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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生明月》三 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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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山下背风,海浪的声音搁在了外头,非常安静,连雨丝都没了。

傅三满手马血,拔出刀来,四下狂奔寻觅,没有任何人迹。他义愤填膺,不忍再看马悲鸣,一刀结果了它,然后高喊:“你老子傅三就在这,有本事直接来,装神弄鬼算什么!”直到声音沙哑,傅三才稍事冷静了一下,心想:如有什么古怪应该也在林子那边。

他沿着来路返回,在从云儿入林的地方进了林子。

海边的松树都不高,粗壮的枝桠在高处横生,地下到处是被风拔起的树根,根蔓象章鱼爪一样四处横生。林中有好多树木冒着烟,刚才的炮击应该是相当的厉害。

他在林子中挥刀开路,除藤削枝,把断枝残树推开,直到筋疲力尽,还是没见到一个人,不知不觉回到了和云儿一起拥坐的树下。他挥刀砍在树上,然后靠着树蹲下。刚坐下,忽见不远处有几个箱子,暗红色包皮在白色的沙地上特别突出。

傅三快步过去用火一照,箱子内层皮质,外面用几条铁皮抠实,箱面上绣着半棕榈叶型的花纹,显然不是中土文物。傅三翻开一只箱子,里面只有一些女子衣服和米谷种子之类,另一只箱子里面装满着白色的糖块,傅三知是硝石。

几只箱子翻过后,除了几箱硝石,其他都是日用物,谷物之类。

夜晚了,海边风冷,傅三感到寒意又开始上身。他收拢了一些枯枝堆在一起,拖着一只箱子来到大树底下。这颗大树树根横长,象是孔雀的扇屏展开,刚好可以挡住海风。傅三拿出火石火绒在箱子里面点了火,用干布引火到外面。几块布烧完,枯木烘干起火。傅三突觉身后有异动,似乎是有人走过!他连忙滚灭了火苗,顺势贴身趴到了树根屏风下,探出头来,没有人!傅三心念一动,立刻提刀朝着箱子那边跑去。箱子堆放得七零八落,他查看了沙地上的脚印,很深的沟槽泛出了深色的沙,从海滩傍晚挖的大坑那边延伸过来,到林中硬地消失。傍晚的时候应有不少的人,把本来放在大坑里面的东西搬了出来,抬到林子这边。

傅三见四下无人,天上乌云滚过,明月露光,海风一吹,身上哆嗦,他赶紧又回到了树根屏风下,继续生火。

这时情况却有些不妙,刚才身子灭火翻滚了一下,火镰火绒露了出来,沾了一些湿气,点不着了。他到箱子里面翻了一会,找了几块比较干的布,将火镰火石擦拭了一会,还是打不着。他把所有的箱子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适合引火的东西,却看到了半箱子的鹿皮.

这是新的发现。

傅三看到鹿皮,喜出望外。

大琉球鹿皮很贵,在龙门好卖,北方客商凡是见到必买无疑。朝廷海禁,只开放龙门湾贸易,出海需要龙门靖海馆通判签发的海引,因此入货进口有限,鹿皮价格奇高。傅三心下得意,正俯身打算把这个箱子拖到树根屏风那边去,忽然一个影子出现在前面,就在树根屏风的边缘。

傅三深呼吸了两下,死盯着前方,握紧刀柄往前走了几步。那东西见傅三朝他走去,起身往左侧移动,但并没有朝远处跑掉,看上去对傅三并没有敌意。

是云儿吗?傅三窃喜。月光下仔细辨认,那物影子身形臃肿,不是云姑娘身姿。他挥刀跑过去,对方就跑远,他停止,那东西也停止。

傅三心想或许是一头熊。

管他是人还是熊,手里有刀,不怕它!他的短刀不要看短小,当年是辽东工匠用包钢技术制作,内钢是陨铁,非常坚硬又有弹性。短刀的威力可以比得上长剑。从宁夏到辽东平叛,他父亲一直带在身上。

海风在林中钻来钻去,没有树根避风,非常得冷,他又跑回到了树根屏风前,继续尝试打火御寒。还是打不着,不过看着半箱子鹿皮,心情却是非常不错。这鹿皮最少也能卖到好几十俩银子,划算!

傅三家他父亲立军功后,脱了军户在北地行商,将番地来的木材贩卖到北地,后见天下将乱,不想回北了。他妈是军户出身,祖上也是北地流配而来,后只剩下姐弟两人。傅三父亲不想回北,两家老乡一拍即合,结了姻缘。傅三里生计全靠买卖,有东西入账的时候,家里上下特别高兴。现在傅三的心情也是一样,不过,他很快没时间享受这愉悦。

那个影子又出现了!这次它出现在正前面。

这个家伙像头熊似地在树干之间爬动,又像人能用两条腿跑。傅三现在肯定对方是一个人,他捡起棍子,没有迟疑,提着棍子和刀朝那人走去。他一起身,那人就慢慢后退,傅三慢慢跟了过去。这次他吸取了上次教训,没有紧追,而是慢慢跟着,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的距离。

