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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生歌》第十章 傲娇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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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高悬,夜色正浓,寒梅虬枝斜斜映在西纱窗上,袅袅于夜风。

一室静谧,香炉里燃着上好的白梅香,蒙蒙烟雾若柳絮轻舞,丝丝缕缕像极了那人身上的寒香。

九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被子踢了又踢,满脑子都是那月下孤影,茕茕独立。

真的住进来了?

还以为他那样的性格定会不同意旁人打扰,一辈子孤身一人在这冷清清的梅林雪庐修行到老。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居然同意她住进来?

到底是她魅力太大呢还是他脑子抽抽了呢?

九歌认真地想了想,终于得出了满意的结论——因她魅力太大致使他脑子抽抽。

嗯,就这样。

想通了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翻了个身继续睡。

过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九歌一脚踢开被子翻身坐起,神澈清明那里有半分倦态。

起身下床,屐上鞋子踢踢踏踏地跑到窗边,西纱窗上枝影横斜,幽幽然于夜风中,融了这山间寒意,雪庐梅香。

吱呀一声,西窗半开,乌木窗棂上有白霜簌簌飞落,缓缓覆了窗前丽影,乌发眉睫。

怔愣片刻,九歌搬了个凳子坐在窗边,支着下巴望向东窗书房,烛火轻摇,摇曳了那人执笔而立的身影,孤傲清寒,寒了这无边月色,凉了这晓夜冬风。

纷繁凌乱的心忽然就在幽幽烛火中平静了下来。

风里,似有淡淡的墨香传来,似那化不开消不散的绕指柔,银丝般缠上心头,一圈又一圈,渐渐融进了骨血。

红尘美景,斑斓人间,似都在清冷的夜风中消散,只余东窗烛火,孤影微寒。

九歌托着腮,望着那人的背影,只觉这方寸距离如此遥远,仿佛隔了红尘万丈,漫漫一生,心底忽然生出几分失落几分恍惚,忍不住伸出手,于梅香疏影里握住那一闪而灭的清华。

喉头悄然滚过两个字,翻涌跌宕缠绕不休,过了好久,终是消散于这寂寂寒霜风雪中......

流光。

一夜好眠,昨晚不知坐了多久,竟在这窗边睡着了。

恍惚里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桃花满林,有月牙古溪,青璃抱着酒坛烂醉在树下,一切还如往日那般自在。

清风拂来,风中忽有梅花香,清寒彻骨,冷香萦绕,那人于万千桃花深处踏香而来,容颜静美,白衣皎皎,广袖携了清风,衣袂翩然轻拂。

天人之姿,一如初见。

她于廊前驻足凝望,山间渐渐起了细雨,泠泠落于庭前,湿了眉宇,淡了春华。

雨丝绵绵密密地打在脸颊,顺着脖颈缓缓流下,冰寒彻骨,似那寒冬腊月飞雪消融,融化在玉色肌肤上。

梦里被冻了个哆嗦,山间的雨怎会这般凉,就像是落在脸颊的冰雪......

九歌迷迷糊糊地醒来,胳膊被枕了一夜,酸疼的厉害,僵硬地抬起手摸了摸脸,指尖沾湿了冰凉,登时一个激灵醒过来。

愕然地瞅着一手的湿雪,还没回过神,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快的不可思议,只听一声细微的脆响,脑门顿时被不明物体狠狠砸了一下。

九歌低头一看,好大的一个雪团在她眼前碎裂,化成细细白芒飞落。

九歌纳闷捂着额头顺着白光飞来的方向望去,对面一株梅树上白麟呼扇着翅膀玩的正欢,细长的脖颈高傲地昂起,头顶那块红色玛瑙张扬肆意,每一根毛仿佛都在宣示着它的不屑。

九歌微微眯起眼,敢情是它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偷袭,糊了一脸的雪水。

这该死的......臭鸟!

九歌心头蹭的冒出一股火,丫的,把白冰块拐走的帐还没跟你算,你到先来惹我,今天要不把你揍的姥姥不认舅舅不疼的死样子,姐姐我就跟你姓!

