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个老太太，大姐跟她说了我的事，老太太收完房租就下来找我了。

“小姑娘，你找杨璐呀？”

杨磊的大女儿是叫杨璐，案卷资料上有写。

“啊……对，对啊。您知道……”

“你别太难过。”老太太道，“她死了。”

“……死了……？”我尽量表演出难以接受的样子。

“是呀，命不好呀。”老太太叹着气说。

我抿了抿嘴唇，问：“怎么……死的呀？”

“离家出走，掉进河里头了。那年发水，没捞上来……”

离家出走？

“她……她为什么，离家出走呀？”我很惊讶。不是装作惊讶，是真的惊讶。离家出走这茬案卷上可没写。

“后妈不好呗。杨磊找那个女人呐，不是个东西。”老太太道。

“哎？不是……”我刚想说不是女儿死了之后才找的第二个老婆吗？忽然想到我编瞎话跟人家说我是搬走了才回来的，差点儿说漏了。我马上改口：“您能、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我……我不知道我走了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老太太想了想，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缓缓说道：“杨璐她妈没了以后啊，杨磊又找了一个相好的。这个女的对杨璐不好，杨磊在的时候呢，她还行，杨磊不在的时候她就对杨璐冷着个脸，看见也当看不见，跟杨磊出门儿，从来不让杨璐跟着。刚来的时候也就那样吧，时间越长对杨璐越不好，后来就开始老是骂杨璐。但是这个女的平时洗衣做饭也都算勤快，杨磊也就没说什么。”

“后来呢？”我好奇地问。

“有一次杨磊跟这个女的出门儿了，出去挺长时间，得有半个月吧。杨璐自己在家没意思，就捡了个小猫。”

“猫？”我一愣，案发现场有猫去过的痕迹……

“就是野猫，一个小猫崽。”老太太摇摇头，“杨磊跟这女的回来之后，这女的看见猫就不高兴了，把猫给扔出去了。杨璐就哭啊，也没办法。没想到第二天这小猫像是认门儿似的，自己又回来了，但是杨磊这相好的又把猫扔出去了。第三天……”

“又回来了？”我更好奇了。

“是呀，又回来了。这下杨磊相好的急眼了，开窗户把猫从楼上扔下来了。杨璐当时就急了，下楼找，没找到猫。她差点儿就跟这后妈打起来了，这是她头一次跟这女的对着干，当时杨磊在家，拦住了，还骂了相好的一顿。第四天……”

“又……又回来了啊？”

老太太点点头，“说来也怪，那么小个小猫，从楼上扔下来没摔死，自己又回来了。这相好的这回没把猫扔出去，倒让杨璐把猫留在家里了。但是……”

我没作声继续听，一般这种事，但凡看起来要往好处发展，往往后来的事就更坏。果然——

老太太继续说：“但是这女的没安好心呐……过了几天，趁着杨磊没在家，杨璐上学，她把这小猫给弄死了。不光给弄死了，她把这猫啊，扒了皮，里边儿塞上棉花摆在了杨璐屋里……”

这特么是女人干的事吗，畜生吧？！！

我差点儿骂出来。老太太苦着脸，道：“杨璐疯了呀，跟着女的打呀，也不知道她那么小年纪怎么那么大劲儿，可能真的像人说的，疯子力气大。她把这后妈打得满脸是血，杨磊一回来，也没问明白呢，就把杨璐又给打了。杨璐就跑了……这下就出事儿了。杨磊本来以为女儿跑出去两天自己会回来，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杨磊这才知道报警，但是来不及啦……你也知道，杨璐眼睛不好……又赶上下暴雨，浑河涨水了，这就再也没捞上来。”

杨璐眼睛不好？

我没法问，只能继续问之后的事。“后来呢……？后来这女的呢？”

老太太道，“后来？杨磊不知道让这女的迷了什么心了，女儿没死多久，他跟这女的结婚了，这女的还怀孕了，再后来他们就搬走了。好心没好报，恶人死不了啊！”

老太太不住地摇头叹气，我赶紧劝她。我这人，不知道为什么跟上了年纪的人特别能唠到一块去，可能就是有种跟老头老太太聊天的天赋。不过仅限于普通的上了年纪的人，地位特别尊贵的那种我聊不来。而且，特别好的环境我也享受不了，真他妈是天生贱命。

聊完已经五点多了，我跟老太太互相安慰了一下就打了个车往回去，一路上心不在焉。

杨璐真的死了吗？

如果事情是这样，她死的也太冤了吧。老太太说恶人死不了，其实刚刚我特别想告诉她，杨璐的后妈已经死了，而且是没得好死。但是事关案子，我不能说。杨璐和她的猫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心里会不会很痛快？

这个案子一定跟杨璐的死有关。我心里越发这样感觉。

回来的时候鑫鑫居然拎着两盒快餐在楼下等我，见了我上来就一个脑勺子。“你特么这两天失踪啊你？发微信都不回！”

“操，我忙正事呢。等我吃饭啊？”

“废话！”

鑫鑫拎着快餐跟我一起上了楼，我随便在炕上挪了个地方，拆开了快餐口袋，别说，我这一天没顾得上吃东西，还真饿的够呛。鑫鑫带的是韩式拌饭，我一边往嘴里划拉一边说，“白天手机没电忘了充了。你这两天怎么样，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吧。”

鑫鑫抡了抡胳膊，“好啦，完全没事了，又是铁一般的男子一枚！”

我翻了个白眼，“真特么心大你。”

“哎对，张老爷子不是说下一趟要去雲南（网站有敏感词屏蔽，反写代替）么，什么时候动身啊？”

我一愣，“他跟你说了啊？”

“是啊，你不都答应了么？”

操！我心里骂了一句。“你别去了。”我道。

“啊？”鑫鑫没反应过来，“我别去了？”

“嗯，这趟你别去了。”

“不去……你不都答应张老爷子了么，推了不好吧？”鑫鑫还以为我的意思是我们俩都不去。

我把拌饭往旁边儿一放，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能去，我跟他们去。”

“什么意思呀？”鑫鑫立马急了，“咱们俩干活可没分开过，你不让我去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办？我要是说这趟太危险了，我怕回不来，鑫鑫肯定不会让我单独去。我只好狠狠心，装作很烦的样子说：“你身手不行，现在伤还没好利索，去了只会拖后腿，这趟你先别动了。”

“你少激我！”鑫鑫把快餐狠狠摔在地上，“我身手不好你十年前就知道了，现在拿这个找借口？咱们俩是相手，我告诉你，要不去都不去，要去都去！死就一起死了，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你他妈有没有脑子!”激将法没管用，我有点儿气急败坏。“我们俩一样吗？！我他妈孤家寡人一个，你家里还有爹妈呢，你要是死了，他们怎么活？！”

鑫鑫一愣，眼睛差点儿红了。“家里没人你就能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啊？咱们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好歹也这么多年兄弟吧，你要是自己去，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我他妈能受得了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

鑫鑫说的没错，我把兄弟当成什么了，完全没考虑他的感受。我真后悔当着张老爷子的面儿怎么没把这活儿给推了。可是张老爷子对我有恩，这也许是他最后一趟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鑫鑫见我没说话，自己去拿了扫帚把刚刚摔在地上的快餐扫了，一边扫一边小声说：“再说，木头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