走了大约一里左右,傅三看到自己重新来到了坟场山下。

傅三素来胆大,过去在这一带办事,偶尔还会上来抓一两只野兔。现在是一个惨白的月夜,前面有一个不明来历的影子,在高高低低的坟墓中间移来移去,傅三心里面还是有几分胆怯。他放慢了脚步,在山下犹豫了一会,影子见他观望,也停留在一颗大树前不动了。两边僵持了一会,这时突然一声炸雷,四下一片煞白如昼,傅三看见前面一高坟旁边有一人,如遭击打一样倒在地上。傅三飞纵来到影子身旁。那人躺在坟树下,傅三将人扶起靠在树上,触手地方温热,傅三心下略宽。

月光下,傅三这时看清了这人的脸相。不看还好,看了打了个寒噤。那人是一女子,只是容貌怪异之极,除了细长的眼睑有一些人气外,一张脸孔竟与死人无异。

女子醒了过来,瞪大着眼睛看着傅三,手指指着坟墓大门,用力吐了几个字,“在里面,在……在里面!”

这是一座大坟,高高的土堆,堆土的围墙已经朽败,墓门却是完好,石供桌高大,显示墓主人不平凡的身份。傅三走过去察看了一下,墓门已经推开了一条小缝,地上的泥土是新的,显然刚被人推动。傅三用力试了一下,推不开。

这时,墓门上出现一个人影,傅三回头,只见那女子已经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近。傅三稍微让开了两步,那女子在墓门前蹲了下来,从小缝里面把手伸了进去,用力掏了一会。

门还是没有动静,她喘着气,抬起脸看傅三,她那僵死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隐含着强烈的生机。傅三抗不住这眼神,壮胆在女子身边蹲了下来,又将手伸进小缝。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摸到什么东西,傅三这时似乎闻到一股香味,他精神一振,手贴着石墙石板沿着缝隙绕了一圈,一团团湿粘的土块沾在手心。绕到左下角的时候,碰到一个滑溜冰凉的东西,长长的。傅三吓了一跳,立刻缩了回来。

那女子蹲在旁边,一张僵死的脸眼睛大瞪,一直盯着他看。

傅三咬咬牙,搓了搓手上的适泥,又伸手进去。那东西硬棒棒的,细细长长,应该是一个把手之类的东西。傅三只有两个手指能够勾着,使不上力,他将身子用力往里面顶,直到面颊抵住洞口了,也只是够着第三个指节,不能将那东西握到手心里面。傅三无法拉动那东西,他端详了一下手和墓门,突然三下五除二解开了裤带。

那女子见傅三解裤带,情不自禁往后爬了几下。

傅三将裤带打了个活扣,塞进门缝,带子偏软,试了好几下,没有套上。正迟疑间,身后伸过来一根树枝,傅三回头,那女子手拿树枝。傅三微微点了点头,接了过去。他将裤带绑到枝条上,伸进去划弄了一会,很快套住了。

傅三站起来,半蹲着,深呼吸,一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拉裤带试试紧实,然后用力一拖。

嘎嘎两声,地面往两边张开,一股腥冷之气扑来,露出一阶梯,黑黝黝的。冷风扑面,傅三提裤纵身越开,并没有暗器飞出。

那女子见门打开,当即扶着石墙走了下去。

荒坟突然露出大洞,一个长得人鬼难分的女子走在前面,傅三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跟进去。这时海那边风平了,乌云星散,明月已到中天,照见四周荒坟林立,什么地方又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傅三紧了紧衣领,往四下探望了一下。经过几次测试,傅三断定声音应是来自地下洞内。他拾起裤带绑好,大胆探头进去,啼哭的声音变得清晰,中间隐约还掺杂着婴儿的哭闹,弥漫在壁上地面无处不在。

傅三从小不好读书,几次考取秀才都没进学,受到父亲责骂,一气之下偷偷入了忠义社。这社是海上谋生人的结社。官府海禁,海民生计无着落,就结盟做事,下海了就做贸易,上岸了就给海商偷运淡水、粮食、猪肉、稻谷、农具,当然还会介绍一些被抄家官卖的女性,卖到海上去。傅三不贩卖女人,他收珍珠,卖家具,将家里的铁力木木料做成家具,运到江浙一带,生意不错。

沿海海民组织很多,有一些是武装的,如三海盟、天地社、蛟龙团、海客会之类,他们是海盗了,朝廷一般叫他们倭寇。傅三最初拒绝了父母的提亲,就跟着朋友入了三海盟,堂主派他去杀掉珠田巡检的一家老小。傅三半夜潜入巡检家里面,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手软下不了手,被堂主踢了出去,只好回到了陆上。傅三家虽然是军户,但是她妈心非常软,连鸡鸭都不敢杀,傅三这一点象他妈。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傅三热血又上来了,他想到下午的大船就是和女子老幼的啼哭声一起出现,整个人非常振奋。海湾上的大船刚才不见了,墓洞里面或许就是下午大船载来的本行生意,不可错过。

傅三不再犹豫,提着刀,贴着墙壁往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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