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白玉阶，很是玄妙，当齐桃戈一脚塌在了石阶上，身形一滞，立即就发现了其中端倪，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咦，这种感觉就如负重前行，如水中漫步。眼观自家先生与离宫山主闲聊，不好打断，便压下了心中疑惑，大大方方的迈开了步子，身子再无丝毫停顿，紧跟在了两人身后，不落下一分。

离宫山主白宣与吕文浩久违寒暄，似乎没有注意到了齐桃戈的惊讶，实则两人打着同样的算盘，又或是想起了当年往事，各自会心一笑。

当年吕文浩前来问剑时，也曾在这“负山石梯”上与白宣比试过一场，至于胜负不论，仅凭这宗事迹就是一桩美谈，数年后，两人每次比试结束后，便把对酌饮酒之地便选在了石梯的尽头，离山之巅。

两人志同道合，就连身份也是相差不大，但结果却云泥之别。

离宫山主白宣不仅修为冠绝离宫，同时有颇有才智，素有江南文杰一称，在治理门派上也别有建树，在位几年间便将离宫打理的井井有序，比之前几代还要昌盛几许。

相反吕文浩无意那宗门琐事，若不是师门之命，也不至于接过掌门之位，在其位，便得谋其事，奈何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导致桃山每况愈下，好在后来生了个争气的儿子，大小事务尽数由他负责，桃山这几年的境况才有所好转。

直到收了个得意弟子，吕文浩渐渐才走出阴霾，这才游历了几个月，可实在又耐不住性子，又想着来离宫彰显一番，这也是缘何当初两人身在扶梁郡时，本来北上离东越剑阁更近，吕文浩却偏生要选择来这崇安郡的离宫。

林林总总三人走了莫约五十步有余，相比余两人的如履平地，齐桃戈走的就要艰难一些，那石阶上的压力如同实质一般，都尽数落在了那破烂的斗笠上。

白宣触目而去，出声交口称赞，因为欣赏是不分门派内外的，而离宫山门弟子八百，又有几人像这少年这般走的如此轻松，如此从容不迫。对此，吕文浩神情显得平淡许多，不以为意，对于齐桃戈的妖孽天赋，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相反若是这等威压都走不过去，来此离公拜宫，岂不是徒惹笑话，所以至始至终脸上也只是多了一丝欣慰。

似是无意提及，吕文浩开口说道：“这些年我游历之时，多有坐落于人间酒楼，江湖里都在传言你离宫出了两位很是惊艳弟子，说是要在下一次书院典礼上一登龙凤榜。”

离宫素来不争，门内一心向道，但每逢书院典礼，各宗门都会派最优秀的弟子前去，一争风云，离宫也不例外，上一届龙凤榜上也正有白宣之名。

白宣不可置否，含蓄一笑，打入趣道：“你啊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说来说去，如今自己不行了，便指望在弟子身上，这也就罢了，还要把你我的恩怨牵扯到下一代。

“我那两个弟子，都被我寄予厚望，更是我一手指导，如今已经脚踏意境之列，就连我年轻的时候，都比之不如，你这弟子无论是根骨还是天赋都是上上之选，就是年纪尚且还小了一些，若是过个几年还真不好说，如今的话只怕会让吕兄失望了。”

正中下怀，吕文浩决定激将一下，虽然法子老套，但对于自傲的白宣却是百试不爽，于是一脸狐疑，踌躇说道：“几十年来，首见白老弟如此自信，与其互夸，不如实践见真章，白老弟是否敢与我对赌一番，就当是怡情取乐如何。”

白宣无奈摇头，谁让自己对后者的德性了如指掌，只得询问：“说说你的赌注，话说回来除了那屈指可数的一两次，哪一次对赌不是你输，真不知为何还乐在其中。”

故作一番思衬，好让对方不觉得自己蓄谋已久，半响过后，吕文浩方才开口：“要是输了，我便将我这得意弟子过继给你离宫，若是赢了，我也没啥要求，只要他跟你学上半年剑术，顺便供我二人吃住半年如何？”

离宫剑术第一，却自有门规，从不外传，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一点上白宣便要比前任山主更加开明，更有远见，若是能为宗门赢回一位道境资质的弟子，如何都不亏，至于吃住半年，本着友谊不说，哪怕吕文浩不提，莫说住上半年，哪怕一辈子待在离宫也无妨。

白宣一口答应下来，“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虽对赌不多，但也都从未赖账过，这几十年间，各自对彼此的行径还是摸得很清楚的，故此，光是这份信任就比那些视为知己同僚的言语更加厚重。

沿着“负山石梯”而上，三人加快了步伐，齐桃戈也早已适应了这一方威压，任它不断叠加，只顾着向上行走，步子踩的极稳，一步接着一步，行云流水，而斗笠下的脸颊，泛着笑意。

莫约走了三百步之多，三人已然位居山腰，齐桃戈回望而去，崇安郡的天地尽收眼底，环顾左右，离山有三峰围绕相接，其中一峰尽是陡壁悬崖，如剑倒立，远远望去，还有离宫弟子盘坐山峰打坐，其余两峰皆是青幽绿水，水流激荡而下数百丈，落在峰底一处深潭，山上雅致阁楼更是遍布期间，却别样的井然有序，鳞次栉比，如此群峰山水楼阁的风景，真如画卷之中一般，引人入胜，只顾着走路的齐桃戈咋眼一看，一时竟然看呆了。

果然传闻不假，都说书院观典礼，剑阁观祭剑，瑶宫观碧湖，离宫观仙山。

齐桃戈打定注意，日后一个人独自云游之时，定要一观其余三景，日后哪怕自己喝酒醉了，一番吹嘘，也不似作假。

吕文浩与白宣转身，束手而立，并未催促少年，真正的修行并不只是修道习武练剑，观景是修行，行也是修行，坐也是修行。

“景色如何？”离宫山主白宣声音带着亲昵，询问着身前戴着斗笠发愣的少年。

“如我一般，冠绝天下！”

白宣目瞪口呆，没了后文。

少年当真取下了斗笠，露出惊世容颜，一览无余，只见他嘴角不知何事叼了一根芦苇，微微一翘，旋即补充了句“这般自恋，是跟先生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