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孙沐所料，南宫珩破天荒收了个婢女的事情，不过半天时间就传遍了颍川城，那些诰命公主、豪门纨绔对这个能入珩公子眼的婢女好奇不已.

而那些爱慕南宫珩的大家闺秀、名门嫡女，则是无比羡慕楚楚的好运气，竟能贴身伺候珩公子。

衡逸居中，楚楚一边研磨一边悄悄看南宫珩练字。

南宫珩是习武之人，下笔入木三分，笔锋走势如利箭一般，干脆利落、大开大合，每次落笔都是力量十足。

“平……安……”大眼睛眨呀不眨的盯着跃然纸上的字，楚楚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看那字似乎认识，便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古……乐。”

南宫珩手中狼毫一顿，看了看宣纸上的“平安喜乐”四字，轻咳了声指着“喜”字道，“楚楚，你说，这个念什么？”

楚楚看了一会儿，字正腔圆道，“古。”

孙沐恰好来送茶，闻言探头一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楚楚，这个字念‘喜’，喜欢的喜。”

楚楚仰头，宛如一汪清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灵气十足，“难怪，我说这个字怎么长得跟爹爹教的‘古’不一样……”

孙沐噗嗤一笑，连南宫珩也忍俊不禁。

楚楚识字，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并不知道她的程度在哪里。

想到当初在街头，她面前铺开旧衣上写的卖身葬父和坎坷身世，上面有些字还是错的，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双双别开视线。

南宫珩长吁一口气站直身子，左手握拳轻捶了下右边肩膀，缓解着运笔而造成的酸疼。

楚楚对孙沐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上前接下他手中狼毫，仔细擦去上面残留的墨汁，挂在最靠近南宫珩的笔架上，然后才拧了热毛巾过来。

“楚楚，拿……”正要吩咐什么，偏头却见小女孩水眸晶亮的捧来了还冒热气的干净毛巾，南宫珩冷眸露出满意。

用热毛巾擦拭了双手，他才端起孙沐捧来的热茶，“马上到年关，孙沐你准备什么时候休假？”

孙沐“啊”了一声，故作夸张，“公子，楚楚才刚来，您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喜新厌旧的态度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拧热帕子的楚楚动作一顿，回头做了个鬼脸，“孙沐哥哥，公子是体贴你照顾他辛苦，所以让你提前回去和家人团聚，你怎么不了解公子的良苦用心呢？”

孙沐扬眉，“嗯，良苦用心这个词用得不错。”

楚楚吐舌，将毛巾整理好，一边甩手上的水珠一边嘟嘴控诉，“孙沐哥哥，你太坏了。”

孙沐两手一摊，表情很是无辜，“我怎么坏了？”

楚楚鼓着腮帮撅嘴，脸颊粉扑扑的分外可人，“你刚才的话明褒暗贬，是在嘲笑我读书少，你不坏谁坏？”

看着两人斗嘴，南宫珩悠然落座，素来喜欢安静的他，突然觉得这样吵吵闹闹也挺好，非常有人情味、非常的……有血有肉。

视线落在楚楚身上，小女孩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喜怒哀乐不加掩饰的从脸上展现出来，活力四射、生机盎然。

自从孙沐知道楚楚是南宫珩的救命恩人之后，便打消了对楚楚的防备。

两人一个在书房里伺候笔墨，一个跑腿传话，虽然首次合作，配合得却是默契无间，斗嘴更是从没间断。

不能怪孙沐多嘴，而是楚楚心思玲珑、灵巧聪敏，他的揶揄虽隐晦，她却每次都能听懂，于是两个人就忍不住唇枪舌战的争论一番。

刚开始，孙沐还害怕两人吵闹会打扰南宫珩的清净，谁知南宫珩只是蹙眉，并没有责怪，这让伺候南宫珩多年，憋闷得差点便哑巴的他欢喜得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终于有个可以跟他说话的了，终于不用郁闷得自言自语了。

等两人争斗不下，要找人评理的时候，南宫珩放下了一直端着的青瓷茶杯，楚楚狠狠一跺脚，低声咕哝了句什么，上前将青瓷茶杯添满。

南宫珩翻书的动作一顿，偏头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暗忖：是个机敏灵巧的小丫头，这个婢女，收对了。

见她将刚才写的字收起，他冷眸闪过流光，“楚楚，你以前都读过什么书？”

楚楚歪头想了片刻，弱弱咬手指，“奴婢……奴婢家里贫困，买不起书本，也不知道读过什么书，只是爹爹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给奴婢认……”

想到她刚才将“喜”念成“古”，南宫珩也差不多能猜到，按照她的家境，楚修铭每日要到田里劳作，晚上才会回到家中，教她读书识字。

时间实在是有限，她能认识“平安”“乐”以及“卖”、“葬”这么复杂的字，已经是她天资聪颖。

想了想，南宫珩拿来一张纸放在桌山，对她道，“楚楚，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楚楚一愣摇头，自卑得涨红了脸。

在书房伺候，日后必然要伺候公子笔墨纸砚，她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能做好这份差事吗？

现在，整个国公府都知道她被公子调到书房当差，还得公子赐名，如果做不好被赶回去，那她……

不知道女儿家细腻的心思，南宫珩对她招手，“过来。”

楚楚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没有冷意，这才惴惴不安上前。

指着笔架上的狼毫，南宫珩道，“挑一支顺手的。”

楚楚揣着疑惑，选了笔杆比较细的狼毫，孙沐眼角狠狠一抽，默默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楚楚，你太有眼光了。

这支狼毫名来历非凡，可是当年慈太后送给公子的生辰礼，公子平时都不舍得用，你就这么给挑走了，真是……

太识货了。

南宫珩眸光也闪烁了下，但却并没有不舍，反而指着宣纸道，“写几个字看看，我记得你会写字。”

楚楚乖巧点头，走到他对面站定，五指张开后握成拳头，小狼毫落下，宣纸上歪歪扭扭出现了个“水”字。

南宫珩扶额。

楚楚，你这握笔的姿势，真是……无法直视。

轻咳了声对她招手，“过来。”

楚楚觉得脸颊热热的，抬头看他眼神坚定并无嘲笑之意，这才走向他。

南宫珩起身，在她到跟前时，左手陡然一拉她小小的身子，右手捉住她握笔的右手弯腰。

孙沐膛目结舌，看了看楚楚小小的身子，不住安慰自己：公子只是在教小丫头写字，别多想，别多想！

可是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往两人身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