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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铁剑来》第001章 求我也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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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茶铺里,坐着三个汉子,一个矮瘦,一个精壮,一个高瘦,都是身穿麻衣,裤腰带上别着铁剑的寒酸打扮,一瞧就是江湖中人。

矮瘦汉子趴在窗沿上,眯着豆丁大的小眼,贼兮兮的瞧着窗外小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每过一个女人,就噼里啪啦的上下乱瞟,连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和七八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目光甚是禽兽。

瞧了好一会儿,矮瘦汉子也没等到哪个妇人,抛出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暧昧眼神,不由得大为失望,暗骂这些乡下野娘们,真他娘的眼瞎,老子这等风流俊朗的英雄好汉站在这,硬是都瞧不见。

他正要收回身子喝茶,却忽的眼睛一亮,呦呵一声。只见一个前凸后翘的少妇,从街口走了过来。这少妇胸臀极为丰硕,胸前和臀后的衣服,被撑起一抹饱满的弧度,直勾的矮瘦汉子眼睛都快跳了出来。

矮瘦汉子贼眼乱瞟,口中啧啧赞叹,暗道这乡下娘们的身段,可跟孟思思那贱人,都有得一拼啦。

接着,矮瘦汉子目光上移,瞧见这少妇面容,却是一个趔趄,差点从条凳上栽下去。

这少妇歪嘴斜眼,脸上的雀斑多如繁星,说她丑,简直都他娘的侮辱了丑这个字。矮瘦汉子向来荤腥不忌,就连三百斤分量的姐儿,都照吃不误,可此刻也都是心里暗叫,这完全不准备要朋友的长相,分分钟亮瞎老子的狗眼呐。

矮瘦汉子赶紧收回目光,在条凳上坐正,喝口茶,压压惊,然后一脸忧郁的在裆下掏了掏。

对面坐着的那高瘦汉子之前一直瞧着小街对面的老槐树下,正在下棋的布衣青年和枯瘦男孩,转眼瞧见矮瘦汉子这熊样,就好奇的瞅了瞅那少妇,然后一脸鄙夷的向矮瘦汉子道:“就这品色,小鸟就仰头了?早知如此,上次在师宗城春月楼打赌,老子就该把那老鸨叫来伺候你。”

矮瘦汉子想起春月楼老鸨那张抹了三斤胭脂的老脸,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尴尬笑道:“日你仙人板板,尽是浑说,老子就是蛋蛋有点痒。”

高瘦汉子一撇嘴,明显不信。

矮瘦汉子吸溜吸溜的喝着茶,却是打死不再往小街那边看。

矮瘦汉子天生就是个没屁股的,坐在条凳上,扭来扭去,总是静不下来。他瞧瞧那低头喝茶,一直不说话的精壮汉子,向他靠了靠,低声问:“二师兄,咱们来这青桐镇已经三天了,这龙威镖局的李家,是个啥子状况,咱也了解的一清二楚。就算深藏不露的老镖头李洪山,真的是那个灭了黑鸦山麻匪的一流高手,以二师兄的功力,外加我们两个相助,想拿下他来,也绝对不是问题。为啥子一定要等师父他老人家来了再说?”

精壮汉子斜撇矮瘦汉子一眼,淡淡的道:“师父他老人家让咱们先来查看龙威镖局的李家,然后等他老人家来。咱们只要照做就行,你个龟儿,哪来那么多屁话?”

矮瘦汉子没来由的碰了个大钉子,觉得好没意思,也就低下头来,没滋没味的喝茶。

就在这时,茶铺门外,走来两个身穿劲装,腰挂长条苗刀的大汉。一身打扮,正是庙堂武林的武夫。

矮瘦汉子抬头瞅了两个大汉一眼,也没在意,继续喝茶。

江湖、庙堂两座武林,向来相看两相厌,可又谁也奈何不得谁,也就只好视若不见。

庙堂上的那座武林,练就一身武艺,为的是拜将封候,享受荣华富贵。彼此之间,比的是谁的官阶高,谁的俸禄多。有些甚至投靠勋贵豪门,为了钱财美人,就算给人家看家护院,那也是一万个愿意。

可江湖武林,就大不一样了。这些大老粗就是一群大字不识的穷酸汉子,很多连裤子都买不起两条。有不少还都是乡下庄稼汉,有事了出来闹腾闹腾,赚几口酒喝,骗几口肉吃,顺便再捞点江湖声名,没事了就回家种那二亩八分地皮。

江湖武夫不喜欢经营,惯常四处晃荡,连个正经产业都没有,自然都穷得要命。不过这些穷酸汉子,倒也没咋的把这些黄白之物放在眼里。只要能买把铁剑,能走出家门自由自在的闯荡,那就比手里握着金山银山都快活。

