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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行》鬼城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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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陆幅员辽阔,北接隔壁,南多雨林,东临大海,西为沙漠,四方少有人居焉,唯有中原大地,土地肥沃生机勃勃。但物极必反,越是富饶之地越是兵家必争之所,免不了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而自十年前洛城城主亓官牧之得不出世奇人孤云大师相助,得以平定天下,结束了数百载的乱世纷争,最终问鼎中原,天下臣服,国号‘慑’。可惜好景不长,亓官牧之生性暴戾,天下初定不知休养生息,反而横征暴敛,兴土木修运河开大路,一时间民怨四起哀嚎遍野。不出三年,四下纷纷起义众叛亲离,又一年,时逢霞城三年大旱,亓官牧之率文武百官前去体察民情,随军三万人,更不说妻眷马匹无数,霞城城主居一鸣眼见霞城已然饿殍遍野,实无力负担大队兵马粮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下令紧闭城门。亓官牧之到来之时不由得勃然大怒,下令三万人兼周围城中兵马两万,共计五万人合力攻城,三日未到居一鸣人头已高挂城楼之巅。但亓官牧之心中怒火之盛,已然迁怒全城百姓,下令士兵进城烧杀劫掠一日劫掠粮仓,而后竟然下令封死四方出城通道,意图将霞城中人尽数饿死!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竟持续了一个月,其间城内景象如同人间炼狱,街头巷尾尸首无数,竟无一具尸骨完整,想来人饿极了也与野兽无异,竟人人相食,放眼古往今来已无词语形容其中万分之一,但为全天下人记住的是,那几日的霞城霞光万丈,每一日朝阳与夕阳都鲜红如血。有道是:高楼万丈红袖锦,遍地浮殍无人吭。事发过后,亓官牧之无心久留,就此封城。又七日天降大雨,三年久旱逢甘霖,无人道贺遍地哀,那场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才停下,后人再入城去竟然找不到一具尸首!而且皆莫名其妙染上重病,不出一月便一命呜呼,天下人都道,此地已被冤魂所据,生人勿进,后来霞城也被改名为‘寂城’。而亓官牧之在事发过后不到一月,便被手下名将伯济户在行军途中暗杀,而其尸首也被乱军所分,枉一世枭雄死后不得全尸。蹊跷的是伯济户在回洛城途中也遭到刺杀,当时军队共计两万二千余人竟无一人逃脱,事后仵作验尸得知,原来他们全军竟然中了慢性剧毒‘红颜落’,而下毒之人到现在依旧没有确凿之说,相传发现此毒人正值妻子随人私奔,空丢下他和嗷嗷待哺的两个幼儿,心中悲哀却觉得天下最毒不过妇人之心,随饮此毒,过三月有人发现其人连带幼儿均全身乌黑,而事前竟毫无征兆。

天下之人虽惧恨亓官牧之,但他也带来了天下一定,众人又恐天下大乱,而四下起义之军已然遍布中原。此时洛城之中原天威大将军端干松明临危受命,率领其天佑军五万人,剑指东南,剑锋所指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全军日行百余里,只用了四月光景便平定了东南兵患!天下民心一定,随后征战四方,又一年终于天下再次归一。万众感恩推其为洛城之主天下之君,端干松明万般推辞不过,最后公告天下暂代国主之职位,只是国号已改为‘诰’,意在告诫四方诸臣,安分守己。天下稍安,已有十五载了,如今中原大地坐落着零零星星诸城共计六十八座,当以洛城为首,边陲小镇更是无数,而中原之外尚有蛮荒之地尚未开垦,当局者有心却只能与民休息。

尘世之外但还有一脉众人,在凡人眼中如同神明,便是人称‘修道者’了,他们能凭虚御风翻手为云覆手雨,传说中还能搬山倒海也不知是真是假,时值天下尚武而轻文,中原之中有人假冒其名义开设道场,却只能教些拳脚皮毛,端地贻笑大方,却不知此种高人常隐于山野不为外人道。但为人所熟知的是中原北有流云南有镇邪,两脉已有千余年足不出山,缥缈山际真有神人焉?纵有神明若不从善如流,亦如浪花卷入滚滚浪潮之中,山人焉知王权之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怎会允许有化外之权,纵使一山一湖一草一木亦是必争之地。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天下初定一场针对‘修道者’的阴谋已悄然展开,王权者磨刀赫赫,只是局中人大多蒙在鼓里,不知祸事已悄然降临。