九歌一手支窗,飞身跃到窗外,三步并作两步闪到墙下,捞起一捧雪攥了个团扬手扔出,顺着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狠狠地砸在那张傲骄的臭脸上。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的鸟!

那鸟反应到不慢,扑棱一下振翅飞起,躲开攻击的同时还不忘巨翅一挥,扫起一片雪雾,冲九歌兜头罩下。

丫的,还来劲了。

九歌也不甘示弱,仗着身形娇小,灵活一跃,避开了雪雾范围,再攥起一个雪团砸过去,伴着呼啸的风声,结结实实地撞在白麟落脚的树杈上。

白麟斜斜地瞥了她一眼,那神态傲的不能再傲了,下巴简直扬到天上去。挥翅一扫,平地似生起一阵飓风,扑棱棱的飞霜如刀割面,迷乱了人的眼。

九歌眯眯眼,撸起袖子贴地一滚,顺道捏了雪团,算准了它落脚的位置,一手一个相继砸去,快如电光飞刃。

白麟懒洋洋地振翅飞起,一边飞一边扫,雪团撞在白羽上碎成千块万片,再被它一卷白浪般横空拍来。

九歌闪身躲开,再来一招毁天灭地流星刺!

白麟挥落横扫,回手一记摧山裂石劈天刃!

九歌低斥一声,转身一扬四海八荒九龙舞!

白麟斜眸冷哼,挥翅一阵巨浪滔天隔空拍!

夺命九连环!

追魂七衔珠!

九州开山月!

四海秋风荡!

......

......

一人一鸟在这梅林大好清晨里卯足了劲隔空相斗,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让步半分。满地白霜雪雾,红梅簌簌落了一地,世外圣地生生被二位弄得一片狼藉。

经过几番打斗,两人都没讨得好处,九歌衣衫凌乱被雪糊了半边脸,白麟那原本顺滑平整的白羽愣是被九歌揉的似狗啃。

白麟顿时像炸了毛的公鸡,蹲在一根虬枝上吭哧吭哧低头猛啄,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捋顺飞毛。

这该死的女人,竟敢招惹它堂堂上古神兽,要不是流光那小子罩着你,本尊早就生吞了你。

九歌才不管它什么神兽鬼兽,躲在梅树后抿唇低笑,手中悄悄地捏着个雪团,趁那位在乎形象的傲骄小白专心打理白毛的时候,手腕一翻扬手掷出,那速度简直可以跟闪电媲美。

小样,跟我斗,你还嫩点。

九歌勾了勾嘴角,躲在树后正嘚瑟着,想着一会儿那臭鸟脸上愤怒的表情,心底顿时舒畅顺爽,比喝了桃花酿还爽。

只听远处突然“呀!”的一声,在这寂静梅林突兀地响起,登时震碎了九歌所有幻想。

九歌僵硬地转过身去,入眼处只见一人鹅黄嫩衫,粉袖襦裙,娇俏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乌黑的秀发上顶着半块雪团,还有几分落在眉睫上白如寒霜。

而她斜上方缓缓落下一只白鸟,巨翅如云,红羽似血,微扬着下巴淡淡瞥了九歌一眼。

哼!傻货!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天帝的六女儿夏倩公主!

九歌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这该死的臭鸟,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她现在可不想招惹这位公主,无妄门前那一面还历历在目,这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怎么在这!”一声震四野,几只看热闹的灵鹊吓得扑棱扑棱翅膀,立刻识相地飞走了。

当然还有不识相的鸟,白麟懒懒地栖在梅枝上,慢条斯理地打理着白羽,一边打理一边瞅着那混账女人,看她怎么办!

九歌瞪了它一眼,缓缓地从树后走出来,扬起唇,露出一个很和善的表情,笑眯眯得道:“六公主,好巧。”

白麟撇撇嘴,这女人笑的真假!

夏倩终于反应过来,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雪,急上前几步,大声道:“你怎么在这!”

又是这句,这丫头还真是认死理,九歌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仍是笑着道:“素闻灵山景色奇秀,尤其是这梅林更是千古绝佳之地,每每思及令人心驰神往,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

“可我明明看见你刚才是从里面出来的?”夏倩狐疑地打量她一眼,“流光哥哥从来不许别人打扰,你是怎么进去的!”

