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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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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苏以年跟天蓝再一次争吵起来。她现在想来,或许那次争吵就是导火索,他们高考后去往不同的城市,其后的种种悲剧不过是必然结果吧。

那时已经换成他放学后留下陪她自习,林拓也说看到他们甜甜蜜蜜的亲昵样就觉得肉麻恶心所以总是独自回家。没有了所谓的外人,苏以年生起气来总是口不择言,“林天蓝,你这样的成绩怎么能跟我一起去北京?”天蓝更气,自己有多努力,成绩上升得有多快,高三只看名次,她已经是年级中的佼佼者,但无论自己有多努力,在他的眼中,似乎永远都达不到他的要求。

他是她的男朋友,怎么会这样不善解人意,言语间回回都要刺痛她。一次争执时,他又指责她,大意是如此的成绩怎么能两人一起到远方求学。她气极回嘴道:“谁说我要跟你一起去北京?”他听见这话却愣住了,去北京不是一直是两个人的梦想么,她怎么可以这样说。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北京从来不是我的梦想。”她觉得家乡没什么不好啊,从小在这里长大,风景秀丽,经济又正蓬勃发展,这小小海城的发展前景未必不如国际大都市呢。

他听了这样的话,胸中一股怒气冲上来,早已没了平素的风度,她怎么可以说去北京是他一个人的梦想呢,那明明是他设想的两个人的未来,他有多憧憬,她不会不知道。看着她那樱色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嚷着,他只想让她停止抱怨,下意识就靠过去吻住她。

她简直吓坏了。唇被温柔覆盖的瞬间,脑袋里“嗡”地一声,以年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子,她拼命地推他,嘴里不清不楚地叫嚷着苏以年你这个流氓。苏以年要过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松开手,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天蓝捂着嘴跑出去,他没有追。

他只是看到她那样高傲委屈的神态,听到她讲出那样幼稚的话语,只想让她停下来,不要再讲,他要的,是两个人一心一意地走相同的道路,而不是还未出发便赌气地失去斗志。没想到,他的身体先于脑袋做出反应,早一步做出那样的举动。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男女朋友不就是应该这样么。

林天蓝委屈得坐在车上还直抹眼泪。冷不防斜刺里有人递过一只冰激凌,她接过就吃。犹自抽抽嗒嗒地,听到旁边有人轻笑,“还没消气?”这才发现原来是林拓也。还没等她开口,他就闲闲地说:“今天去姑妈家吃饭。”又稍微想了想,“在你家附近。”她沉闷地回应了一声表示明白。他笑着摇摇头。也不知在笑什么,大概是笑话她脾气不好之类的吧,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才懒得打听。

“又吵架?”她并不答。于是她不说他也就不问。一路无言。

有的时候,顾天蓝会觉得自己很可笑——比如现在,明明是那样久远的事情了,居然还会想起,所有的一切甚至清晰得历历在目。大概真的是老了吧,上了年纪的人才爱回忆。

她在横店待了三天,把借住房子的钥匙快递给朋友,又打包行李回到杭州。

这些年她一直是这个样子,意兴阑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是每年的霜降日,她必定要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大概是一种祭奠的心理。

江婷说她应该找个男人来好好地爱一爱,她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语。次数多了,亲近如江婷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拿出来讲的话题。

她需要时间。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等她回到公司,隐隐觉得同事们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呢,江婷把她拉到角落,低声问:“你没有收到e-mail么?”“什么e-mail?”虽然江婷是她大学时期最要好的姐妹,但对天蓝过去的经历也是一知半解,她一直以为每年此时顾天蓝的失踪只是因为当年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情伤。

只见一向敢说敢做的江婷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天蓝立刻说:“借你电脑用一下。”还没来得及阻拦,就看到三个黑色标准五号字:解聘书。天蓝一眼扫过大致内容,不过是指责她无故旷工导致公司若干损失云云。

其实她是平日加班苦干的人,这三年来积攒的年假、病假和事假大可以抵消这区区三天的“旷工”,更何况她离开前明明已与人事部打过招呼,现下解聘书指责她的理由这样无力,她也不想去查清到底是什么缘由,只是笑笑,一副了然的模样,站起身。

“你不打算追究?”江婷一看到她这副表情就明白了。这三年来,天蓝为公司卖命的工作,可风光永远是其他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曾经不忿,问天蓝为何不向上司说明情况。记得那时天蓝就是这样淡漠的表情:“这样计较来计较去,于公司利益毫无益处,又何必呢?大家都不容易。”她当时气得埋怨道:“我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圣母都没你这么辛苦!”换来的也是眼前这个女生更加沉默的微笑。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江婷着急。她们毕业后才工作三年,辛辛苦苦地住廉价合租房,从打杂的做起,杭州的消费水平这样高,天蓝不会有太多积蓄。

天蓝又笑笑:“没事,今天就开始找工作。”

江婷也跟着笑了:“就是,h大英语专业,八级和口译都过了的人,我还替你瞎操心。”

还真是被她说中。第二天顾天蓝就接到面试电话,是一家广告分公司,总公司的名号在业内颇有些名气。大概是因为前一天在网上投递简历到凌晨,发了太多求职信,她甚至记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给这家公司投过简历。

