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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花开不尽》第5章 番外:人间久别不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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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是她的偶像。

那场初冬的校园盛会上,他脱胎换骨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为她答疑解惑,更出其不意地用一张餐票将她的心套牢。

那一年,他是她的恩师。

悉心教导,醍醐灌顶,甚至是设身处地,推心置腹。

医院刺鼻的消□□水味,热气腾腾的素椒杂酱面,香气浓郁的味噌汤,星期五的公车站台,干净整洁的小办公室,霓虹深处的街边长椅和西装革履的男人……

忙里偷闲的一曲《南方姑娘》,拥有不老生命的披头士,难得的烟火气息,山顶远望的海景,浮有飞虫的豆浆,兵荒马乱的夜,飞花的玉米和精致的睡颜……

每一抹微笑,每一次父亲般的轻抚,每一个融化她心的瞬间……

小镇的古寺里,他将贴身佛牌赠与她,说是要传递佛缘。

一枚小小的玉佛,他以胸口皮肉温养,却又以心中至善相赠。

从那一天起,她从未让这佛离她身;而他,再也无法离她心。

那一年,他是她的哥哥。

她痛失生母,而他义无反顾承担起了她的成长。

他为她布置漂亮的闺房,对她无微不至关照;她赠与他的《纳兰词笺注》,他视若珍宝;他带她去看这座城市最美的海岸线,在她的耳畔插上鲜红的朱槿花。

十八岁生日,她用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方式为她纪念青春。一席纱裙,一双跟鞋,一曲《风居住的街道》,让她感动到泣不成声。

那个夜晚,他关掉了所有的灯,坐在沙发上温柔地揽着她的肩膀,两人仿若亲密无间。

电视机里播放着《这个杀手不太冷》,当里昂倒进血泊里的那一刻,她紧紧地依偎着他,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对她:“里昂是对的,生活总是如此艰难。可玛蒂尔达也没错,在艰难的生活里,要么死,要么爱下去。”

她问他:“那哥哥觉得什么是爱呢?”

“爱就是,当拿把枪不是对着里昂而是对着我的时候,我会像里昂把玛蒂尔达推开那样,把你推开。”

他是这么回答的。

这个答案叫她热泪盈眶。

那一年,她爱上了他。

而匆匆一吻,她便离开。离开南方,前往北方。

林奈生,对不起,谢谢你,再见。

她不告而别,他却痴心等待,明知她的去向,却不愿去找,不愿去寻。

他在等她自己回来,自己回家。

番外

梦中未必丹青见,人间久别不成悲。

在这样一座以北为名的城市,每逢冬日降临,除人以外的活物仿佛都销声匿迹。

天空中没有一丝流动的白云,□□的寒风迫使冰冷城市上空堆积已久的灰色尘霾聚散着变幻,为每一座摩登大楼和玻璃建筑涂刷出一层层晦暗的渐变色。

空气冰凉却干燥,气压几乎高到令人窒息。

今年的北方还没来得及下雪,可柏油路面却快被低温冻出裂痕,顺着城区的延展方向和城市的生长扩张一点点开裂,一直断裂到三千多公里外的南方。

上天施舍般穿过阴霾落下的阳光,向地面投射出温带常绿树木看似葱茏的魅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温和的南方。

从系里租用的大巴车走下来,脱离暖气的朱槿像是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立即裹紧了羽绒外套缩紧了身子。

这次的活动是系上组织的公益之行,为期一天,主题是关爱女性自闭症儿童,活动地点是蓝空之家总部。

蓝空之家。

最初听到这四个字时,朱槿立马就向辅导员递交了请假书。

虽然知道没有那么无巧不成书的事,但是她依旧不想打破关于他的一切都刻意避开的旧轨。

从离开南城那一刻起,她就哭着发誓说自己和林奈生再也没有关系。

很显然,她失败了。

她舍不得取消对他的微博关注、忍不住点开每一则关于他的新闻报道、甚至不忍心删掉那些年他们在不同社交媒介上的聊天记录截屏……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口是心非的人。

蓝空的活动其实每年都有,而前两年朱槿一直都以各种极尽牵强的理由推辞过,可这一次因为辅导员的强烈要求和对于她“没有集体意识和爱心”的批评,她的请假书首次被驳回。

可朱槿万万没想到,自己恰恰就是在这里与林奈生重逢。

进入那栋标志性的天蓝色漂亮建筑后,同学们被分成几组去不同的教室探望孩子们。在这样一个被称为是特殊中的特殊的群体,任何未曾患有asd的正常人都难以找到归属感。

如果说自闭症患者是社会中的特殊群体,那么女性自闭症患者,可以说又是自闭症患者中的异类,毕竟男性的患病率为女性的三至四倍。

而蓝空就是专为女性自闭症患者而设立的。

而最早把这些告诉朱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蓝空计划的创立者林奈生。

在音乐第一教室里看到林奈生的那一刻,朱槿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是郑愁予的诗,那首感动了两个世纪无数读者的《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朱槿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林奈生重逢,可是她坚信即使重逢,她也将让自己成为从他身旁匆匆而过的陌路人。

可是这一刻,当林奈生用这样温柔如初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她怎么能轻松一笑然后扬长而去呢?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啊。

男人挺直腰背,优雅地坐在那架被擦得锃亮的三角钢琴前。小女孩们将他团团围住,涣散的目光追逐着她修长瓷白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旋跳跃。那是一首西方的简单童谣,他一边弹奏一边引导着孩子们随他而唱,孩子们虽意识迟钝,却还是笨拙地咿咿呀呀地开合着唇瓣。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精致。

可拆式长款军绿色风衣里搭配着雪白的衬衫,卡其色哈伦裤下的高梆皮质黑靴规律地踩着钢琴踏板。复古金丝边框镜下的深邃眉眼微微舒展开来,这样的神情配合着右眼角那颗淡黑的痣,以及两耳垂熠熠生辉的铜色耳钉,极尽性感与魅惑。

不远不近的距离,朱槿除了能听到琴身发出的悠扬旋律,还能清楚地辨别出男人指尖触动琴键的轻响。

一曲终了,男人对着人群微微颔首,眸中荡漾着轻柔的波光。他的目光游移在周围的孩子中,最终又辗转落到朱槿的方向。

没有一丝的惊讶与错愕,只有无尽的温柔与暖意,与方才相比并无明显变化。

而那一刻,在被他注视一秒之后,朱槿的内心深处忽而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她开始呼吸困难。

原来,单这一个眼神就可以推翻所有的既定,让她至少在那一刻不甘也不愿成为他未来的过客。

一时间,思绪回环,百感交集。

她努力压抑着眼泪伴随着往事喷涌,用颤抖的声音告诉身边的同学:“我肚子不太舒服,去趟洗手间。”

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她强忍着覆水难收的悲伤情绪,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忘记吧,朱槿,忘记他吧……

可是越试图去忘记,泪水就越是猖獗。

她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趴在盥洗台前将冰凉的水狠狠拍打在脸颊,直至双手都被冻得无感。

其实是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吧。

腥咸的液体终于停止溢出,她整理好笑容,从容地走出角落里这个狭小的空间。

长长的过道那头响起皮靴碰撞地面的铿锵声响,这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军绿色身影愈渐清晰。

朱槿立刻捂住嘴转过身去,连最后一丝佯装无恙的力气都没有了。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狭小的过道上碰击着两壁被无限放大,而男人的步履依旧不紧不慢,不见加快,亦不见克制。

直到走到女孩身后,他深深地望着那个兀自颤抖的背影,用一如既往低沉而性感的声音说:“看来,人间久别不成悲是假的。

“小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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