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前一阵子的降温之后，眼见要立冬了，天气居然又有回暖了的迹象。

大街上许多人都已经是毛衣上身的时候，梁少辉依然是汗衫加外套的装束，仗着年轻火力壮，即便是在前天气温逼近零度的时候，他也没觉出有多冷。今天的气温据说达到了十五度，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显得暖洋洋的。

对着面前禾乔大厦ｄ座的玻璃墙壁整了整衣装，梁少辉推开门走了进去。

穿过并不宽敞的大厅，正对着大门前面的不远处就是电梯厅，他这次要去的是位于大厦十九层的一家建筑师事务所。

这是公司的一个老客户了，事务所的员工挺多，但是业务量不大，有的时候一个星期发不了一次件，可能因为这个缘故，他们两年多来几乎没有投诉过一次，是梁少辉心里面最好伺候的客户了。

和前台打过招呼后，梁少辉径直的走进了后面的办公区域。一个个蓝色挡板分开的格子间里，几十个戴形态各异的工程师们面对各自的电脑头也不抬的忙着工作，对他这个不速之客都是视而不见的样子。梁少辉对这样的状况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沿着长长的过道向最里面走去，办公区域的尽头靠墙摆着一台大型打印机，旁边有一个单独的超长办公桌，这里坐着的是这个办公室职位最高的人，大伙都叫他杨工，梁少辉每次来都是直接找他取件。

杨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花白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他留给梁少辉的印象就是认真严肃、一丝不苟。

“杨工，您刚才给我们公司打电话了是吧，快件准备好了吗？”梁少辉走到他的办公桌边轻声问道。

“哦，你是快递公司的吧，喏！一共三个都在那边！电话是直拨的，麻烦你了！”杨工把视线从硕大的显示器转移到他身上，打量了他一眼指着办公桌边上的一摞大信封说道，然后又埋头忙自己的工作了。

这张办公桌足有三四米长，他的电脑和文件只占据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三个快件已经封好了口端端正正的摆在那里，速递单也都用工工整整的字体逐项填好了，只等他签完字就可以拿走。

到这取件也不止一次了，梁少辉也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挨个在速递单取件人的位置签好自己的名字，将第三联的存根撕下来放到一边，拿起边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周芸已经辞职回家一个多星期了。

作为公司运转核心的主调度突然离职，着实在公司里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成了那几天速递员们见面谈论最多的话题。然而，风波过后，大伙很快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就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出乎梁少辉意料的是，关于周芸之后的调度人选，公司里面几个有发言权的管片和办公室调度室几个人，居然难得众口一词的推荐简洁，让他不禁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无论是众望所归也好还是难得默契也好，简洁确实做到了不负众望。经过了开始几天的适应后，公司又回复了正常运转。

到目前为止，客户投诉没有像白经理担心的那样大规模爆发；相反的，速递员们倒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效率提高了不少。

简洁当然不能像周芸那样以威势压人。她也有自己的优势，本来在大伙眼里她就是一副邻家小妹的形象，布置任务时又总是以商量的口气，速递员们虚荣心作祟，都不想自己被她看扁了，即使她偶然出现调度上的失误，连累某人跑冤枉路，那人也不好意思真生她的气。这样的情况，让一直提心吊胆的白经理也暗自的送了一口气。

从那个周末到现在，不过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周芸就已经成了大家脑海里的记忆。就连梁少辉自己，在给公司回电话的时候，想到她的时候都已经很少了。

这次，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周芸的相貌又在他脑海里浮现。不过很快的，话筒传出的声音就把他拉回了现实。电话那边的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甚至能分清王娜她们几个人各自的说话声。

“您好，飞鸟快递！”简洁甜美的嗓音经过这段时间的超强度磨炼变得有些沙哑，可通过电话线传递的声音依然能听出她对工作的那份认真和热情。

“梁少辉，禾乔大厦这个件取完了！……”平静的报出自己的名字，随后将三个件的内容和要送的地点逐一交待了一遍，接着俩人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工作时间他们很少互相开玩笑，就完全像普通同事一样说话，梁少辉从不会仗着关系特殊而不把她放在眼里，没有人比梁少辉更了解她为这份工作背后付出的辛苦了。所以他比别人更加尊重简洁。

原先做话务员她轻松的多，只要熟记客户的资料基本上就能胜任。

当调度难度就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最起码得对南四环北五环以内的路况非常熟悉。国贸、东单、西单、公主坟、马甸、亚运村、中关村……总之，数不清的地名要记，原先她只需要知道大概位置就行了。现在，光知道这些可不行，这些地点之间，从这到那有多远，有几条路可以到达，哪条近哪条远，路上要经过那几个地点，骑自行车大概多长时间，都得做到心里有数才行。这只是最基本的，更难的是：脑子里还得时刻记着几十个速递员所在的位置，他们手里各有什么任务，大概进行到什么程度了等等。

刚上任那几天，简洁每天晚上都要拿着梁少辉过去记录的本子，对着地图挨个的确认位置，遇到不清楚的就要他反复的讲，直到弄明白为止，然后再一项项的抄写下来。他花了几个月记录的满满的两个笔记本，简洁三天时间就重新抄写了一遍，俩人每天都要到凌晨一两点钟才睡觉。

