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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志》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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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和尚吩咐小厮烧水煎药,自己又给姚若退烧,忙前忙后许久,转过来又给杨轩治伤,叫掌柜拿些上好的跌打药来,那掌柜哪愿意呢,小厮又帮腔道:“我只收了治一个人的钱,您已经给那女娃娃治病了,这小子我们可不管了。”老和尚只好与掌柜的商量道:“你若依我,我便在你铺子上再坐堂几日,如何?”那掌柜讲条件道:“您以后可不能不来了!”老和尚犹豫许久,一想到且不能耽搁了面前患者,便答应了。时候越来越晚,门外寻医问药的越发的多了,可眼下两个孩子都离不开人,他只好停诊,这可气坏了掌柜的,可无奈,他这些日生意越来越好全仰仗这老师傅呢,也不知一个和尚为何医术如此高明。于是这一日,从始至终只有几个抓药的,店铺里一干人等倒乐得清闲,只是忙坏了老和尚,直到傍晚,姚若才退了烧了。杨轩一直守在姚若旁边,眼见着姚若形容憔悴,再怎么心有埋怨,此刻也全是心疼。他紧紧地抓着姚若的小手,一刻不停的盯着姚若,终于,姚若双唇微颤,杨轩立即附耳过去,只听到姚若有气无力的轻轻道:“渴。”

杨轩大喜过望,也不顾自己折了骨头,噌的一下窜起来去找正在休息的老和尚,喊道:“她醒了!她醒了!”老和尚惊醒,急忙跑过去,掐住姚若脉搏,对杨轩道:“去盛水!”杨轩把水端过来,老和尚一点一点顺着姚若嘴喂进去,又对杨轩道:“现在应该已无性命之忧,我再去煎几副药,你在这照看她,还有,你不可妄动,你也需要静养。”说罢便去后院煎药,杨轩依旧在姚若身边守着,可惜姚若好似朦朦胧胧睁过双眼后,便又昏迷过去。那掌柜见姚若已经好转,便要去找老和尚商量把他们送走,老和尚正忙煎药,见掌柜来开口便道:“哦,我正找你,老衲恳请掌柜将两个孩子留在府上些时日,调养身体,两个孩子现在不方便动身,作为补偿,老衲会同孩子们一起留下,为掌柜的赚些买卖,如何?”掌柜的正要商量把他们送走,谁想和尚先开口要留下他们,面露难色道:“那两个孩子病情好转,已无大碍,将他们遣回家去,也免得父母担忧不是?”老和尚笑道:“哪有有家的孩子病成这样还自己来求医的?想是流浪孤儿,还望掌柜发发善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吴掌柜功德无量啊,阿弥陀佛!”说罢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又道:“若两个孩子不能留在这,老衲也只能带着他们再寻别处栖身了,哈哈!”掌柜一听这话,只好同意,让杨轩姚若留住在此,管他们吃住。

药煎好了,老和尚坐到姚若身边,轻轻的给她喂药,又问杨轩道:“你这两天给她吃东西了么?”杨轩点点头,老和尚点点头:“好孩子,得让她吃点东西,不然挺不住的,我再去做些粥来,一会儿你喂给她,这些药吃完了,估计明早也就能醒了,风寒好了以后,我再为她开一些调养心肺的药,静养些日子。还有,给你煎的药一会儿也就好了,我做好了粥给你一并端来。”说罢便要回头。杨轩忽然拉住他,起身跪下,老和尚一惊,急忙扶起他来,杨轩不肯,哭道:“老师傅受我一拜,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杨轩愿做牛做马报答您!”老和尚苦笑道:“快起来吧孩子,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本不图回报,见人病入膏肓,岂有不救之理?”杨轩还要磕头,又被老和尚拉起来,杨轩执拗不过,便问道:“敢问师傅姓名?”老和尚捋捋颔下长髯,笑道:“出家人无所谓姓名,老衲法号静远,你叫杨轩?”杨轩点点头,老和尚赞道:“果真气宇轩昂,不枉费你父赐名。多大了?”杨轩道:“十三岁。”老和尚又道:“呦,这么大了,要成大小伙子了。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你们俩,怎么这般落魄?”杨轩但说自幼流浪,老和尚也没深究,忽然一拍脑袋,惊道:“你的药还在煎着呢!”急匆匆回后院了。

没多久,静远老师傅端着粥和药回来,对杨轩道:“把药喝了,等粥凉一凉,喂那小姑娘吃一点,这是两个人的份。我老了,不敢熬夜费神,回去休息了,有事到后院来找我。”杨轩点头称是,便去喝药,刚一到嘴里他便啊地一声惊叫出来,静远吓得回头一看,无奈笑道:“等一会儿,烫!”说罢便走了。杨轩照料好了姚若,便守在旁边,夜深了,杨轩忽听得姚若又开口说话了,刚要去叫静远,却听遥远轻声呼唤的,是爹,原来她没醒,只是做梦了。杨轩听到这个爹字,不由得心里一酸,登时泪流满面,捧着姚若的手不能自已。从那天晚上到现在,好容易安稳些了,可心中悲凉,却又重了许多。