“......”九歌微微抬头,小巧的下巴勾出一道精致的弧线,清眸幽幽遮住那丝促狭,笑了笑,道:“是白麟兄带我来的。”

头顶一个趔趄,白霜飞花呼啦啦地被震了一地。

“白麟?”夏倩扬首看着那差点栽下来的神兽,瞳中满满的不可思议。

白麟傲骄地撇过头去,不屑回答。

“我跟白麟兄一见如故,它带我来随处走走,刚刚还玩闹了一阵,险些误伤了公主,真是失敬,失敬。”九歌作势一拂,颔首的瞬间掩去唇间低笑。

夏倩秀眉微蹙,一张好看的小脸紧紧皱着,看看她又看看它,一时脸上的神色煞是丰富,过了片刻,只听她大声道:“不可能!没有流光哥哥的允许,就算是白麟也不敢放行,你到底是谁?想接近流光哥哥干什么!”

其实夏倩并不是不信白麟,只不过女人的嫉妒心占了上风,想当初她在林边苦苦守了一个月,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招都使尽了还是一步也进不去。

而她,一个区区初上灵山的弟子居然能跟白麟认识,还被放行进了梅林!那她算什么,她可是堂堂六公主!流光哥哥是她的,谁也不能抢去,就算是苍澜哥哥的师妹也不行!

九歌眯了眯眼,白冰块瞧你惹得桃花债,一个两个全是如此,“公主多虑了,我只是随便走走。”

夏倩不甘心,轻哼一声,“我才不信你对流光哥哥没有非分之想,刚才我在山下碰到苍澜哥哥,他找了你一早上,差点把灵山翻个底朝天,你为什么不在山下要跑到这里来。”

该死的苍澜,这么闹腾她想低调也不成了,还有那个白冰块,听不见这边动静吗,还不赶快过来。她实在不想跟夏倩理论,这丫头胡搅蛮缠的劲头她比不了,听着头疼。九歌稍稍退后两步,笑了笑道:“公主是来找流光师兄的吧,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话落不等她回话转身进了林子,反正你也进不来,还是让白冰块来应付你吧。

九歌快步往前走,忽听后面风声飒飒势如雷火,卷起一道金光呼啸而来,发丝被狂风吹起,猎猎飞扬。九歌下意识地翻身后仰,金光贴着面颊扫过,锐风利如刀割,那金光不依不饶半空里蓦地回扫一卷气势如虹。

来不及多想,九歌一手支地贴着地面滚到侧面,抬眸的刹那,余光中瞥见夏倩挥舞着一条金鞭直直地向她砸来。

一言不合就开打?这小丫头果然脾气大,跟她比起来自己算是温柔的了。

夏倩急步上前一阵强攻,霎时间鞭风猎猎,金影重重,金鞭扫过树干,留下道道深痕。九歌不愿跟她多做纠缠,奈何她不能动用妖力,不免处于劣势。

夏倩道行虽不高,手上的金鞭却是仙界至宝,那是天帝特地命人找来送她的生辰礼,劈山裂石不在话下。仗着法宝的优势,一时间封死了九歌全部的退路。

九歌飞身在空中辗转腾挪,借着梅树虬枝躲避凌厉的鞭风,抽空喊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想做什么!”

“你惦记着流光哥哥就是更我过不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夏倩怒斥,抬手一阵横扫,狂风卷着白霜呼啸而过。

“原来仙界的公主这般不讲理,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九歌凌空跃上梅梢,衣袂在风中飒飒起舞,冷笑道。

“哼!你少装模作样,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夏倩冷哼一声,她本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奈何一遇到流光的事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哦,是吗?”九歌邪气地一笑,眸中闪过促狭之色,“据说有人在外面守了一个月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唉,可惜,可惜。”话落还不忘顿足长叹,一副惋惜神色。

