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慕予的一番话说完，脸上又恢复了那一派端方的笑容。她的语调平稳，伸手轻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静静的看着已经被这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柳氏。

柳氏脸色铁青，一双眼睛依旧瞪的老大。她是真的不甘心，若是今日放了李如奕离去，来日里万一凤琦渊的肚子里有了什么动静，那她和凤琦渊可真的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难道就要白白放过这个……”

柳氏眼下只怕是着急了，病急乱投医的就想让凤慕予给她出一些主意。可李如奕却是容不得她再说下去的，柳氏一句话没有说完，李如奕就已经开口打断：“我李家对丞相大人忠心耿耿，若是今日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家父便痛失长子，只怕来日这份忠心也是要寒了的。”

刚才还有点儿在别人府里做客觉悟的李如奕此刻完全是反客为主了。言语中时不时的表示一下自己的身份，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警告柳氏若是真的动了他，那后果可能不是一般的严重。

说完这句话，李如奕的眼睛微不可查的朝着凤慕予轻轻一瞟。眼前的少女虽有倾城的容貌，可从前他一叶障目，竟没瞧出她还有这许多的好处。不得不说，这丫头实在是一个令人惊喜不已的女人。

为什么呢？只因为李氏虽然不曾入朝为官，但李家世代皇商积累下的家资一直是个可观的数字。怎奈本朝除了嫡庶有别之外，另一大不得不提的陋习就是重农抑商。商贾之家，即使家财万贯，被这士农工商的阶品一分，竟便成了末流低贱之辈。

到了他父亲的这一辈，心比天高的李家家主有心为自己在朝堂上博个前程。奈何家产虽多，可买到的官职终究都只是微末小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也因此，李家家主便想到了同官宦人家结亲的法子。只是，这一品大员的女儿，又岂是这么容易娶到的？

若非是此次大旱灾情实在严重，而他以名下产业做担保答应为凤丞相筹措赈灾银两，只怕就是凤家的庶女他都未必能娶的到，更遑论凤慕予这个虽不受宠，却依旧有着嫡长女身份的相府千金了。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刚才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反倒是凤慕予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下就看明白了。

这位凤小姐，竟然能有着这般的聪敏智慧，与那等只知道躲在深闺之中摆弄着胭脂水粉的小女儿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算你这次命大！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一辈子这么走运！”

已然全然没了法子的柳氏此刻只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她这颜面只怕是更加保不住。她恶狠狠的剜了一眼李如奕和一边的凤慕予，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首战告捷，凤慕予愈发觉得身心舒畅，朝着柳氏离去的地方福了福身子，朗声道：“恭送母亲。”

这样的进退有度，举止大方，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

李如奕只觉得自己之前还真是小瞧了这位看着孱弱无比的凤小姐，还错把鱼目当珍珠，对娶不到那凤琦渊深表遗憾。幸亏这老天有眼，让他及早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虽然他先前对凤慕予的言语上有了些许冒犯，不过这样危机的时刻，凤慕予还是选择站在了自己这边，想来也是没有怪罪于他吧。

这么一想着，李如奕就觉得上天实在是厚待于他。竟然将一个如此聪慧又如此善解人意的美人给了他。想来日后凤慕予入了李家的门，他在府中的地位势必会更加如日中天。

“凤……”

柳氏刚走，凤慕予便也打算离去。李如奕见状，立刻急忙开口唤她。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略一忖度，他换上了一个更令凤慕予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温柔笑容，轻轻的唤了一声：“予儿。”

凤慕予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在霎时间被他这一声动情的“予儿”给唤的上涌，一下子便理解了刚才柳氏被气的七窍生烟是个什么滋味儿。

“我以后便唤你予儿可好？”

李如奕叫了一声予儿，自己便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他伸手拉住凤慕予的袖子，脸上的笑容无比诚恳：“予儿，方才多谢你为我解围。先前之事，是我不好。只希望予儿你可以不计前嫌，原谅我的一时鲁莽。”

他这番情真意切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初尝情滋味的少年男子在做小伏低的同心上人赔着不是。

凤慕予只觉得一阵恶寒，甩手就想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没成想她刚一用力，李如奕就好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手上继续抓紧了三分，凤慕予一个不防，差点就摔在他的怀里。

“怎么，予儿是不肯原谅我么？”

李如奕的唇角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声音却像是个撒娇的孩子令人作呕。

凤慕予被这个不知廉耻却自我感觉良好到令人惊叹的男人气不轻，盛怒之下，反倒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她眼角含着三分戏谑的笑意，也不去挣开他缠住自己的手，只将声音放得极其轻柔：“方才和母亲说的话，我只说了一半。不知道这另一半李公子有没有这个兴趣听一听？”

李如奕被她这诡异的笑容看的一阵心虚，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的小了一些。凤慕予趁机便将自己的袖子给抽了出来，笑的愈加深沉。

“什么话？”

李如奕终究还是摸不准凤慕予的脾气，颇有些忐忑的轻声问。

这一次凤慕予倒是没有卖什么关子，轻轻的抚了抚刚才袖口被李如奕碰过的地方，声音也愈加轻快：“李公子不必忧心，慕予想说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李家虽然重要，李公子也是长子，只可惜，李公子的母亲却不是李府当家主母。”

话到一半，凤慕予故作思考状，慢条斯理的摸着脑袋想了想继续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李公子的母亲，应该是二十年前京城里最有名的歌姬醉春红对吧？”

李如奕的脸色一下变得无比惨白，他着实没有想到，凤慕予竟然将他的家世调查的这般清楚！

一种被人掐住咽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李如奕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凤慕予这下好像不再抗拒他的接近，甚至还往前迈了两步，凑到了他的耳边。

美人的香气近在咫尺，可那声音却如同地狱中来的恶鬼，令人胆寒。

春日的夜里，微风拂面，伴着凤慕予半开玩笑似的声音飘入李如奕的耳中：“李公子，你倒数说说看，丞相夫人杀了自己的一个庶子，这李老爷究竟是敢还是不敢和我这偌大的一个相府作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