姚若醒时,天已亮了,她睁开双眼,只见到陌生的屋子,屋里陈设罗列尽是富贵之物,不由得慌张起来,像身旁看去,却见杨轩紧握着自己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姚若这才安心下来。无力起身的她,只得躺着仰望屋顶,昏迷这么久,可那夜父亲的惨死仍旧历历在目,挥之不去,不知不觉间,眼角便泪如泉涌。她的父亲,她的家,她长大的小村庄,都随着一夜的烧杀抢掠化为乌有,从此她竟成了孤儿。当然,除了难过,这么久过去,她也饿坏了,她看着熟睡的杨轩,猜到他必是照顾自己到很晚,也不好打搅他,便想先忍着吧,等他醒来在说话,而这时那老和尚放心不下,起来便过来看,他推门而入,见姚若睁眼正望着杨轩,高兴不已,忙道:“醒了好,醒了好!”杨轩听声也醒了过来,见姚若醒了大喜过望,一急,抻着伤处,疼的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姚若忙问道:“你怎么了?”那老和尚道:“他伤了筋骨,调养些时日便会好。”姚若见杨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又听说伤了筋骨,知道他必定为了自己吃了许多的苦,无意间又哭了起来,杨轩见状急忙凑过去给姚若擦泪,安慰道:“我没事儿了,你忘了?我糙着呢!“姚若没见过这和尚,又问龇牙咧嘴的杨轩:“这是?”杨轩道:“这是救了你命的救命恩人,叫静远师傅,额,是个和尚!就是他医好了你,又给我治了伤。”姚若想要起身,说道:“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吃力的支撑起上半身,又被静远扶了着躺下,静远对她道:“虽然看似杨轩比你伤重,但他都是些皮肉伤,你呢,高烧太久,伤了脏器,伤了元气,实则比他严重得多,别做这种没意义的事儿浪费力气了,出家人不图回报,好好养病,安安静静踏踏实实住在这。”说罢,那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师傅,快来!快过来!堂前来人了,是是是,是一队当兵的,好多当兵的。”静远淡然道:“你没见过当兵的?”小厮道:“不是不是,是精兵,咱这偏远县城还未见过啊,领头的那个,铠甲可亮了,一看就是个人物。”那和尚眉头一皱,起身便走,问小厮道:“怎么回事儿,他到一药铺干什么?”那小厮边走边答道:“那领头的手断了,来治病的。”随后二人便走远了,杨轩听的断手的领军,心头一沉,惊恐又诧异的看着姚若,姚若也是心里一凛,轻声问道:“该不会是?”杨轩拍拍她头道:“没事的,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姚若淡淡笑道:“饿,忍了半天了。”杨轩责怪道:“饿了不早说。”姚若道:“没机会嘛,现在不是说了么。”杨轩要去寻厨房,姚若叫住他道:“一定是那人吧,这附近不会那么巧有第二个断了手的领军吧。”杨轩回头道:“别担心,好好养病。”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

杨轩悄声跟在静远和那小厮身后,走到前堂,躲在门后遥遥观望,见那人眉目俊秀,身披铠甲,左手断处,缠上了阴着血的白布,正是卢崇!身后依旧兵士林立,整齐划一,甚是威风。

静远坐到卢崇面前,吩咐小厮下去后,卢崇便开口道:“听闻贵铺今日有名医坐堂,特来求救,没料到竟是位高僧。”静远淡然笑道:“名医高僧都不敢当,来,给我看看伤口。”卢崇把断臂送到送到静远面前,静远一点点扯开绷布,血结痂了,与绷布黏在一起,扯开时疼的卢崇怪叫一声,身后兵士听得,便要拔刀,欻欻欻亮出兵刃,吓得一旁的掌柜慌忙后退,静远则不以为然,质问道:“这伤,是治,是不治?”卢崇回头大喝:“滚出去!”那几人行了礼,说了个“诺”便退到门外。看到伤面,但见齐刷刷平平整整没半点儿多余痕迹,静远一捋胡子,赞叹道:“好刀!”卢崇脸一阴,狠道:“着好刀可断了我的手啊,和尚,你说话小心则个啊!”静远也不理他,嘴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为何现在才来,你这伤已经化脓了。”卢崇气道:“之前有事,耽搁了。对了,和尚,你可见过此人?”说罢另一只手把陈县令的海捕文书拿出来,静远扫了一眼道:“从未见过。”那掌柜倒是开口道:“这不是县令么。”卢崇又问他:“你见过?”掌柜一见卢崇凶相,结巴道:“他,他不是,通匪,给捉起来了么。”卢崇失望的恨恨地拍桌子道:“又他娘的跑了!”随即自言自语道:“带着两个孩子,能跑到哪去呢?”静远一听心里一惊,对卢崇道:“贫僧有些上好的药,准备给军侯敷上,待贫僧去取,烦请军侯稍候。”说罢扭头便走。卢崇却高兴道:“你这和尚倒会做事!”