夏倩大怒,这分明是在笑她当初做的傻事,再一次确定这个人就是来抢大师兄的!当下手下再不容情,挥舞着金鞭招招凌厉狠辣,金光陡然大盛,煌煌天威,耀的人睁不开眼,竟生出几分天家庄严。

九歌心神一凛,眯了眯眼,苦笑一声,嘴上过瘾的代价就是换来身上的痛。四面八方尽是鞭影乱飞,她不能动用妖力,尽管身法巧妙,还是不免被气劲扫到,衣衫被割破了几道,玉色肌肤下隐隐有血丝渗出。

而那只傲骄小白看热闹似得蹲在树上,不时呼扇呼扇翅膀,只不过当它看到九歌受伤的时候,神色忽然变了变,不安分地动了动。

几十招过后,梅林已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九歌也好不到那里去,心底有些窝火,这小丫头还没完没了了,她寻思着要不要先哄哄她,再把流光叫出来?

却见夏倩额头忽有金光闪耀,鞭影瞬间暴涨,金光炽热,凛烈的鞭风扑面而来,长鞭化作金龙矫矢腾跃直击面门!

竟是杀招!

九歌眸光微凝,寒意沁上眉宇,原以为不过是小孩子打闹,没想她居然来真的,那她也不能再避让了。

尚一说过不能妄动妖力,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这一杀招她避无可避,眼看着金光直射来,云袖蓦地一抖扣紧了掌间旋刀,袖底隐隐有红光流动。

那傲娇小白也登时清醒过来,心中大惊,长嘶一声慌乱中飞身跃下!

砰!

金光大盛,烟火流星般猝然绽开在空中,耀眼的金光里两道身影一闪而过,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九歌只觉被人用力地揽过去,修长的手臂勒的她生疼。

“你们在干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声清朗中透着怒,一声温润里带着厉。

九歌抬眸一看,只见沐云舒挡在她前面挥袖抵挡了夏倩的攻击,而旁边紧紧揽着她的正是一大早翻遍整个灵山找她的苍澜,更远处珑玉和风澈也正急匆匆地赶来。

九歌顿时一头黑线,额角突突的跳。

居然都来了!

“六公主,你这是做什么?”沐云舒问道,一向温雅的气质此刻却透着疏冷,浅碧色的眸底几分震惊几分忧。

夏倩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刚才盛怒之下不知怎么就使出了那一招,出手时便后悔了,这个人是苍澜哥哥的师妹,她不能就这么伤了她,可是那招霸道迅猛根本收不回来,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沐云舒和苍澜赶到救了她,现在想想顿时一阵后怕。

“小倩倩,她可是我的师妹,就算有地方惹到你,也应由我给你赔不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下杀手啊!”苍澜气道。

夏倩撇撇嘴,本来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有点愧疚,但见他们一个个都向着她,胸中那点负疚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恨恨地跺了下脚,气道:“谁让她喜欢大师兄!”

噗!

九歌正悄悄地跟苍澜较劲,想从他那铁臂之下溜出来,闻言只想吐血,这位公主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说!

只见几道目光唰唰地落在她身上,连远处的珑玉风澈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小九九,你居然喜欢冰莲花!”苍澜最先反应过来,掰过她的肩膀紧张地盯着她的眼睛。

沐云舒浅碧色的深眸忽然似覆了层寒霜,深潭般寂寂无波。

九歌干笑一声,一边笑一边使劲掰他的手,“公主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那你昨晚怎么住在雪庐?”夏倩黛眉轻挑,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怎么知道她昨晚在这?”苍澜问道。

“它说的。”夏倩指了指悄悄靠在树上发懒的白麟。

九歌眯眯眼,这该死的臭鸟果然不干好事,唯恐天下不乱。

“它说的是真的?冰莲花脾气那么臭,你怎么进去的?”苍澜拦着她不让动,非要问个清楚。他今早找了她好久,要不是半路碰到沐云舒他真没想到她会来梅林。

莫不会她真的......