负责面试的人看得出极有专业素养,问的问题个个切中要点,虽然难度不算大,但天蓝着实觉得庆幸,毕业这么久还记得专业知识,多亏有每天阅读的好习惯,信息量储备充足。

三位面试官中有一位年纪略长的男士,大概是比其他二人级别要高一点,言谈话语颇有些分量,只听他话锋一转,问道:“顾小姐,请问你会不会处理图片?”天蓝愣了愣,“您说的是用电脑软件修图么?我并不精通,但简单地使用photoshop处理人物图片还是可以的。比如,磨皮,放大眼睛,换脸,修整模糊照片等等。”又顿了一顿,补充说:“调色,给插画上色也会一点。”那人看着她有些吃惊又有些赞赏,说道:“这样就可以了。以后可以在工作过程中学习加水印,标版和其他修图方法,不错。”

天蓝有点愣愣的:“可是我应聘的职位是翻译或者广告文案。您说的应该是平面设计吧?对不起,我大概做不了。”旁边年轻一点的男子说:“我们公司里目前不缺翻译,但是缺少全方位人才。我们是看到您简历上爱好一栏填写的是摄影才决定面试的。”天蓝这才明白。

中间那位年长男子又补充道:“我看过你的简历,知道你的专业水平一定不错。但是,这个年代,非外语专业的毕业生中也有许多优秀人才,他们也足够胜任翻译岗位。公司的考量是全方位的,不会只局限于应聘者的专业。”虽然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的,但天蓝已经觉得讪讪的,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又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注意到您的档案,您原先是姓‘林’的,为什么改姓呢?”天蓝震惊于他问的这个问题,就忽略了他语气措辞的改变。有那么一瞬间,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带着满满“故去”的味道,她几乎要掩面而逃。但是到底镇定下来,摆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我的养父姓林,他过世前要我改姓,我不过是遵从他老人家意愿而已。”

面试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年长的男子说道:“顾小姐,我们公司即刻起聘用您。您可以准备一下明天到岗。这位是小王,她是人事部经理助理,明天会先给你培训,熟悉环境和公司的规章制度。这位是小周,跟您属同一部门,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天蓝这才注意到他们对她的称呼不知何时已经由“你”换为“您”,当下不被察觉地皱皱眉,与新同事握手寒暄。

她走出写字楼,一路上思量着,直到回了家,仍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这些人这样尊重她不见得是因为她资历真的足够优秀,越发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看镜中的自己,眼睛大而无神,皮肤冻得青白,本来就不过是中人之姿,亲身经历了那些故去之事后,整个人越发地没有朝气。又想到问及改姓的问题,顿时萎靡。

怎么会是那样简单,只不过不愿多言罢了。

父亲猝然病逝是她下定决心与苏以年分手的最终原因。

那样撕心裂肺的痛。

那一年高考结束,说不清是赌气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她最终选择去风景如画的杭州念英语,而以年去了心心念念的北京读医科。

还没有出发,她就开始不舍,以年更不舍得,但是到底年轻,彼此都认定距离不会是问题。现在想想,所有问题的源头大概就是距离吧。

林拓也这小子,一直闷声不响的,居然在高考中一鸣惊人,听说本来他是决定南下的,不知道为什么,却在毕业聚会的第二天突然飞往西班牙了。

大学生活伊始,苏以年做派极奢,几乎每个月都乘飞机来看她,她后知后觉,才晓得原来他的家族是那样庞大,并且富足。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以年早就知道她的家境,没有多说,他紧紧拥抱她,承诺会一生一世对她好。他是真心的,看到心爱的女孩子在这样极为普通甚至可以算作贫穷的家庭长大,越发想要心疼她,珍惜她,想要她过得比谁都好。

林父初次见到这位英俊少年的时候有点恍惚,有点吃惊,但他掩饰得很好。天蓝是恋爱中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上人,哪里注意得到父亲的不对劲。那时,以年不经意间问起天蓝的母亲怎么不在,天蓝一边斟茶一边说:“哦,我是我爸的养女,跟我爸的那个女人去年跑了,那个算是我的养母吧。”她说得那样坦然,林父端到嘴边的茶倒是顿了顿。

苏以年听到她这样讲不是不吃惊的,但也没把这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他眼里,天蓝与正常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并无二致,性格开朗大方,虽然时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脾气,但也只是可爱的少女心性而已。林父待她一如亲生女儿,天蓝不觉得自己算缺少家庭温暖。

其实苏以年读医科也非常忙碌,天天待在实验室里,跟着一堆导师学长们做研究。从小他就知道,自己与别人家的孩子是有些不同的。虽然父亲忙得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想要见到他一面,还不如打开电视看新闻来得方便,但是母亲对他有极为严格的要求,因此即使是读大学也不得松懈。是以他每次都要找个借口,开几天小差偷偷飞到杭州,就一个目的,只是想要见到她。见到她,互相说说近况,比总是长途电话或是网聊真实得多,也欢喜得多。

因为是大学,他们之间的亲密动作渐多,但是一直没有突破最后那一层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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