那厢静远正给卢崇看伤口,这边杨轩却想偷袭卢崇,结果了他为父报仇,趴在门后的他却发现刀不在身上,自己一直忙着姚若的事,忘了刀了。杨轩急忙去找那小厮,问道:“我刀呢?”小厮漫不经心道:“被掌柜的收了。”杨轩又问:“放哪了?”小厮道:“放掌柜的屋里了呗!都说了你的钱是治一个人的,大师傅心好两个人都治了,掌柜的又要供你吃喝,你身无长物,就那么一把刀,留下当钱了,就这还是我们掌柜亏呢!”杨轩大怒:“那是我爹的遗物!交出来!”一声吼叫,又震得自己浑身疼痛,当即咳嗽不止,转头踉踉跄跄去寻刀了。拿了刀,回来趴在门后,此时卢崇正等静远拿药,侍卫退在屋外,正是好时机!杨轩缓缓抽出刀来,正待一个饿虎扑食窜出去结果了他,没想到脚上刚一发力,就被人按了回来,捂住嘴扔了回去,这人却是静远,轻声怒道:“你不要命了!”杨轩刚要发作,却听得卢崇道:“有杀气,来人!”两个兵士刚进屋来,静远便闪出身去,那两人正欲上前,卢崇见静远手提药包走出来,抬抬右手止住了他们,对静远道:“你店里可有贼人?静远看看掌柜的,掌柜的陪笑道:“小店良心经营,小本儿买卖,哪来的什么贼人,军侯说笑了。”卢崇点点头,可眼里依然透着疑惑,四处打量,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便与静远闲聊道:“这佛法到底是什么东西?”静远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佛讲渡人。”卢崇又问:“怎么渡法呢?“静远答:“积德行善,自我修行。”卢崇接着道:“为何修行呢?”静远又答:“有人为渡众生,有人为成佛。”卢崇道:“那杀人算什么呢?”静远道:“造孽。包好了,这里是药膏,每日早晚各敷一次,这是汤药,每日午时煎服一副,如此这般,半月见效,一月可痊愈。”卢崇道:“果然名医,这样的伤口,一个月就能痊愈,厉害。不过,杀人之人,能渡么?”静远点头道:“放下屠刀。”卢崇哈哈大笑:“我分明觉得此处有杀气!”说罢死死盯着静远,问道:“我可否一探究竟啊?”静远道:“人家本分买卖,军侯无故带兵搜查,怕是不好吧?”卢崇道:“和尚,挡我的人,可是要死的!”话音刚落,他身后之人便举刀劈向静远,然而这一刀不到未能伤害静远分毫,还被静远接住了,用右手两根指头!

那兵士吃惊之余,急忙要抽回刀来,却被静远用两根手指夹得纹丝不动,静远与卢崇四目相对间说道:“掌柜既知那县令现为逃犯,又怎敢冒险收留?”说罢只听一声脆响,他指间的刀齐刷刷断成两节,静远夹着断刃,摊开手掌,猛地一拍桌子,将断面拍进桌子。卢崇道:“好!果然高僧!好内力!”随即起身招呼军士给钱,那军士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里面哗哗作响,直接抛到桌子上,出门前不忘嘱咐掌柜道:“若见到此人,千万报官。”说罢扬长而去,领着几百人呼呼啦啦走远了。

杨轩在门后,见静远有这般神技,惊得合不拢嘴,待卢崇走后,静远回过头来对杨轩道:“你自己都伤着呢,怎么对付他?你以为一次偷袭得手,你就能要了他命?那人厉害着呢,像你这样的小娃娃冲到他面前,都不够他塞牙缝的!”杨轩无语,默默道:“我撒谎了,我和姚若不是流浪的孤儿,我们变成这样,全是拜刚才那人所赐。”又涕泗横流的喊道:“他杀了我爹!杀了姚若他爹!他杀了我们一村子的人!”静远走过去,拍拍他脑袋道:“我知道你没和我说实话,处处留神是好事,只不过,你总不能去送死啊。听我的,你们俩好好养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轩面对仇人的无力感让他有委屈又气馁,他发现其实自己挺害怕的。

稍稍平复后,他一个人去厨房寻了些吃的,带回房里给姚若,这么半天,姚若怕是饿坏了,静远则把那钱袋给了掌柜道:“这些钱,不管这俩孩子吃什么都够了,足以抵了往后一段日子他们俩的开销。还有,买几匹好布,给两个娃娃做身衣裳吧,杨轩衣服都什么样了。”杨轩回屋去,正见焦急等待的姚若,他急忙端来吃的放在一旁,正要喂她,姚若却一把抱住杨轩:“哥,我刚刚害怕极了,害怕你一时冲动去和他拼命,你答应我别犯傻行么,我已经没爹了,你若有个闪失,我就真的举目无亲了!”杨轩安慰他道:“我不会有事的,为了你我也不会去送死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快吃饭吧,别饿坏了。”姚若眼泪汪汪的抬头看他,咬着嘴唇点点头,杨轩一边给她喂饭,一边后怕,刚才若不是静远师傅制住他,他怕是已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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