直到昨天，基本上适应了工作的简洁才有时间继续到念念家跟她们一起学习。

出了禾乔大厦，梁少辉骑上自行车沿着光华路向西到三环，然后回到国贸桥边上的交接地点。

刚取的三个件都是到西城、海淀那边的，他要交给别人去送。简洁安排和他交接的人叫邵红群，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赵刚勇的老乡。他也一直住公司宿舍，他们每天早上都能见面，工作中打交道次数却不多，梁少辉和他平时见面也只是点头而已。印象中他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很少主动和同事说话，别人说笑的时候他总是在一边安静的当听众。

这段步行路尽头有个卖烤红薯的男人，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辆改装过的自行车，边上加固着一个大铁皮桶做成的烤炉。烤红薯的生意不错，也没见他吆喝，光顾的人络绎不绝。

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梁少辉中午饭还没来得及吃呢。本来打算交接完去吃，闻到烤红薯的香味儿他忍不住买了一块吃起来。

每年冬天红薯是他们家餐桌上的必备之物，通常都是放在大锅里蒸熟的，香甜可口的红薯算是百吃不厌的食品了。可惜，在家里这东西一块钱能买几斤十几斤，到这只能买一小块，几口就被他吃完了，不但没解饱，反倒更饿了。

刚才还只是有点饿，现在则是饥饿难耐了。梁少辉正在犹豫是不是再买一块，他等待的邵红群正好到了。

“我说老邵，你可算来了，为了等你我午饭到现在没吃呢，你要是再不到我可要壮烈在这儿了！那肯定是咱们公司有史以来第一位饿死在工作岗位的员工，哈哈～！”梁少辉夸张的说道。

“是吗？这么严重！那我罪过可不小，让你媳妇知道，我不得倒大霉啊！呵呵！”邵红群笑道，他也没从车上下来，直接把脚踩着路伢子跟梁少辉说话。

将包里的件掏出来给他，俩人又闲聊了几句，邵红群马上出发了，梁少辉则迫不及待的去慰劳自己的肚子。

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sx削面馆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和老板娘正坐在一个桌子边上用他们的老家话聊天。

见梁少辉从外面走进来，老板笑呵呵用普通话招呼道：“小兄弟吃点什么？”

“大碗削面！麻烦给快点，我这马上要坚持不住了！饿死我了！”梁少辉双手的捂着肚子说道，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呵呵，光顾挣钱了，把吃饭都忘了！”老板像后面厨房走去，老板娘笑着说道。

“唉！我一上午多挣的钱，一碗削面都贡献给你们了！”梁少辉愁眉苦脸感叹道。

“你可别光看我们生意好，这一个月的房租、水电、卫生、管理杂七杂八的费用，哪个不交都开不下去，你以为还能剩下多少，不过混口饭吃罢了！”老板娘干嘛接口道，似乎生怕不知道她们的难处。

郭宝全走之前和没少跟梁少辉讨论这个，现在拿出来和老板娘交流正合适，俩人一时谈的还挺投机。

老板的效率很高，没几分钟，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削面端了上来。

梁少辉也不再说话，甩开腮帮子一通狂吃，最后连一点汤都仰起脖子倒进了嘴里，这才罢休。

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打着饱嗝走出餐馆，梁少辉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去哪，一边想着一边骑着车子出了这个有些僻静的小区。

前方不远处高高的写字楼遮住了北面大半个天空，从写字楼的间隙可以看到后面工地上黄色的塔吊正在起吊着楼板，一天天正在长高的大楼主体被绿色防护网围得严严实实，偶尔从里面透出闪烁的电焊强光，揭示着那里一定也是一派繁忙的景象。现在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眼前的光华路上依然是人来车往，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当然，和东面不远处的三环路相比，这里就显得清净了许多。

从人行横道穿越马路，梁少辉准备去严敏那儿消磨剩下的时间。这时候，腰间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接着滴滴答答的和旋铃声响起，曲子是那首据说比较经典的‘致爱丽丝’。他的这手机内置的十几个铃声就这首不太刺耳，所以就把它设定成了铃声。

“天城找王小姐取件！她这个件是到红庙的，比较急，你取完直接送吧！”手机里传来简洁一本正经的声音，只是在最后才稍稍放缓，多了一丝的感情色彩。

“大小姐！我任劳任怨的听你老人家使唤了一上午，你没句好话我也认了，谁叫咱就是干这个的呢，现在连个称呼都没了！强烈抗议你虐待‘劳工’！”梁少辉忍不住埋怨道。

那边碰巧正是调度室难得的清闲时刻，没什么杂音，他的声音曲红她们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哄堂大笑起来。简洁当调度以来最怕别人拿他们俩的关系说事，所以平时给他分派任务总让曲红打电话，实在避不过了也是尽量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就算这样，也是难免被几个姐妹开玩笑，好在曲红王娜和她很熟玩笑并不过分，向红梅和新来的话务只是笑笑而已。

现在倒好，笑料送上门了，简洁顿时脸色涨的通红有点下不来台，想要发脾气又不知道对谁发。身边的曲红看出她的窘境，止住了笑声充满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小洁，我们可不是故意要笑话你，这小子的话实在太搞笑了！给我电话，我替你骂他几句，给你出气！”

话一出口梁少辉就知道不妙，接着就听到那边的爆笑声音，正不知道该怎么跟简洁道歉呢，曲红在那边接过了电话，不由分说的先把他骂了一顿，最后小声说道：“行了，你赶紧去吧！放心，小洁我给你哄着！你还是好好想想晚上怎么谢罪吧，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