天下之都洛城之中官道交错,中间有一人骑着一匹马飞速驰骋,口中大声喝道:“闪开,马受惊了快闪开!”天下平定已有十余载,街头巷尾生意已然活络,此时又正值晌午赶集高峰,一时间只看到人群鸡飞狗跳,其间夹杂着哭泣和怒骂声:“哪个不长眼的狗杂种,要害死个人啦!”“妈的,赶着投胎呢!”。。。

骑马人听着也只能置之不理,要是按照平常的脾气,一定将那群怒骂的人提起来,狠狠抽几个耳光才肯罢休,但是现在这匹温血马突然变得乖戾,他本来骑术就不精,更是自顾不暇,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可奈何,而当马撞烂了几个摊子过后,终于还是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心中顿时舒畅了一口气,但是怎么让马停下来却犯了难。

“哎呦”,前方一个年纪约有六旬的老妇见怒马呼啸而来,一时间乱了方寸,竟然跌倒坐到了地上,只能木然地呆呆看着烈马冲来。骑马人早就看到了,但一路上大骂:“快滚开!你奶奶的不想死快给我滚开!”但是说是如此,那老妇早已经失了方寸,手脚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眼见就要血溅三尺,凭添一条惨祸,周围许多人甚至骑马人都只能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此时,一人青衫草鞋自道旁酒馆一跃而出,他单脚在地上一蹬跃起刚好受惊的马匹冲了上来,他伸出右手提起缰绳,双脚踩住马的尾部,骏马前蹄高高立起竟将骑马人颠了下去,那人见马停了下来,身体顺着马身滑下去,一脚踏在马蹄之上,马站立不稳侧面倒了下来,不多时马嘴里竟然开始吐出白泡来。

这年轻人制服马的身手一气呵成,一时间旁人不由得为他喝起了彩来,他也不居功扶起老妇,叮嘱两句,反回到了酒铺里,酒铺房檐处挂着一块布条,上书两个大字‘忘忧’,忘忧坊,洛城之中名气不大但酒极佳,乡间邻里颇受赞誉。

青衫少年刚进铺子就被骑马的汉子拦住了,那汉子对他骂道:“小崽子,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马,要是踢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快叫你店家掌柜的出来。”

这汉子说话颇为无礼,加之胡乱骑马差点伤了人,旁边的人都向他投来了厌恶的神情,有一个坐在角落的中年文士冷哼一声:“狗仗人势的死奴才。”

骑马的汉子就要发作,却被青衫少年拉住,笑盈盈地说道:“这位客官鄙人便是这里的老板了,贵客马儿怕是吃错了东西,若是再跑下去恐害了它一条命,所以斗胆将它停放在地上休息,过上片刻喂一点草料清应该就好了,中间若有误会还请海涵”青衫人说得诚诚恳恳且彬彬有礼,且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发火。

骑马人叫做唐开德,是洛城以南易将军的府下马倌,此刻他心里也有感激,面上却高傲无比,冷哼一声说道:“这是易铭公子的宝马稍有差池拿你是问。我今儿来是有大买卖来,快拿你这里最好的酒来,要是我满意买了酒,你就可以歇个一年半载,若是不成,哼!”他随意找了张板凳坐下说着将腰上的长刀放在了桌上。角落的中年文士看他一眼,自顾自喝完了杯中美酒,搁下一锭银子也不说话便走了出去。

青衫少年赶紧收了银子,心念对方又多给了不少,在这年头真的太少见了。见唐开德已然有些不赖烦了,赶紧赔罪说道:“唐管家您请稍坐,你来点什么酒我斗胆请您也喝上一两碗,常常口味。”

唐开德清了清喉咙说道:“有公事在身,怕是不能喝酒的。”话虽说得好听,但是眼睛骨碌碌直转,青衫少年略懂察言观色,赶紧拿下来一坛十多年的女儿红,拍开泥封给他倒了一碗,嘴上说道:“客官既然前来买酒,自然要先尝尝酒是不是正品,您老随意,我先进去叫我二掌柜,他对小店美酒了若指掌,定能满你心意。”说完小跑进了后院。

