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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志》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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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零零落落的洒在路旁一株株老树的叶子上,映照出数不清的金边,没落的霞光中,慢慢的抬出一个院落的影子,道道斜阳点缀着这座院落的尘土,让人觉得破败而老旧。杨轩远远望去,只见那矮墙上,一边写了个禅字,又一边写了个佛字,两字中间,是一道木门,那门上沟壑纵横,干瘪糟烂,门上的铆钉稀稀疏疏,只有两个门环儿还是完好的。深山古刹,宁静悠远,马蹄哒哒,打破了古老的沉寂,三个人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到了院门前,杨轩牵着姚若的小手,战战兢兢的等在门口,静远摸了一把胡子,走上前来便要扣响门环。手一抬,未等落下,便听得吱嘎一声,木门缓缓地向内打开,静远手落了空,正惊讶呢,一低头,但见一个圆咕隆咚的小脑袋,杨轩姚若在一旁却见到一个小和尚呆头呆脑的夹在门缝中,憨态可掬,闪着双眼抬头看着静远,静远笑道:“你这小家伙怎么跑来迎门来了?”小家伙回道:“我,我梦见你们回来了,就在门口等着呢,等半天了呢。”静远一弯腰,抱起了小沙弥,回头对杨轩姚若道:“来吧,进来吧,傻站着干嘛呢。”话音刚落,又匆匆跑来一个年轻和尚,约莫能有十七八岁,气喘吁吁的道:“方丈叫,叫我来迎客呢!”静远笑道:“方丈已经知晓了?”那年轻和尚点头称是,静远道:“你来晚了,他已经来接我们回去了。”说罢指指怀里的小沙弥。小沙弥看着门口的杨轩姚若,挠挠脑袋问静远:“还有,还有一个人呢?是三个人的啊。”静远疑惑道:“你看看,再加上我,是几个人呢?”小沙弥皱了皱眉头道:“不是啊,还有一个,一个和这个哥哥一样大的人啊,没有你这么老。”那年轻和尚急忙道:“德明,不要胡说了。师伯,快领他们进来吧。”

杨轩攥着姚若的手,跟在静远身后,小心翼翼的走进门来,眼前陌生的院落充斥着萧条落寞的景象,明明是个春暖花开的时节,这深山古刹却好像行将就木的老翁,对着暖洋洋的春光眯缝着一双年迈的双眼,独自感受着外面万千变化,生机无限,自己却只是一动不动,任凭阳光播洒在自己陈旧的身体上。院子里散落着几株参天的银杏,粗壮高大,怕是如同这院落一样古老。然而不同的是,春天在这几株书上,在院子外面许许多多白杨垂柳上,都抽出了嫩芽。没走几步,那年轻和尚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了大门,抖落了许多尘埃,他把嘴巴一捂,甩了甩袖子,又急忙跟上,告诉静远道:“方丈刚叫我来,您便回来了,当真神了。”静远微微一笑,默默不语。杨轩却问道:“方丈是谁?是不是这儿最大的和尚?”那和尚一想,他说的也对,便点点头。杨轩又问静远道:“静远师傅,方丈和尚,会答应我们留在这儿么?”静远又一笑:“你这傻小子怎么还惦记这等事?放心吧,老衲既然把你带上来,方丈就不会不答应。佛门,讲慈悲为怀。”杨轩又道:“可是这一路走来,见世上并非只有我们俩落魄,流离受难的人多了,你们的慈悲,救得过来么。”静远看着这两个孩子,心中默叹一口气,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与我有缘,老衲不忍心你两个孩子流落街头。世间万千愁苦,着实难度,可是,老衲依然想着是,度尽众生,可怜一直不得其要啊。”杨轩也不懂他说的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但想着想救天下人谈何容易,能自救于世便是能耐了。跟着走了没多远,几人又进了一个院子,此时抬头看去,确实一座威武的大殿,飞檐斗拱,肃穆庄严,朱漆斑驳,却透露着一股厚重的威压,房檐下悬着一块偌大的匾额,写着“大雄宝殿”四个字。随后一个身披赤色袈裟的老僧缓缓步出殿门,那和尚看着比静远还老,胡子比静远还长,身子比静远还瘦,整个人却比静远要有精神,褶皱的脸上泛着红润,肿起来的眼皮下,目光纯澈,犀利精明,如临渊下窥,深不可测。老人微微颔首,左手捏着佛珠,右手施礼,唱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静远和那年轻和尚都一瞬间拘谨了起来,赶忙还礼,杨轩和姚若也悬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老人家深深地鞠了一躬。静远转身对杨轩姚若介绍道:“这便是此山掌门方丈,清风大师。”姚若又施礼道:“小女姚若,见过方丈大师。”杨轩也照样学到:“晚辈杨轩,见过方丈。”那方丈大笑道:“小儿何必多礼。”静远请求道:“师傅,徒儿下山行医途中遇此二子,身遭横祸,家破人亡,无处着落,那女娃娃又大病一场,医治得晚了,怕是烙下了病根,徒儿不忍心不管,便将他二人带上山来,还望师傅容纳。”方丈点了点头道:“我天台山不差这两个饭碗,你救人性命,我岂有不容之礼。只是,这男孩子倒好说,可这女孩子嘛,我天台山上,历来也没有过女孩子啊,佛门清净处,收留一个未出家的女孩子,怕是多有不便啊。”静远一听,方丈说的也是,这孩子过几年长大了,更不方便。寺院里全是些糙汉子,更甚的有几个小字辈的娃娃,怕是还没见过女的。杨轩听了这话头,心里一沉:“既是方丈师傅难以相容,晚辈也不便久留,姚若,走吧,我们另寻去处。”方丈笑道:“小小年纪,脾气倒是很急,老衲何时说过不留你们了?”杨轩道:“既是不方便,方丈何必勉强,晚辈有自知之明,不敢叨扰。”姚若急道:“哥,你急什么?先听方丈说完啊。”杨轩道:“他已面露难色,我们又何必装作不懂眼色,趁人家笑语相迎的时候,自己找个台阶便下了吧!”那方丈听罢,说道:“这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只是鲁莽了些,老衲还没说完,你别急嘛。”杨轩道:“静远师傅是好心收留我们,这天台山本来也没有收留我俩的义务,即便您不留,我俩也没什么怨言。您既然都说姚若她留在此处不方便,晚辈又怎敢给您找麻烦呢。”方丈道:“非也非也,我说不方便,是叫你想办法,不是要赶你走。出家人慈悲为怀,怎能见死不救?哎,这样,你两个娃娃,暂且住到柴房旁边的偏屋去,离寺里这些和尚远些,只是你要自己照顾妹妹了。每日餐食,你自己来取,你若愿意读书识字,自己找师傅教你,若想学些武功,也可以问问有没有师傅肯教你,如何?”杨轩大喜过望,急忙谢道:“晚辈谢过方丈师傅,能吃上饭已是心满意足,方丈又准我学武,晚辈感激不尽。”方丈道:“一路奔波,你两个娃娃想也是累坏了,一会儿老衲吩咐人去将你卧房收拾好,你俩先歇几日吧。若有事,但找静远无妨,静远,你带来的孩子,你要照看好。”静远施礼应允。

