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江面上水汽氤氲。

“公子，外间寒凉，当心伤了身子，快些进来罢。”天色早已亮起，而江上画舫的灯，随着內间这名女子温柔的劝声方熄。

外间，只见那男子一身月牙白衣，腰间别着一把扇，他不语，只是眼睛同扇骨一样地闪着银白色的光芒。他看向一个方向。

那女子，也正看着他。

二月的风，温柔的抚摸着柳条，女子的绿衣裙带也像柔软的柳条一样随风飘舞。只是这样的好天气，她却并未感受到。她看向一个方向，眼中之光似她手中之剑——绵软而冷酷。

这样一直僵持到水雾快要散去，那女子方才朝树林深处一闪而去。

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不原谅，同时也代表着不会忘却。

“公子，快把醒酒汤趁热喝了罢。”女子温柔的耳语一下又把他再次拉进梦中，他不愿醒，纵使喝了这汤，又何妨。

三月姑苏，桃花满城。三月三日，上巳佳节，才子佳人，饮酒赛诗。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公子又是如何结识那位姑娘的呢？”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河边的一对青年男女。

“等你考中举人，就来娶我。”

“二七之年，何敢负也？”四目相对，情且深矣，似已无他人在旁。

“等你学成三十七剑术，我就嫁与你。”如花娇容，犹在目前，耳边笑声仿佛依旧。

“李容安，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他让她变得如此冷酷，如此痛苦吗？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明年上巳，我一定学成，不负你二七年华。”剑已学成，可世事难料。

“偶遇。”说罢，拎起酒瓶，一饮而尽。

画舫的灯依旧亮着，只是人已彻底醉去。

桥上，女子还未眠，杨柳依依。

“叶儿，你站住！——到底发生什么了？”“是那怪老头欺负你了？等着！我给你报仇去！”

泪，渗满眼眶，又让风给吹干了。远方，画舫的灯还未熄。

“公子，日上三竿，该醒醒了，清婉为您准备了解酒汤。”

“公子，姑娘来看您了。”

叶清月倚在床沿，舀起一勺醒酒汤，送到嘴边吹吹，看着他喝下，皱着眉，轻呵着他。

“大姐向来不羁，怎的你也跟着学起来，以后断不许再沾一滴，否则……否则我就毁约。”

他听得呵斥，头虽也晕，心里却甜甜的。

睁开眼来，四下里却又如死一般宁静，画舫已停靠在了树林边。

青衣女子背向站在岸边，腰间软剑在三月阳光下闪着寒光。

“留心眉心红火之人。”她冷冷地说完，便又消失在了树丛中。

“七星箭羽到底在哪啊，公子？”李容安醒了，事实上他一直在梦里，除了那一刻，有叶清月的那一刻。

他说不清，到底是因这眼前女子名中也有一个“清”字，还是因她相貌与其有几分相似，他竟什么也没想，就上了船。

画舫已行至湖中央，清婉依旧微笑着，只是眉心多了一道红火。

原来，她早就知道。

李容安并未被捆住手脚，但却动弹不得，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喝了一口清婉送的解酒汤。

“今朝有酒今朝醉，酒呢？”

“公子，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醒不过来了。”

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说，七星箭羽到底在哪？”一旁的另一女子却耐不住了，直接提起李容安，做欲掐死他之态。

见李容安并未做任何回应，那女子又只好放下他，双眼却仍瞪着他，好像此刻就要把他当牛犊宰了吃掉似的。

片刻，他才带着三分醉意，慢慢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啊？老子还想知道呢！”

“说，七星箭羽到底尔等奸贼藏在哪？”

“那是，什么东西？叶儿，到底怎么了？”李容安一头雾水，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女子更加怒了，扬起袖，欲发功，却被清婉拦下了。

“姐姐，他可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啊。”

“臭小子！”说罢，提起李容安，向外踏出几步，腾起身，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她是从后门进去的，李容安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也不想知道。

这里很大，进了门，连她也通踏了几步，才到一个不知何方的偏房内，房内养着画舫上也有的铃兰。

“容安哥哥，不要摘下她们，活着的栀子才是真正的栀子。”叶清月轻嗅着栀子花香。“若你真爱她，就要爱惜她才对。”

他又何尝不把她视如珍宝呢。

“臭小子，暂且就先把你关在这！清婉，他若跑了，我定饶不了你。”

李容安闭着眼，只听门一开一关之声，便又听得宋清婉耳语之声：“公子难道也不知道吗？”

“老东西，莫不是连你都不告诉。”

“也是，这么不光彩的事，如此得来非道的东西怎么还会与自己的儿孙说。”

“叶儿，叶儿……”叶清月只是头也不回地一跃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实在摸不着头脑，只感觉此事只有找自己的父辈才能弄清楚。

“嘘……”小男孩慌忙从门外跃进来，赶紧闩上了门。

“姐姐，他们要打死我，就让我在这儿先躲躲好吗？”小孩用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祈求着宋清婉，似乎不答应他，马上就会泪流满面。

“放心，有姐姐在，他们不敢怎样的，啊。”清婉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温柔地说道。

门外，传来一条大汉的声音，一行人跟着他，正急急火火的朝这儿赶来。“一定不能让他给跑喽。”

“大哥，这再往前可就是三小姐的闺房了。”

只听得脚步声停了一会儿，似在犹豫什么，便又掉转脚步离开了。

“说给姐姐听听，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宋清婉蹲下来，柔声问那孩子。

那男孩突然开始抽泣起来，用袖一把一把地擦着泪。清婉拿出边角绣有一簇铃兰的手帕，轻轻地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别怕，姐姐会保护你。”叶清月用袖轻拭着小女孩眼角的泪，什么也没问，便抱起她轻抚着她。

“姐姐，七星箭羽又是什么啊？”

“你真的要离开容哥哥吗？”这是他在屋顶听到的。

“他们……他们……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瓶子。”清婉没有再问下去，轻搂着男孩，安抚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