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靖僵硬的笑着，舒展不开也抹不去，又端起酒碗，自饮了起来。

说起了东方睿，展雨蝶就说道：“对了，靖儿妹妹，你看着这忙前忙后的，都没有问问你，怎么这次只你一个人来，东方睿他舍得让你离开？”

李世靖被酒呛了一下，轻咳了两声，说道：“他，他们有些其他的事，我一个人来你不欢迎吗？”

“看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欢迎？我正说没人陪我呢，你来了我好生喜欢。他们不来正好，东方睿总是粘着你，咱俩都不能好好说说话儿。”

李世靖笑了起来，又端起酒碗道：“大嫂，妹妹敬你。”

展雨蝶亦是女中豪杰，便与其一饮而尽。

此时天虎退了下来，笑道：“贤妹，我这帮兄弟想开开眼界，看看你这女侠的剑法。你可有心情去耍几招？”

李世靖还未说话，展飞便在帅位上笑道：“世靖丫头，我这些将士们自你来了就总是夸赞于你。不如你就赏脸展示几招，让他们也见识见识侠女风范。”

“元帅真是谬赞我了，您这里可都是行家，我就不现眼了吧。”李世靖正在推脱，展雨蝶却从她怀中抱回了展月，也劝道：“妹妹去吧，都是自己兄弟，你们也都熟了，没关系的。”

那庞夫人在另一桌也过来拉她起来，催促着她去演武。

李世靖也不好再推脱，说道：“好吧，那就献丑了。”于是，提剑走向中场。剑未出鞘，已经欢呼声雷动了。哪套剑法好呢？闪电剑注重实战，独自耍来并不好看，终究无趣。东方剑法自己练得少，终是不熟悉。于是就说道：“小女子就为各位兄弟耍一下我新创的灵蛇剑法。但是不能白给你们看，看了之后要帮我改进的！”

周围马上就呼和起来：“好！”

“快快开始吧！”

……

李世靖笑了一下，提剑起舞，声声清啸。“之字形”，“起七寸”，“信中出”，“灵蛇翻身”……

招招精彩绝伦，新奇的剑招，灵快的身法，令众将士齐声叫好。然而李世靖眼中却是那一日与东方睿研创灵蛇之剑的情形。待念起，便以劲剑披散画面。

收势之后，向众将士抱拳，便向坐席而去，众人仍是赞声不绝。

入座不久，一位戎装将军走了过来，手中端了一碗酒。李世靖抬头看到是樊伟健将军，却是面红耳赤的模样。听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李……李姑娘，在下来敬你一碗。”

李世靖起身，毫不推诿，端起酒碗笑道：“不敢当。小女子敬将军才是。当日闯阵，若不是樊将军照顾，我可能就出不来了。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碗底朝天，冲樊伟健莞尔一笑。

樊伟健先是一愣，然后马上也喝完了酒。说道：“姑娘谦虚，姑娘的剑法我辈男儿都比不得。”

“你可不要夸我了，我都被那阵仗吓吐了，你们没笑话我就不错了。”当日闯阵救天虎，正是他二人分在了一起。李世靖毕竟第一次见识那样的场面，确实幸亏樊伟健多次相助，才成功破阵。

樊伟健还没来得及接着同她说话，其他众将军也三三两两上前，将樊伟健挤到了后面，分别与李世靖对饮起来。

李世靖来者不拒，一一饮尽。展雨蝶不免担心，拦住了还想过来的其他人。向李世靖说道：“妹妹也太实在了。怎么不推脱一下！你喝这么多没事吧！”

李世靖苦笑，推开展羽蝶的手，说道：“嫂子，莫要担心，这酒越喝越清醒，就是不让我醉呀！”

宴散之时，天已大黑。李世靖在自己的宿帐门口又看到了一包很新鲜的水果。仔细侧耳一听，微微听到呼吸深长的声音，是武行的高手，否则内息不会如此深长。李世靖弯下身来，将之抱起，说了一句，“多谢了兄弟”，而后便进了帐中。