对于江湖人来说,裤腰带能有把铁剑,走南闯北,就是这世间最逍遥的事情了。

要是走着走着,忽然没钱了,那就找一家恶贯满盈的大户,偷偷溜进去,运气不好的话,被人家的护院武师乱刀砍死,运气好的话,偷出银子,按照江湖规矩,一半分给穷人,一半就能落到自己腰包里,如果只是吃肉买酒,忍得住不去找姐儿快活的话,总能花差一段日子。

不过江湖人不在意钱财的,却对自己在江湖里的声名,瞧得比命根子都重要。谁要是骂他们粗鄙莽夫,江湖人只会不屑的撇撇嘴,骂你一句神经病,老子本来就是粗鄙莽夫,你他娘的能咋?

但你要是骂他们为了区区金银财货,而暗箭伤人,或者勾结朝廷贵人,败坏他们的名声,那就大发了,非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

所以庙堂武林追求的是大富大贵,而江湖武林追求的是自由快活,根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庙堂上摆弄文字的那些酸文人,曾经说过“文人相轻”的句子。其实在武林中,也是一样的道理,庙堂武夫瞧不起江湖武夫的粗鄙穷酸,而江湖武夫则暗骂庙堂武夫都他娘的是狗腿子。

矮瘦汉子吸溜溜的喝口茶,抬眼一瞧,那两个庙堂武林的劲装佩刀大汉,正一脸嫌弃的打量着他们,立马就火了。

呦呵,朝廷狗腿子,你他娘的那是啥眼神?跟老子比眼神?老子瞪不死你。

要说瞪眼骂架,只要是在江湖混过的,谁他娘的会怯场?要知道江湖人骂架,那可称得上天下一绝,一准让你瞧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矮瘦汉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在这种场面,还从来没有输过。当即睁大两个豆丁大的小眼睛,目光迸射杀气,直射两个劲装大汉。虽然眼睛不大,竟然还真的气场十足。

谁知那两个劲装大汉却是嗤的一笑,不屑的撇撇嘴,那神情,活脱脱就像在瞧一个耍猴戏的猴子。

两个劲装大汉鄙视完了矮瘦汉子,料定这些寒酸的江湖人,也不敢出手,就转过身去,径自在不远处的一个茶桌边坐下。

矮瘦汉子心头大怒,被人欺辱到了这个份儿上,还不出手,以后这事儿被传扬出去,老子岂不是要被那群狗日的活活笑话死?一咬牙,也顾不得江湖庙堂互不侵犯的狗屁老规矩,拿起桌上铁剑就要起身。

面窗而坐的精壮汉子,一直低头喝茶,此刻抬起头来,瞧了矮瘦汉子一眼,冷冷的道:“老七,你个龟儿要是坏了师父的大事,瞧师父他老人家来了,会不会剥下你的皮。”

矮瘦汉子一滞,牙齿咬得咯咯响,可想到这件大事,确实事关本门兴衰,最终还是恨恨的放下了手中铁剑,冷哼一声,气闷的看向窗外。暗道待到这件大事了了,定要找到这两个狗腿子,好好清算清算,也好让这些自以为是的朝廷走狗,知道咱江湖人,最是招惹不得。

小街对面,那棵老槐树下,布衣青年和枯瘦男孩的一局棋,已经收官。布衣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本棋谱,要送给枯瘦男孩,却被枯瘦男孩婉言拒绝。

那男孩面色枯黄,身形干瘦得只剩一身骨头,一张枯槁的面皮贴在凹凹凸凸的骨头上面,无论是谁瞧了,都能看出来,这孩子,已是油尽灯枯,绝对活不久了。

枯瘦男孩身后站着一个小仆,和枯瘦男孩差不多年纪,可却又高又壮,整整比枯瘦男孩高出大半个头。

枯瘦男孩在壮硕小仆的搀扶下,站起身,缓缓离去。他们走出街口,转身走进一个胡同,来到一个大院门外。

这大院占地五六间宽,大门外面,放着两尊石狮子,插着一杆旗杆,挂着龙威镖局的镖旗。这样的院子,在碧阳县城里,并不算啥,可在青桐镇这样一个,连鸟都不愿意落蛋的地方,那就算是气派大户了。

二人走进院子,壮硕小仆关上大门,低声惶急的问枯瘦男孩,“少爷,那三个坐在朱老头茶铺里的江湖汉子,真的是来咱们镇子,抢夺少爷的内功心法的?

那个跟你下棋的先生,也是一样?

说书的先生不是说,江湖人最爱行侠仗义,为啥子还做抢夺人家宝贝的勾当?”