虽然是清早,小店的生意竟颇为热闹,酒肆面积不大,只有三三两两四五桌,已经坐满了两桌人,靠墙一桌有四人,衣着统一深色长衣,腰上一根铁腰带,像是江湖中人,中间一桌有两人一男一女贫民打扮。大家喝了酒耳目失了聪灵,不由得说话声大了起来,也不在乎被人听了去。

“王二炮你乱说什么,那座城里怎么可能有人住?”靠墙一桌一人单手搭在一个胖子的肩上,面上皆是骇色。

“妈的孙猴子你给我轻点,老子不好你这口。”王胖子打落孙猴子放在肩头的手,众人一片大笑。王胖子也笑过一阵,但想到那事不由得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这事儿说来晦气,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以为哪个畜生喝了黄汤做得白日梦,真他妈晦气,不说了喝酒喝酒。”

众人见他不想多说也不相劝,干尽了杯中美酒。但是旁边一桌的一个女子却笑了起来,在这小酒肆中如雨水轻点竹林般优雅,众人不由得看去,只见此女子年纪不大姿态也姣好,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面上长了许多麻子,她也不作害羞坦然接受,回头对王胖子说道:“你怕当时就喝了不少吧。”

王胖子回头看着女子心里一阵厌恶,说道:“哼,道上的谁不知道我王二炮千杯不醉,何况当时我们师兄弟正押着镖,‘永会镖局’趟子手在路上滴酒不沾,姑娘家不知道的,别出来喝酒乱说。”他刚说完才想起对方是拐着弯骂自己是畜生,不由得颇为恼怒,但对方毕竟女流之辈,也不能轻易动手,万一对方发了酒疯,扯着自己骂轻薄她了,那真是怎么都洗不清楚了。

女子听了对方的诨名不由得低笑,说道:“青天白日有死人行在路上,还能吹拉弹唱喝酒吃肉,你怕不是跟上去和他们一起睡过了吧?”

王胖子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女子骂道:“你这婆娘再乱说小心我打歪你的脸。”旁边的孙猴子赶忙拉他坐下,劝道:“镖头有令不可多生事端,二炮你冷静点毕竟不在凉城。”王胖子这才堪堪坐下,倒了一大碗酒一口灌了进去。

女子旁边的男子一直沉默,此时却向王胖子问道:“这位王兄,我妹生性顽劣,言语中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小人素来仰慕永会镖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以碗中美酒向各位赔罪。”说罢倒了满满一碗清酒,一饮而尽,顿时赢得隔壁的用会镖局趟子手们一阵赞赏,适才的事情也就一笔勾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男子走上前来给王胖子碗里也斟满了清酒,说道:“适才听闻你们从凉城而来,中间又看到死人横走,心中不免好奇,斗胆前来请教王哥了。”男子彬彬有礼,也叫王胖子为王哥,顿时大家气氛融洽了起来。

王胖子一看此人年纪也不大,还叫他哥,顿时喜笑颜开,什么晦气的狗屁全扔在了脑后,这才将事情原本娓娓道来。原来这四人是凉城‘永会镖局’的趟子手,不过有两批货物,王胖子走一批,另外三人走另外一批,另外三人因为要到瓮城收货,大家便未曾一路。王胖子一行人本来是走晏城绕一段的,没想到行不到三日便天降暴雨端是无休无止,无端让大家晚了两天的路程,领首的史镖头是镖局总镖头的侄子,年纪才二十,外人看来年少有成,实际上行走江湖的日子极短,当下为了赶上行程,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走捷径。

“自凉城要到洛城,捷径莫不是‘寂城’?”男子熟知地理,听到王胖子讲到这里不由得接了一句。没想到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就连一旁偷听的唐开德都忍不住变了脸色,一时间酒肆之中鸦雀无声。在座的年纪约莫三十上下,正是耳闻了那一场人间惨剧的经过,当年夜里唬小孩子就说:“要是不听话,就要被鬼怪抓进寂城里面当鬼奴,要割你的肉挖你的心!”可见这件事在民间的影响之大。

