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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花开不尽》第二章:狭路相逢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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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常常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相逢到底是怎样的际遇呢?为什么命运要让毫不相干的诸多个体,在一个神奇的磁场被吸引到一起呢?

她所在的南中高二文科,充斥着各种各样与她截然不同的十七岁少年少女。

这里的男生们喜欢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讨论一些昏晦的段子,以拧作一团互飙脏话取乐,以躲在垃圾房和厕所里抽九寨沟和黄山快活。女生们将校服改得面目全非,空气流海一起风就只剩空气,涂着廉价的脂粉和浓艳的红唇,被男生们各种逗弄着在楼道里大声尖叫,唯恐有谁听不到。

他们成天想着怎么能私藏手机,怎么装病逃课,怎么偷偷卷个头发涂个指甲,还不被生活老师抓到,一天到晚各种逍遥。

也难怪对面理科楼的学霸们总说文科生就是在修仙。

文科班也是有学霸的,奈何3:7的文理比例以及年纪后一百名必须选文的硬性规定,让人不免曲解南中的文科就是太哥太妹的天下。而真正沉迷学习的文科学霸往往都被淹没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社会人士”中,终年不见天日。

朱槿听过文四班一个叫人震悚的传闻,说他们班一个全班第一文科排名前十的女生,因为嫌教室里太吵就成天戴着耳塞上自习,时间久了,耳道里居然长出了一个肿块,去医院检查最终确诊为肿瘤。

自那以后,朱槿便深深地感到做文科学霸的不易,而做南中的文科学霸更是要出人命。

南中是国重,朱槿去年走运,不仅考上了还被分进不错的班,对于她这样从小在小镇里长大的孩子,这简直是难得的机会,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足以改变她一生的机遇。

那时的朱槿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她相信从她拿到南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起,她会走上一条全新的通往未来成功的道路。

朱槿来自南城辖区内的一个小镇,她的小学、初中都在那里度过,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虽然心中满满都是期待与兴奋,可只身一人来到南城,留母亲独自在小镇,朱槿觉得内疚非常。

爸爸在她六岁那年离开后,母亲便独自一人拉扯她长大,靠卖早餐的杯水车薪维持着母女俩的生计。自懂事起,朱槿便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让自己和妈妈永远不用再省吃俭用,像如今这般拮据地过活。

小学三年级起,她就立下了要当一名作家的宏伟大志,看书、积累,尽量去写去尝试,文笔由稚嫩开始变得成熟。初中起,她陆续在一些本地的小型刊物上发表文章,稿费不多,准确地说微薄到只够她现在在南中两天的饭钱,但那种赚到钱的喜悦,那种因为文字而为母亲分担了哪怕一点点的小骄傲,朱槿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朱槿这个名字是爸爸取的,因为父亲朱鸿喜欢朱槿花,就这么顺理成章又随随便便地给朱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可这一家人并没有像朱槿花的颜色那般红火,自父亲离开后,朱槿与母亲的生活就像是红花褪了色一般,难掩萧索。

朱槿的目标是本省a大的中文系,所以在高一下文理分科时,她毅然决然地选了文。然而,难料的是,这一届的南中文科,简直是不学无术的太哥太妹的天下。

他们家境优渥,可以拿家人的钱肆意挥霍,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不爱学习,不思进取,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他们瞧不起朱槿这样的人,觉得她是那种想靠知识改变命运的小励志,活着就是为了读书。

是啊,不管是写作还是读书,朱槿都是为了改变命运,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怎么想她。但是,在这样一个毫无纪律章法可言的集体里,她真的很难静下心来,很难交到一个朋友。

可叶诗雅的再次出现,算是朱槿最大的安慰了。

“李海智!你有本事你怎么不上去说呢?就知道在那里说风凉话,我们家猪头文笔那么好还得过那么多作文奖,你去拿一个给我看看!”