枯瘦男孩闻言,神色不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温和和。

他不急不缓的摇摇头,抬脚走向后院,声音虽然有气无力,可却依然轻缓清晰,“我也不晓得。爷爷常跟我讲,那座叫做江湖的地方,人人都是急公好义的好汉,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我想,无论是什么地方,总有一两个坏人,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只管自己活得痛不痛快。

就像咱们这个小镇,大多数都是好人,可也有周扒皮那样专做恶事,丧尽天良的坏蛋。”

壮硕小仆赶紧走上前,扶着枯瘦男孩。听到男孩这番话,不由得眼眶湿润,哽咽道:“可是少爷真的不能再出手了。那次少爷用混元内功击杀黑鸦山三个当家,回来就寒病爆发,差点没能活过来。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其中一个内功境界比少爷还高一个小境界嘞,少爷要是再出手,那自己是铁定活不成了。”

听这壮硕小仆的意思,原来那个灭了黑鸦山一窝麻匪,身藏不露的一流高手,竟然不是老镖头李老爷子,而是眼前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咽气的小男孩。

枯瘦男孩没接他话,转而问道:“云起,我让你背的混元经,你全都背会了没有?”

壮硕小仆哽咽着嗯了一声,道:“背是背会了,可有很多地方都不明白。少爷,这本经文,是老爷留给你的,就连老太爷都没有练。你就别让我背了好不好?”

枯瘦男孩摇头道:“我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初六,我坚持不到月末的。你以后,就练这本混元经上的内功,等以后功夫大成之后,就接手龙威镖局的生意,替我奉养爷爷。”

也许是在生死线上徘徊太多次,遭受过太多病痛折磨的原因,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起生死大事,竟是平平淡淡,无悲无喜。

壮硕男孩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枯瘦男孩缓步而行,眼帘还是像往日一样低垂着。

他微微低着脑袋走路,并不转头去看壮硕少年,口中轻声道:“不许哭,大丈夫流血不流泪,那才叫好汉。”

他说话轻盈舒缓,可却透着坚毅果决的意味。

壮硕少年果然不敢再哭,只是依然倔强的道:“少爷不会死的,老太爷说了,十二年前老爷回来的时候留下了话,说他的一个朋友会送来一颗,能治愈少爷身上寒病的解药,那个人这几天一定会来的。”

枯瘦男孩苦涩一笑,并不说话。

整整十二年了,那人都没有来,这么几天的工夫,偏偏就来了?

不是男孩不相信当年爹爹留下的话,而是他经历过太多的失望,实在不敢再提起任何的希望。

二人走进内院,枯瘦男孩让壮硕小仆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今夜随他们一道逃离青铜镇。自己则走进了西屋卧室。

枯瘦男孩打开屋门,迈步进去,却是一愣。

一个身穿麻衣,足登草鞋的干瘦老头,正在他屋里,随手摆弄他的玩具。这老头的裤腰带上,虽然没有别铁剑,可瞧这一身穷酸打扮,也不难猜出他江湖人的身份来。

老头正把玩着木架上的小木马,听到屋门打开的吱呀声,转过头瞧男孩一眼,龇牙一笑,道:“小娃娃,猜猜老子是谁?”

男孩站在门口,不走进去,也不贸然后退,不急不缓的道出完全说不上对,可也一个绝对没错的答话,“老伯伯是江湖人吧。”

老头放下小木马,转身上下打量男孩一番,啧啧两声道:“妈了个巴子,李元真那夯货,竟然能生出这么一个滑头小混蛋,真他娘的怪了。

你咋不进来?怕老子也跟外面那几个家伙一样,是来抢你的混元经的?

嗯,倒是比你爹那夯货,机警的多了。”

老头笑呵呵的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拿出一个精致的玉质小瓶,在手中把玩。

这玉质小瓶里面,有着一个发光的小东西,隔着玉瓶,依然能够瞧见这小东西散发的乳白光芒。

玉质小瓶始一出现,枯瘦男孩脸上那千年不变的温和神色,就是猛地一变。玉质小瓶里,那个发光的小东西,光芒虽然不强烈,却好似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弥漫开来,把他体内涌动的寒气,都压制下去不少。

老头嘴里扯着乱七八糟的闲话,“小混蛋,你们秦国江渝这边,有一种泡菜,你知不知道?就着饼子,贼好吃。”“小混蛋呐,今年十二了吧?该找媳妇喽。你放心,老伯伯一定给你介绍一个好瞧的,保准胸大屁股圆。至于长相,咱江湖人没太高要求。”

面上却一脸的得意神情,分明在告诉男孩,“解药就在这,你求我呀,求我也不给你。”

嘚瑟的小样儿,就差抖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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