远处的另一宿帐之旁一身戎装的男人，听到李世靖已经进帐，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捂住心口，心跳的厉害，似乎想要跳出来一般。月光照在他成熟的脸上，可以看到他精刻的面庞上扬起来的嘴角。

李世靖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枚果子。看着透进来的月光，满心的苦楚，想要醉去却不能如愿。“月亮如此之圆，应该是十五吧？多少人在团聚？”李世靖喃喃自语，终是无法入眠，便起身提剑出帐。抬头望圆月，本应柔和的它今日出奇的刺眼。忽然觉得脸上有两行的冰冷，李世靖轻轻触碰一下，看着手上的湿润，不禁冷笑道：“为什么要流泪呢？是什么值得流泪？”

就这样走到了练兵场，空旷无人。于是长剑出鞘，看圆月随剑而舞。“该死的月亮也出来看我笑话！”李世靖不禁由心底发怒，长剑飞天而起，直刺月心，似是要将之刺穿。一招“剑斩红豆”全力使出。从脸颊流下的湿润，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忽然想起这手中的宝剑乃是萧成斌所赠，想当时萧大哥也是这般心痛的感觉吧。忽而旋身刺下，直至长剑没入地面只留剑柄于外，继而又旋身而起。于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长枪舞了起来，在曾氏山中从未将这曾家枪法练好过，曾威曾言道：“这枪法太厉，以你的心性怕是不可能练好。所以若遇强敌，不要以枪法相对。”当时李世靖还开玩笑说道：“您老人家是怕我给你丢人吧！”

离开后，也无暇去练这自知不会练好的曾氏枪法。然而今日心痛至极，提枪耍来却顺手起来。劲风呼啸于这练兵场上，然而只练了半套枪法，就精疲力竭，连枪都提不起来了，正是一招“鱼跃龙门”，于是就这样让在半空的身体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倒觉得舒服。

与此同时，听得一身惊呼。李世靖睁开眼，轻声说道：“朋友，出来吧。”

没有动静就又说道：“那些果子是你送的吗？多谢了。还有刚才的关心，也谢谢了。”说着就一手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果然走来一个人，很是高大，听他急问道：“李姑娘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晚来练武，你刚才那样会伤害身体的。”

待来人走近，才看清了正是樊伟健将军。李世靖答道：“我不碍事，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你怎么也没歇息，今日樊将军值夜吗？”

樊伟健伸手想扶起她，但马上就收了回来。听到李世靖问他，又吞吞吐吐答言：“呃……不是。今日是庞将军。我……我只是睡不着。听到这里有动静，才过来看看。”

李世靖浅笑，请他坐下。第一次如此近的看这个人有些陌生的男人，比东方睿显得更为健硕，脸上的成熟是疆场上的人所特有的坚毅，而今日看来却还带了一丝紧张。李世靖想着这樊将军再小三五年年纪，少些战场磨砺，怕是比东方睿要吸引人吧。忽然苦笑起来，怎么谁都能让自己联想到东方睿呢？才两年的时间便习惯了吗？

“李姑娘，你笑什么？”

“没什么。”虽如此说着李世靖依旧浅笑。

“嗯……那个……为何不见东方少侠？你们没发生什么事吧，看你回来好像不太开心。”樊伟健问道。

“没事。他在另一个姑娘身边，那个姑娘很需要他。而且人人都说她漂亮，温柔，骄傲。她有说不尽的好，而且我觉得她比我勇敢。敢爱，敢给，敢付出一切。可是我却不喜欢她。”李世靖轻声说着，抬头微闭双目，淡淡的笑着，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没有一丝其他的语气。

“李姑娘，东方少侠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在哪儿？我可以帮你去找他回来给你解释。”