叫李海智的男生斜斜地瞥了朱槿一眼,十分不屑地道:“我可没有那本事,毕竟我不是猪头啊……”

话毕,只闻李海智十分夸张地笑得前仰后合,诗雅见状恨得牙痒痒,抓起自己的海绵宝宝文具盒就往他头上砸,他一边笑一边咂嘴一边跑,诗雅就这么追着他一路跑出了教室。

如你所见,诗雅是一个对朋友仗义到可以用两肋插刀来形容的女生。

她是朱槿在南中最好的朋友,也是朱槿高一时班上唯一一个愿意主动接近她的人。诗雅性格泼辣,疾恶如仇,打小练武术,当然不只是花拳绣腿的小把戏,这妹子可是有真材实料的小武娘。平日里也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像她名字说的那么文静,可还是有一颗粉嫩嫩的少女心,长得水灵灵的一点都不像自小习武的女汉子,对包包口红潮衣萌物爱不释手,自称武术届小仙女,南中文科一枝花。

诗雅是个没有心眼的善良女孩,不仅没有嫌弃过朱槿贫寒的出生,把朱槿当作她最宝贝的朋友,甚至还在高二上期开学抽风似的从理科转到文科,嘴上说理科太难学不走,实则是知道朱槿一个人在文科孤独到连个朋友都没有,特意来陪她的。

什么理科太难都是借口,诗雅理科成绩明明好到逆天,理综二百四轻轻松松不在话下,可却偏偏为了朱槿……

每每想到这些,朱槿就觉得又难过又感动,发誓从此要和诗雅同进退,共患难。

诗雅追完李海智回来时,朱槿正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叹气,蓬松的短发将脸盖住一半,露出的一半脸上则写满了颓废。

昨天的尴尬事件发生后,朱槿遭到了来自文理科各路社员的“上门谴责”,说她太不争气太没责任心胆子比绣花线还细……而周遭的同学也大多像李海智一样对她各种冷嘲热讽,偶然在过道上撞见谭晓珊,这罪魁祸首居然捂着嘴冲她笑得甚是欢喜。

朱槿现在各种心烦意乱,叶诗雅却忽而一句,“你饭票昨天没用啊,今天可就得过期喽……”

朱槿闻声,拨开一头乱发讷讷地侧头,发现昨天的那张餐票正静静地躺在叶诗雅手里,怕是刚刚没注意从文具盒里滑了出去。只见她面无表情地从诗雅手中拿回了餐票,幽幽地道了句:“昨天晚上不是没课吗,结束后我就回寝室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发现食堂已经关门了,不过……”

“不过啥?”

朱槿刚准备说什么,又局促地掩饰道:“没什么。”

她随即将脑袋重新别到一边,一只手轻巧地把玩着那写着“活动餐票”的劣质纸张,大拇指和食指夹住来回摩挲着,心下不免一沉。

不过,那位“帅”老师还真是好心,知道她没要到餐票居然特意给了她一张,还……还那么温柔地塞进她的口袋里……

朱槿的心跳忽然“咚咚咚”地加快了频率,那个好看到让人脸红心跳的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而“帅老师”林奈生,此刻正坐在学校特意为他开辟的小办公室里,准备着给小说社社员第一次授课的ppt。

身着黑色条纹衬衫,九分白裤铜色皮带将衬衫下摆压出好看舒服的褶皱。长腿依旧叠着,黑色皮鞋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光洁锃亮。衬衫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一粒,袖子被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双手优雅地搭在超薄笔记本上,指尖轻触着巧克力键盘,动作连贯而规律。

接到张校长的邀请是上个月,他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后,还是处理好工作和学习安排,从北京飞回了南城。毕竟南中是他的母校,小说社是他的心血,他应该有所贡献。

这时,手边被设置为静音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斜睨了一眼来电显示,撩唇一笑,点击响铃,滑开锁屏。

“喂,素柔……”

电话那头的人与他寒暄了几句,他停下摆弄鼠标的手,便笑意深沉地道了句:“好,明晚还是老地方,一起吃饭。”

南中校篮球场上,传球扣篮的声音已被周围女孩子们的加油声淹没。

“付博恺最帅!”

