇顾及客套,没空经营人际罢了。这一点,从他每次练功时即便是最简单的招式也都打的一丝不苟,有板有眼,闲暇时又不厌其烦的认真练习中就能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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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于往日师父的散漫和嗜酒如命,从无严苛管教过自己的一鸣,得见身旁能有此勤勉刻苦之人为表率,心里着实暗喜。便也跟着奋起直追。于是白日里难得的闲暇时光里,众人便能得见除了庆山离群所居独自苦练之外,还有一个一鸣在别的什么地方同样的刻苦修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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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起,晚课时背诵经卷之余,放下手中的《上清大洞真经》,一鸣也会跟着庆山一样,拿出自己带来的《抱朴子》仔细翻阅默读起来。生词众多,一鸣便会暗暗记下,空闲之时边去向别人讨教。而一到晚上,临睡前有着阅读习惯的庆山,便会注意到不知不觉的凑到跟前,在近处借着自己微小烛火的光亮,安静看书的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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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独处的庆山原本还有些排斥,不过眼见一鸣埋头用功,也未曾如其他年幼的同窗一般的叽叽喳喳,喋喋不休。于是也就未放心上。如故在一旁的高冷着,却也忍不住时不时的会去拿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个刚来不久,不懂规矩的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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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师兄,请教一下,这个怎么念?”

“庆山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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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持了片刻,庆山终于回头之际得见微笑询问的一鸣一脸的恳切。却还是默不作声了良久。也不知究竟是习惯了沉默而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对,还是如故的不屑。冷峻的神情在一鸣看来,多少觉得自己有些莽撞。连忙怯怯的退身回去,频频点头表示着莫名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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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冠盖乎九霄。”

庆山终于开口说话了,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一鸣回过神来,报以感谢的微笑,随着身旁重又开始的骚动和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一鸣鼓足勇气,继续问到:

“那这个,还有这个?”

“隅,笼罩乎八隅。……钺,黄钺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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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谢谢师兄。……”一鸣收回书卷,又是一阵抓耳挠腮,一脸狐疑。

“……你在看什么书?”

“什么,师兄?哦,这个……什么什么子。”

“《抱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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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铺子。……。”

“……抱朴,语出《老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哦,不懂。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是:现其本真,守其纯朴,不为外物所动之意。实则先圣老子所言的治国三法之一。”

“……还是不懂。”

“……就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保持自己原有的真实想法,不改变也不动摇。”

“哦,这样啊。明白了。多谢师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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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乃是人称小仙翁的先师葛洪所著,今已散失。……你大字不识一个,手中的却看似完整,……又是从何而来?”

“呵呵,不满师兄,不久以前一个一面之缘的朋友相赠。一直随身带着,留着念想。”

“原来如此,……此乃道家经典,勤加阅读领会,一定受益良多。”

“嗯嗯,谢谢师兄提点。”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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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又坐回原处的一鸣笑得很是满足。转眼又到熄灯之时。躺卧睡下的一鸣小心翼翼的收起手中丫头临别相赠的《抱朴子》,脑子里一时闪过丫头及杂戏团一众人等的身影之后,旋即被白天辛苦的操练和繁重功课累的悄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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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里之外华灯初上的城中街巷一角的暗处,几个贼眉鼠眼,时不时仍警觉的四下张望,做着销赃买卖的黑影,正好不耐烦的看着面前这两个寒酸打扮的一老一少,仔细检视着自己展示出来的那几件出土的金银器皿之外,胡乱捆扎着的古书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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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这些?”

“这位小哥,你们来的晚,之前几件大件早就脱手了,剩下的就这么多,要是价钱合适,倒是可以一并取走。速速定了。外面风声紧得很,你们不要,我自有别的路子出手。痛快点,要不要?”

“这些书卷,我都要了。给。”

“小哥真够大方的,这点破玩意儿能给这么多,呵呵。真会识货,好眼力。嘿嘿,就喜欢跟你们这样的做买卖,痛快!下次在合作哈,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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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人满脸庆幸匆匆离开。两人之中始终缄默的老者终于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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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炀帝皇陵陪葬如今也陆续出现于黑市之内,尔等还需加快脚步,务必抢先一步将经卷悉数收集起来,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可是,长老,天下书卷浩如烟海,我等只凭几句传说预言,如何能在如此众多的古籍经卷中寻得天书下落,觅得其踪迹?”

“尔等只管收集,整理勘验之事留于书院其他先贤处理便可,不必多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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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风云诡变,腥风血雨将至。尔等尽快完成眼前这项首要之务,随后即可北撤,切莫耽搁逗留。另外告诫其他弟子,务必行事谨慎隐秘,以免节外生枝。”

“弟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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