“没有，事情很清楚，没事的。怎么？你看到我很伤心吗？”李世靖看着他问道。樊伟健没有答出话来，又听李世靖说：“我不伤心，我没那么爱他，就像他没那么爱我一样。这世间没谁是非谁不可的，所以我也没你们以为的那么难受，我一个人也挺好的。”李世靖说完轻呼了一口气。

“李姑娘，我……”樊伟健再次吞吞吐吐起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听李世靖又说起话来，“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可悲？是不是那月亮也这么想？”

樊伟健顺着李世靖抬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圆月，赶紧说道：“没有，不是，李姑娘……”

“那为什么我总看着月亮在笑我，你听还有笑声，你听见了吗？”李世靖侧耳，好像真的再听什么。

樊伟健赶紧安慰道：“不是的，月亮没有笑，它只是在说话，是轻声的劝说你，让你开心起来。”

“是吗？我怎么没有听到，我还是能听见它在笑我。”

“不是的，它在说话，真的！它说有很多人在关心你爱你！”

“很多人？为什么我不知道啊。”李世靖又长叹了一声。

“是有很多人，你只是没注意他们而已。你的亲人们，那些不在身边的朋友们，他们不知多想念你呢。还有在身边的虎将军，展小姐还有，……还有……”

李世靖听他又吞吐起来，说道：“还有谁？你不用吞吞吐吐拖延时间去想了。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没有，再也没有了。”

“不是的，还有我！”说出这句话，樊伟健好像轻松了许多。

李世靖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的笑道：“谢谢。”

樊伟健没想到她竟然说了句“谢谢”。顿了一下后，马上说道：“我是说真的。李姑娘，我说的不是客气话。我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可能有点趁虚而入，但是我发誓我是认真的。”

李世靖笑了一下，说道：“我和樊将军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吧。”

“是！我们可能只见过几面，但是这不能影响我的心意。第一次见姑娘，我就知道我想要的该是什么样的人了，可当时你有东方少侠。不过，现在他竟如此对你，也许是老天知我心意，要给我机会。我樊伟健年逾三十，十八岁从军。从前曾有过一个妻子，可是我回到军营不到半年，就听人家说她跟一个富商跑了，然后我便不再有成家之意。直到看到你来军营，一身素装男子装扮，清脆的声音，干练的行事，落落大方。虎将军平日里总是提及李姑娘，我一直以为是他胡乱吹嘘出来的。还曾跟他说过‘你若当真有这样一个妹妹可一定要介绍给我’。我那日当真见了你，方知世间真有如此奇女子。”樊伟健坐到李世靖对面，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李世靖没有打断他，所以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可能年纪大了些，不如东方少侠英俊，也没有他显赫的家世。但是我会比他更疼爱你，更用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打一片天下，也可以放弃功名利禄陪你行走天涯，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李世靖似乎是酒意上来了，半睁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说道：“向来缘浅，何必情深？天意弄人，总要将人折磨的遍体鳞伤才肯罢休吗？”

樊伟健看出她的神色不太好，急忙问道：“李姑娘你怎么样了？你在听我说话吗？”

“这些话你都说过的，我记得，不用再说一遍。你说一百遍又有什么用？我都不会信你了。”

“李姑娘，你怎么了？”樊伟健问道。

可李世靖自顾自的说着：“我不信你不喜欢她，我不信你没发现问题，我不信你认错了人，我不信你没给过她暗示，我不信你们是清白的。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我就是让你清楚的知道我看到了，你该自责，该痛苦，该一无所有！我不信你了！”

“李姑娘，你好好看着我，你知道我说什么了吗？你看清楚我是谁呀？”樊伟健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问她。

李世靖模模糊糊道：“你不是说过会一直陪我的吗？你说过会为我做任何的事情，我一直都深信不疑。可是现在你陪着谁呢？东方睿，你的心呢？你的承诺呢？是我错了，不该当真，不该认真的……”李世靖说着说着，竟悠悠的倒了下去。

樊伟健见状大惊，若不是身手够快，怕是她就栽倒地下了。“李姑娘！李姑娘你醒醒！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