王胖子又猛灌了一碗酒,接着说道:“诶,史镖头年轻气盛我们劝他不过,而且因大雨耽搁了两天,想来也只有寂城这一条路了。当时我们一行一十二人也是自恃有一身武艺,也不惧怕什么妖魔鬼怪,想来真是鲁莽了。”王胖子又想喝一碗却发现碗中已空,男子看到赶忙抢上斟满了,王胖子也不道谢只是微微点头,喝过了酒感觉整个人的胆子都肥了一圈,打了个酒膈接着叙说。

一行人抄小道转岭南山路,不到一天便近了寂城。初到寂城牲畜便如发了疯一般疯狂咬缰绳,众人安抚马匹,见天色已晚只得原地休息对付一宿。夜晚众人生了火,吃着做好的面饼,不知为何都出奇的沉默,王胖子吃着面饼和着温水感觉味同嚼蜡一般,也是没有任何滋味,此时正值盛夏,月亮正圆却显出诡异的淡青色,月夜下没有一丝燥热,甚至还有一种阴凉之感,四周安静甚至连一只蚊虫都没有,明明异常好的歇息环境,总觉得四周仿佛有双眼盯着自己一般,浑身不自在冷汗不禁潸潸而下。王胖子回忆着当晚的情节,中间许多环境,今日想来早就说明了那地的非比寻常,只是当时被镖头催得紧了,自己本身也太紧张,竟然忽视了周遭情况。

“其实上半夜还没什么,就是有些冰冷,大家烤着火堆也没什么,只是下半夜。。。诶”,王胖子又抓起碗来一口喝干了,男子见状赶忙又倒,胖子端碗就喝,男子又倒,胖子又喝,直到四碗下肚,旁边的孙猴子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骂道:“王二炮,快继续说啊,你小子还会卖关子了啊。”

王胖子一把推开他的手,骂骂咧咧的:“妈的,老子真不好你这口!”众人又是大笑,小店里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王胖子也笑了笑接着说道:“也该是老子祖坟上冒了青烟,直到了下半夜,本来他妈的鬼城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突然之间竟有人敲起鼓来了!我们本来就在城不远的山坳里,听得那是一个清楚,我们本来以为是有艺人夜里赶路,我们也好前去搭个伴,毕竟都十多年没人走过的路了,都不想碰上什么长虫。史镖头便派了快脚明和郑大头一起前去探个究竟,妈的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人影,而对方也敲锣打鼓地过了一个多时辰,史镖头看事情不对,于是叫上大家一起前去找他们。快脚明只是跑得快,他是踪迹难觅,但是郑大头为人谨慎,每走一地就掰断路边树枝或者踩烂杂草,我们寻得踪迹上去,就来到了鬼城的东大门,初始我们都以为眼花了,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印得半边天通红,我们找不见人也不敢轻易入城,就转路到了鬼城的‘往生道儿’上了!”

“往生道儿?这怎么说?”众人不解,只得问道。

“就是去鬼门关的路啊!”王胖子说道:“那是官道,上面也没了郑大头的踪迹,但是却迎面走来了一群人,远处看还穿得花里胡哨的,每人都是长衣长袖,手里都还打着一把花伞,只是你想啊盛夏时节又没下雨打什么伞啊,我们都以为是艺人们故弄玄虚,也就没打算礼让,还想偷偷看看那群女子的面貌,诶。。。”

“阴兵借道?”那男子颇有见识,此时不由得想起以前的逸闻趣事,此时竟与其中的百鬼夜行中的‘阴兵借道’如出一辙,不由得脱口而出。

王胖子一拍大腿,趁着还有几分清醒,给男子也倒了一碗酒,自己拿着碗给碰了一下,两人举碗同时喝了个干净。

“还是你有见识,哎呦,当时我们没觉得什么,只是他们一群人在我们中间穿插而过的时候,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那面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一次,只能说有脸没皮,残缺不全,我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口中大念‘阿弥陀佛,一路好走有怪莫怪’。。。”

