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叶凌坐在火堆旁，头枕在膝盖上，呆呆的看着跳动的火光，心里想着事。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再遇到的同样的事情，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火光微微一偏，一片白羽从天空落下，被突然出现的风魂接住。

“那男的被直接打死了，女的在去陈府的路上撞墙自杀了，老头倒是被人救走了，就算是被救回来，大概也命不长了。”风魂面无表情的道，似乎对风魂来说就是告诉叶凌一个他想知道的事实而已。

叶凌心里一滞。有些事情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你是错的，的确你也会去做的，因为你觉得那是对的。而有些事情，是你费尽了心力，到最后发现你所做的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个人可以恨天，可以恨地，都不如恨自己无能为力那么难受。

“你救了我，为什么不救他们？”叶凌忽然闻道。

风魂夹着白羽的右手轻轻一挥，轻盈的白羽竟是笔直的飞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利落的切开一片飘下的竹叶。“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可以救一个人，你也可以救很多人，但你救不了天下人。我说过了，这片天下，本就是强者生，弱者亡，如果你不够强，你也会死，就像今天那样。”风魂淡淡的道。

“能救一个人，就是一个人。救不了天下人，我就救所有我能救的人。”叶凌道。

风魂笑笑，“现在的你，能救你自己再说。你所坚信的侠义是需要实力的，在这片江湖里，你很强，你所做的一切别人都会认为你是侠义的，你很弱，你做的一切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叶凌固执的道。

“真是天真的话啊。那个陈公子要杀你，对于他来说就是对的，就算他没有任何理由的杀了你，也没人会说他是错的。”风魂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在这片江湖里，你所坚信的侠义，就一定会踩着其他人的尸骨。”

“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都不是错的话，那对的事情又是什么？”叶凌沉声道。

风魂被过手去，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幽幽地道，“这就是世态，对与错，正与邪，都不过是为了某个目的自诩的谎言罢了。”停顿了片刻，“你要坚信你自以为是的侠义，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要走你自己选择的路，就必须与天下为敌，因为你没错，那错的便是整个天下。”

叶凌沉默了下来。

你一直坚信着所谓的侠义，但若是为了这自以为是的侠义，你又是否有勇气与整个天下为敌。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那自以为是的侠义，是不是值得你一直坚守下去。”风魂转身离开，幽幽叹道，“人生弹指事成空，断魂惆怅无寻处。”

风魂没走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一句铁硬的低声，“值得。”

风魂停下，回过身，叶凌缓缓站起来直视着他，眼瞳深处一片固执的坚定，“你教我的侠义，我会一直坚守下去的，直到死。”叶凌向风魂单膝跪下，沉声道，“请你教我心法和剑术，我想要变强。”

“哦！想通了吗？”风魂道。

“我想要变强，但我绝不会用绝对的武力，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做我该做的也必须去做的事情。”叶凌道。

风魂微微恍惚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低声道，“和她一样，都是死脑筋的笨蛋。”

叶凌低头，一字一顿的道，“请教我，拜托了。”

“收拾好东西，明早带你去一个地方。”风魂的话音刚落，风魂身影一闪，便留下一片白羽，消失不见。

翌日，叶凌早早的便已醒来，换上那套在山林里长穿的虎皮衣裤，带好干粮和水袋，在门外等着风魂。风魂昨天晚上消失之后，便是一夜未回，叶凌也没多想，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风魂并不是一直跟他住在这里，只是偶尔会有一段时间来看他，就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天刚蒙蒙亮，远处的东方升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色，稀薄的雾气逐渐从大山深处升起，像是把整座云龙上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只白鸟落到了湖畔边，薄雾微微一晃，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到了叶凌的面前。

“都收拾好了？”风魂打量了一下叶凌，问道。

“收拾好了。”叶凌应道，语气里难掩激动的心情，虽然昨夜风魂没有正面的答应叶凌关于教他心法和剑术的请求，但从风魂的要求上来看，叶凌觉得风魂应该是带他去另一个地方。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那个地方一定能让他变得更强。