“她是我请来的。”

一道清淡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仿佛一股冰泉悄然注入心田,刹那清净了喧嚣纷乱。

那绝世少年自天际的尽头翩然而来,一袭月白长袍不染纤尘,眉宇间的疏离遮不住天人容颜,隽秀的身影如雪山孤峰般遥不可及,淡漠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终缓缓落在九歌身上。

凌乱的衣衫猎猎飞舞,雪色肌肤融了谁的血,于寂寂寒风中灼了谁的眸。

广袖清扬,平地上升起一阵清风,那风里似有冷香萦绕。

九歌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头顶忽有白光罩下,冰蚕丝织就的锦袍沁着寒意,漫着冷香。

众人愣神的刹那,九歌已被流光带到身后,月白长袍披在她身上,遮住了玉色的骨,霜色的肌。

九歌心头倏地一跳,刚才没注意到这些,没想到竟被他看到了,不知怎么的心底忽然生出些绵绵密密的心绪,纷纷扰扰纠缠不休。

“流光哥哥!”夏倩惊喜地喊了一声,雀跃地跑过来。

“大师兄!”

另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珑玉和风澈也诧异地望过来,尤其是珑玉,温婉的眉眼顿时亮如繁星,只不过在看到他身后的九歌时眉心不自觉地皱起,素手绞着袖子,脚步动了动终是克制住了心神。

眼看着夏倩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伸手就要去拽那月白广袖。流光像是早有预料广袖一挥,衣袂舒卷若流云,稍稍后退半步挡住了她,淡声道:“公主,请自重。”

卧在树梢的傲娇小白微微偏过脸,不忿地撇撇嘴。

自重?你刚才给那臭女人披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说自重?

仿佛心有所感,流光淡淡地抬眸,目光落在那气愤的神兽上,明明淡然无波,却叫白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抖了抖翅膀,自知有错,不甘不愿地低下头冲着那根梅花枝一阵猛啄。

过了片刻,流光漠然地收回视线,眉间寒意却依旧不减。早上他打坐修行时忽然感觉山下有些异样的气息流动,不知是否跟他一直以来调查的那件事有关。今日是八仙宴,山中诸事繁忙,各门各派鱼龙混杂,混进一两个也大有可能。何况还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山来的,若有人暗中相助被师门发现了对她更是不利。所以他便亲自去山下查探一番,令白麟看守梅林莫让旁人打扰。而它居然敢不听吩咐惹来这么多的事。

“流光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夏倩并不在意流光的冷淡,笑意中透着担忧,“是哪个混蛋伤了你,我去找父君派天兵天将捉拿他!管他是谁......”

“冰莲花!你拉我师妹干什么!”苍澜突然打断她,“小九九,你给我过来!”

夏倩一顿,皱着眉瞥了他一眼。苍澜不以为意,他才不耐烦听他们在这絮絮叨叨,他现在只关心九歌什么时候跟这朵冰莲花认识?瞧他们这样子哪里像刚认识的,心中总觉得酸溜溜的不舒服。

“师妹?”流光低低重复一遍,微微侧眸迟疑地看着她。

九歌无奈地翻翻白眼,这无赖竟是帮些倒忙,现在要她怎么解释。

流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沉思片刻,淡淡道:“你师妹于我有恩,八仙宴在即,山中难得热闹几日,我便请她来雪庐做客,以报救命之恩。”

话落,梅林忽然变得诡异安静,只闻那落梅纷纷,飞雪簌簌。几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似得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地看看他又瞅瞅她。不知是不相信她有那本事相救流光,还是淡漠疏离的他会请人来梅林做客?

......

“你们......”夏倩颤颤地指着她,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九歌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一时间也怔怔地站在那不知该如何解释。

良久......