“博恺加油!”

不过是一场和高一学弟的友谊赛,高二文科三班的女同学却跟再看nba年度总决赛一样,打了鸡血也不过如此。

朱槿挽着叶诗雅站在啦啦队的最外围,在付博恺进球也就是女生们叫得最厉害的时候,时不时踮起脚来望上两眼。

按说班里男生比赛,女生们应该给自己班的选手加油鼓劲,可这些丫头片子一知道对方是高一八班的,谁还会给自己班的加油啊,都冲着付博恺去了。

“我说猪头啊,你们家恺恺那么受欢迎你都不带吃醋的?”叶诗雅阴阳怪气地搡了朱槿一把,一脸神经兮兮的表情。

朱槿不悦地斜了她一眼,冷冷一句:“别这样说,什么我们家恺恺啊,他就是我弟弟。”

叶诗雅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哟,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这关系可微妙?”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可别跟博恺开这种玩笑,听到没有?”

说话间,比赛已接近尾声,在付博恺的一个关键性进球之后,比赛以高二文三班男同胞惜败告终。

不少男生下场后都冲自班女生嚷嚷,说她们见色忘义,胳膊肘往外拐。而女生们却对此置之不理,扎堆地给付博恺送毛巾递水献殷勤,个个冒着星星眼,满脸小粉红。

要说这一届高一新生中最大的亮点,当属校篮球队的种子选手付博恺了。

身高一八五,逆天颜值如动漫男主,自带书卷气的小镇少年,笑起来又暖又甜,惹的女孩子心都要化了……

成绩优秀,年排前五十,老师眼中的德志兼优;作风端正,不食人间烟火,不是教室读书就是操场篮球……

这样温润如玉百年难遇的美少年,不仅让高一妹子见了脸红,高二学姐们也欣然入坑,心想是时候该调戏一下隔壁楼的小正太了。

开学已有两个月,付博恺的名声算是越传越响亮了,连朱槿有时都不免避嫌,生怕从哪个暗处又冲自己飞来一个眼刀,刺得她皮开肉绽。

她和博恺六岁相识,因为在同一个镇子里长大又是一墙之隔的近邻,两人自然是时有来往。记得小时候,博恺的父母刚在镇上办厂,没时间回家做饭是常有的事,而这种时候,作为邻居的郭兰常常让朱槿去找博恺来家里吃饭,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了。即使之后博恺家里因为经济条件大有改善搬离了出租屋,两家孩子依旧十分要好。

博恺比朱槿小上一岁,和朱槿一样,他在高中以前都在镇上读书,在朱槿来南城之前两人每天都一起上学放学,路上无话不谈,十分合得来。

博恺生得俊俏,打小成绩也没让他爸妈操过心,初二时还打起了篮球,整个就是校草的完美诠释。初中时,博恺就因为这些被无数女生写情书或当面表白过,可这小子倒也直,把小女生们一个个拒绝得干脆,毫不怜香惜玉。每当朱槿问他为什么这么“绝情”,他都会酷酷地来一句“比起滥情,绝情不是好很多”,呛得朱槿无以回击。

可后来朱槿才知道,博恺他自然不是绝情,更不是滥情,而是深情之至。

那时候朱槿不明白,这个看似任性别扭的男孩,其实是怀揣着自己所认为一切美好的东西,在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她没心没肺地接受着这些若有似无的好意,可却从来都没有多想。

博恺家庭条件其实很好,之所以那么低调地住在镇上,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爸爸的厂在这里做的风生水起,正是遍地捞金的好势头。

朱槿记得以前郭兰常常这么问她:“小槿,你羡慕博恺吗?”

而朱槿永远都是干脆地摇头,拉着妈妈的手对她说:“我和妈妈很幸福,我不羡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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