风魂右手轻甩，四片白羽变戏法般出现在他的指间，但那被风魂夹在指间的四片白羽在风中却是没有任何的晃动，像是如钢铁般坚硬。风魂随手一挥，四片白羽分别飞出不同的弧迹，利落的穿过竹屋的四个屋角，才失去那钢铁般的硬度，缓缓飘落。

四道微不可见的间隙迅速的放大，在叶凌诧异的目光下，整个竹屋轰然倒塌。从叶凌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生活在这个竹屋里了，他并不知道这个竹屋是谁建起来的，但风魂的这一招，让叶凌久久失神。

那只是轻风就能随意吹走的白羽，没有任何的重量可言，越轻的东西是越难受力的，这是常识，但那白羽在风魂的指间却像是变成了四把锋利的短刀，那四道白羽划出的弧线轨迹精确而优美。而且风魂对这间竹屋的结构也十分了解，仅是破坏了四个地方就彻底的破坏了竹屋的承重结构。

“好厉害。”叶凌低声呢喃。

风魂面无表情的背过身去，沉声道，“跟着我留下的标记。”说完，风魂身影一动，但这一下，他的速度并不像他平常时候的那么快，反而是清楚的让叶凌看见了他是往山的更深处出方向飞步而去。

叶凌检查了一遍包袱，沿着风魂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云龙山只是南域龙月山脉的南部一部分，庞大的龙月山脉南北纵向，几乎纵穿了整个南域，它的东面是渺疆向中原的主商道，而它的西面则是一片荒地，遍布沼泽，北部连接到云龙城，而南部一直连接到渺疆与南域边界的断川山脉附近的云中城下。

一路上叶凌都没有看到风魂的踪迹，但是每隔一段距离风魂都会留下几片白羽作为指示方向。

叶凌不知道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只能一直跟着白羽指示的方向前进，叶凌也不敢过多的休息，只是实在走的累了就停下来，喝口水，调整一下内力，恢复一些体力，就继续上路。

山路对于叶凌来说本不是难事，但是持续的赶路对叶凌的体力消耗就十分巨大了，再加上一路上还要防备密林里随时可能出没的猛兽，对叶凌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也是一个考验。

整整一天下来，叶凌几乎都处在体力极限和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而风魂也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等叶凌的意思，直到入夜，叶凌从密林里摸出来之后，才发现风魂在一条溪畔已经帮他搭建好了营地，篝火也已经生好。

“今天现在这里休息，明天再赶路。”风魂嘱咐了一句，就又消失不见了。

叶凌休息了一阵子，用完简易的晚餐，习惯性的在营地的周围划出一条界限，确认他留下的气味不会被猛兽追踪到之后，才躺下休息。

虽然一天的长途跋涉下来，叶凌已经十分疲惫了，但他还是习惯在入睡前看一会儿星空，每一次都这个时候，叶凌都觉得心里十分安静，什么都可以不用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星空，那片静谧的星海对叶凌来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缘由，但是直觉里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这片亘古未变的星海一样。

夜空很晴，浩瀚的星海在叶凌的眼中按照它们固定的轨迹缓慢地移动，叶凌偶尔能够预测出某颗星辰的移动轨迹，这个特殊的能力他连风魂都没有告诉，每一次他想向风魂询问原因的时候，耳边就像有一个很熟悉但又很遥远的声音在提醒他说，“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

不知不觉间，叶凌的意识渐渐的模糊了下去，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当身体和精神力彻底的放松下来之后，叶凌直接进入了无意识的深度睡眠。

这时候，他的耳后，那个古老而繁复的紫色纹印重新浮现了出来，夜风从四面向叶凌席卷过来，以叶凌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风暴。柔和而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被叶凌吸收，按照固定的路线形成了一个繁复的纹路。

精纯的内力一边帮助叶凌调养他疲惫的身体，温润他全身的经脉，一边飞速的帮助空虚的丹田补充新的内力。

仅仅片刻的时间，叶凌的呼吸便深沉下来，身体从最初的紧绷逐渐的放松下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型风暴也慢慢的消失，而他耳后的紫色纹印也重新隐入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