“云舒,你们来做什么?”流光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最终还是他先开口。

自从流光出现后,沐云舒再未发过一言,于一众喧闹中负手而立,温雅沉静一如往日,所有心绪都沉在那双浅碧色的瞳眸深处,水草般幽幽摇曳于碧池水底。

“奉师夫之命,云舒特来请师兄前去赴宴。”沐云舒淡然一笑。

“我向来不参加各种仙宴,你是知道的。跟师夫说一声,我要闭关养伤,不去了。”流光道。

“是。”沐云舒无奈苦笑一声,道:“云舒自是知道,只不过师命不可违,云舒只好过来一趟,有师兄这句话师弟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你爱去不去,小九九我们走!”苍澜终于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拉九歌。她的身份本就不明不白,若不是脾性相投又知她心地不坏,他也不会带她进山来。不管流光的话是否属实,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再扯出些别的事来。思量了一番还是先带她走,好容易得了个宝,他可不想让冰莲花抢了去。

九歌一愣,那雪青色广袖来势极快,她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忽有清风起,清傲中透着冷香,凌厉地挥落了那雪青飞影。

“你打我干什么!”苍澜闪身荡开厉风,滑退几步,怒道。

“你过线了。”流光冷声道。

苍澜瞪大眼睛,眉毛拧成了个川字,想了想,道:“不是三尺吗?”

流光喜静,自从他住进来,掌门玄清就定了个规矩:梅林外三尺之地皆不得靠近,擅闯者按门规处置。

流光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涨了。”

“涨?”苍澜愕然地张大嘴,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噗!”九歌忍不住喷笑一声又猛地闭住嘴,偷偷地打量了下苍澜铁青的脸,好歹也是在帮她,不能这么没良心偷笑。

“云舒,你们回去忙吧,我这里不需要派人来。”流光淡声,话落抬步向雪庐走去,徒留下一道清绝孤傲的背影。

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淡然回眸,静默的目光落在那怔楞的人身上,道:“还不走?”

九歌一惊,登时反应过来,小跑着几步跟上,撇撇嘴,真是的,干什么事之前能先说一声么,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冷面皮。九歌悄悄瞅了一眼苍澜,心中忽生出一丝愧疚,想了想,决定改日送他壶桃花酿以答谢这番相护之情。

苍澜当然不答应,飞身过去就要拦她。当然,不愿意的也不只他一人,夏倩一直听他们说话没插上嘴,好不容易见到意中人哪里肯就这么放过机会,于是两人双双抢上前去又双双被挡回来。

苍澜急的嗷嗷直吼,劈掌扫落大片寒梅。夏倩心底一阵委屈,在林边绕来绕去想尽办法打破结界,而风澈却在一边靠着棵老树悠哉悠哉地瞅着她,不时还讽上两句,看她着急的样子心底简直乐开花。

这寒梅林边最平静的人要数沐云舒和珑玉了。

沐云舒自始至终噙着笑意,眉宇淡雅如远山,碧眸深处渐渐升起了雾气,迷迷蒙看不清神色。

而珑玉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却是绵绵密密的惆怅茫然,自心底深处翻涌而上,胸口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莫名的疼。

......

......

梅林寂寂,雪雾莹莹,一地凌乱的痕迹昭告着不久前激烈的打斗。

九歌踩在上面,心尖忽然抽了抽。

额......刚才打的太嗨,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世外圣地已被他们折磨得面目全非。

那人平静地在在前走着,背影清卓,淡漠疏离。

九歌盯着那道身影,虽然看不到他的神色,可她就是觉得这梅林的寒气似乎更重了。

该死的臭鸟!

九歌忍不住瞪了眼头顶那团白毛。

白麟仿佛也感觉到了那诡异的气氛,悄悄放慢了脚步。

哼!混账女人!

九歌磨了磨牙:有本事你下来!

白麟昂了昂头:臭女人!敢对本尊无礼!

九歌:我还没跟你算完账呢!

白麟:......

“你们闹够了吗?”清冷的声线蓦地传来,登时惊破这边无声的对峙。

九歌颤了颤......

白麟抖了抖......

流光静默的视线缓缓扫过他们,眸中寒意比那冬雪飞霜更凉,更淡。那凉意透骨而来,最终凝在九歌身上。

不是吧真生气了?

九歌浑身一僵,轻吸一口气,懊恼地垂眸,长长的黑睫蝶翼般微颤,遮住了眼中无奈的神色,低头的刹那却错过了那双一向疏离的眸底悄然变换的星光。

良久,只闻一声叹息,那般凉而淡,疏而缓。

“走吧。”

“......”九歌茫然楞住,脱口道:“去哪?”

“送你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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