旁边的孙猴子笑着说道:“你又不是佛家人念什么鸟咒啊,我估计早就被吓尿裤子,晕了吧哈哈”。这孙猴子和他交情颇深,也只有他还敢这样给他开玩笑。

“哼,老子那还是临危不乱,他妈的史镖头那个臭兔崽子那才叫一个怂包蛋,”王胖子酒劲上头嘴上也就没了个把风的,接着说道:“我们趟子手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虽然现场恐怖至极,但只有他和只会吹耳边风的一个孙子当场吓得到处乱窜。后来我们所有人回到营地,你们猜怎么着,我们碰上这群不干净的东西,这两个孙子还把所有的马匹全放了,镖都被扔在了地上,自己倒是跑了,他奶奶的说起来真他祖宗的晦气!搞得我们几个趟子手连夜打着火把靠一双脚走到的洛城。郑大头和快脚明也没找见。”王胖子一连狂骂史镖头,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下心中的愤懑。

“我在路上就听闻寂城最近闹腾,更有正道人士要在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时候前去除魔卫道,听你一说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怕少不了你到时候前去当个向导咯。”孙猴子接着说道。

“谁爱去谁去,平时间都不去,还专门挑那一天那不是去找死吗。我家里那个娘们还等我回去暖炕头呢。”王胖子酒劲上头就开始东拉西扯了。

“正道人士想来是计划在那天根除妖道,无论如何也值得喝上一杯庆祝庆祝。”男子给众人斟满了酒举碗说道。

众人见事情也说得七七八八了,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起来。当下有人夸王胖子有勇有谋,有人骂镖头不长眼睛什么的,也有人为郑明二人惋惜,一时间顿时店里又热闹了起来。

“客官,客官。。。”青衫少年摇了摇唐开德的肩,这才把听得入神的唐开德的魂儿叫了回来。青衫少年接着说道:“客官这是我们的二掌柜的,白三,洛城美酒属他最熟。”说完便退了开去。原来那对兄妹已然准备结账走了,还顺带将这群趟子手的帐都给结了,顿时店里一派喜气洋洋。

出门后两人分别骑上两匹快马,女子转头对男子说道:“师兄。。。”话未说完赶紧闭嘴。男子面带微笑低声说道:“计划不变。”说完又朗声对酒肆里面说道:“诸位兄台慢喝,就此别过。”当下转身离去。

唐开德凝神心道这也不过只是山野怪谈作不得准,转头看向二掌柜白三,这人年纪也不大,相比青衫少年,此人生得少了一丝阴柔,多了几分俊朗,一身白色长衫灰扑扑的,显然平日里不修边幅又少了一个贤内助,看起来虽然普通,笑起来却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但细一看又觉得三分虚伪,当下也不甚在意。

白三笑着问向唐开德:“不知客官此来买酒,可是家中有何种喜事?”

唐开德不赖烦说道:“买酒自然是来喝的,问这么多作甚,赶紧拿你们店里最好的酒,价钱不是问题!”

白三转身走向酒柜,一边说道:“这喜事儿喝酒也有学问,若是女子出嫁自然要拿十八年女儿红,若是男子高中自然应喝状元红,长辈高寿当摆百花酿。。。”说着自酒柜暗格中取出两个酒坛,接着说道:“若是最好,当属猴儿酒,此酒当属野酿,山上猴儿择枯树储存百果,机缘巧合猴儿忘记而百果得以窖藏,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顾,不得成其一,当属千金不换。市面上大多是自酿,少了野气自然风味,唯有这两坛是我于前年在‘不归城’的密林中机缘巧得,最好莫过于它了。”

唐开德对白三的话没什么兴趣,只是听他说是最好的就行了,便对白三说道:“这酒你有多少我便买多少,今晚之前送到城南东开国公易府中去,不得有任何闪失,至于银两到时候账房会给你结清楚,这是定钱。”说完自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竟然是一千两整!在洛城中随便能买个酒铺了,易府中人出手确实大方。

“但是要是没有送到,哼!”唐开德将银票放在桌面上,随手抄起一只竹筷钉了上去,只听得‘铛’一声,竹筷竟然穿透木桌,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说完出门挺身上马,听得去了远了。

白三小心翼翼取过银票,只见从中缺了一块,应该还能兑换,当下便与青衫少年商议一会,自己提着两坛酒,也不雇马车步行就去了。

喝酒的客人三三两两又坐了进来,喝酒的孙猴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问向青衫少年说道:“我说掌柜的,这一千两银票才买你们两坛酒,是不是太贵了一点,我可得先说好啊,我们只是一群穷把式。”

青衫少年微笑道:“客官哪里的话,这酒贵自有它的道理,你们的酒钱均是斗酒百文,而且刚才的兄妹官已经帮你们结算好了,诸位请尽情畅饮。”众人这才放下了心。

盛夏日长,但也总会日落西山,白三这一去便是五个时辰,要是此处虽在城南而易府在城东,相距也不过二十余里,以白三的脚程怎么算都该回来了,却偏偏酒客来去几波,白三了无踪迹。

“我回来了!书梅快来你猜我带回来了什么?”白三脚步还没踏进门,声音已经传进了酒肆。

“只要你路上没被打劫,我就谢天谢地了,还能带回来什么。”青衫少年便是书梅了,他看白三回来心里终于放心了下来,但是言语里还是少不了气恼。

白三走进酒肆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当即喝了一碗才感觉稍解干渴,笑着说道:“易府确实家大业大,出手也凭地地阔绰,但是就是不让我走正门,只准让我走偏门,绕易宅后院。”

书梅也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的旁边,作势就要掏白三的腰包,说道:“银子呢,你不会又花光了吧?”

“没有,你听我慢慢说嘛,我走到后院的时候遇到一个汉子,说来也奇,我与他隔了老远,竟问我说:‘这位店家可是前来送的猴儿酿?’你说奇不奇怪。”说着白三自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书梅,皆是千两大钞。

书梅一边清点银两一边接着说道:“嗯,然后呢?”

“然后我自然和他攀谈一阵啦,毕竟是易家子弟,真是藏龙卧虎,不仅识出了我的身份,更把这酒的出处一一道来,真如亲眼所见一般,搞得我以为当年被人跟踪了,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他在一本‘百酒集’里看到过猴儿酒的描述,那些著书人读书人也真是厉害。”白三面露钦佩的神色。

“这钱不太对啊。。。你再掏掏看是不是少了四千两?”书梅转头看向白三,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先听我说完,我一听那人对酒如此赏识,不由得想结交一下,便送了他一坛!”白三端起酒碗又想喝上一口,不料被书梅一下子将手腕按住,让他动弹不得。

“这酒四千两一坛,你就这么送人了?”书梅的眼中已经有火星子在飘动了。

“你听我说完,酒是送了但别人不要,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屁话,后来拗不过我,这才勉强收下的。”

“你、还、真、是、大、方、啊!”书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七个字,心想要不是多年的朋友了,真的要把这家伙吊起来打一顿才稍微解点气。

“哪里的话,那人收了说必须要还给我什么才行,便给了我一张请柬,邀请我明天进府一同为易老爷祝寿,然后共饮一杯。你知道我自然不想对方认为我是求财而来,当然拒绝啦,但是又拗不过他,只能收下了。不过毕竟我还是记着你的也给你讨了一张。而且我想你肯定会怪我,所以我在账房那里说着就虽然只有一坛,就多要了一千两!没想到账房真是客气,二话不说给了我四千多两,说是这酒是王公贵族们喝的,又是老爷大寿,给的赏钱。”白三厚着脸皮对书梅傻笑说道。

易府老爷自然是定国公易明章了,而且他素来低调,难得六十大寿终于是办了一次寿宴,想来以他的身份地位,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最少也是乡绅土豪,要能去万一结识什么路子,那自然是一生受益,花上个四千两倒也不能说亏了。书梅思索间说道:“那应该还有一千多两呢?”

“哦,这个啊,路上我看到有几个女子头上插着稻草,地上写着卖身葬全家,你知道我有钱了就管不住这一双手,索性就给了她们一千多两,让她们自己回家整理了。”白三说得倒是实话,只看书梅信不信了。

再看书梅整个人愣住了,眼角嘴巴不停地抽搐,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吹着自己的胸口,对自己骂道:“我早就知道不能让你去,我这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啊,当初八坛烈酒被你喝得只剩了两坛,还不长记性。”说着一边懊恼,一边往后院走去,想来是想安静一下。

在座的酒客不明所以,以为掌柜的年纪轻轻便犯了心病,颇为惋惜。白三倒是觉得今天不仅赚了银子,还交了朋友心里无比畅快,转头朗声对店里的酒客们说道:“今儿我高兴,小店所有酒客喝的酒全算在我的头上!”顿时酒肆中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只是后院突然霹雳哐啷的,似乎有人受了惊吓,不小心把水缸打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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