方丈叫他俩在大殿上稍等,自己却先出去了。杨轩打量这宝殿,正在眼前的,是一座两丈高的大佛,左右立着观音普贤两位大士,两旁分立四座金刚像,模样狰狞可怖,一点也不似眼前的大佛看着慈眉善目。当然,杨轩和姚若是不认识这些个都是哪路神仙,只觉得那几个金刚着实唬人,吓得姚若拽紧了杨轩的胳膊。没一会儿,便来人将他俩带到后院偏房,那是柴房旁边的一个小小院子,院子里摆了两个水缸,种了一棵杏树,让本就狭小的院子更加拥簇。两人进了屋子,屋子里还飘扬着灰尘,折射着从纸窗里透进来的一点阳光,显然是刚刚打扫过。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摆在窗子下面,靠着角落,一个小和尚抱着两床被褥扔到上面便离开了,那个带他们来的和尚正要把被子铺好,姚若却道不必了,他俩自己可以。那和尚道:“屋子里暂且只有这一张床,你俩先将就着吧,过几日要找个木匠再打一张了。”也不知是这些和尚不懂,还是拿他们当小孩子。不过话说回来,也确实是两个小孩子。

入夜之前,杨轩找到饭堂,众人帮着盛了些饭菜,叫他自己端了回去,又有好心的告诉他经堂所在,若要寻些经书便可去找,杨轩一一谢过,拿着晚饭回了小院。进了屋里,将饭菜在桌子上一一摆开,有些米饭和干粮,端着的两个碗,一个是豆腐,一个是菜汤,杨轩和姚若这一天没怎么吃饭,便匆匆吃了起来。杨轩抱怨菜有些淡了,不过还算很香,两个孩子吃了饭,天已黑了,不似旁人还有功课,又旅途劳顿,身子困乏,早早地便要睡下。只是这一张床实在叫二人十分窘迫,大人们将他们看作小孩子,可他们自己又不傻,加之姚若之前还打过杨轩一巴掌,怎么着,也是懂德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的。只待姚若和衣躺下,杨轩却抱着被子在一旁不知所措,红着脸在床边踱步,姚若见他半天不躺下,心知他是怎么回事,对杨轩道:“哥,你躺下啊。没事的,我穿着衣服呢。”杨轩忐忑的坐在床沿上,回头问姚若道:“咱们这样挤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啊。”姚若道:“我们又没碰到,你裹着你的被子,我裹着我的。再说了,此处也没人说什么闲话,我们又都还小,没事的。”杨轩还是愣愣的,又问道:“妹妹啊,这样子不会让你嫁不出去吧。”姚若噗嗤一笑:“不会的。哥,这些日子你在我身边,真好。”杨轩挠挠头,也不脱衣服裹起被子道:“那,那我躺下了。”

杨轩一躺下,便感觉一旁有阵阵幽香,穿过屋子里的霉味而直扑鼻子,这让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舒服,也是第一次,能够感到放心,有心思去注意这些。这股淡淡的味道让杨轩睡不着,他叫了姚若一声,问她是不是睡着了,姚若答应他,叫他知道自己也没睡。这时的杨轩开始想入非非,他忽然鬼使神差的问姚若道:“妹妹,你说,大人们是怎么生孩子的?你不是见过你娘生弟弟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姚若被他问的莫名其妙,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只说道:“我也不清楚啊,你没问过你父亲?”杨轩道:“我,我怕他打我。”姚若又问:“那你就不怕我打你?反正好像是听羞人的事儿,我问过我爹,他只说我小孩子不要瞎问。”杨轩又问:“那你娘是怎么生弟弟的你没见过?”姚若道:“我自然是没见过,接生婆来了,又不叫我进去,我能看见什么。不过,生孩子之前,我爹和我娘有时候会亲嘴,然后就把我关在厢房,叫我自己睡。后来我娘的肚子越来越大,再后来,再后来我娘就死了。”杨轩像是抓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似地:“那就是亲嘴会生孩子了?”姚若有些不耐烦了:“哥,你老问这些干嘛啊。”杨轩笑道:“开心,姚若,我们终于不用逃命了,哈哈,你终于安全了。妹妹你说,人是怎么把孩子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啊?是吐出来,还是孩子钻出了肚皮?还是,,,”杨轩一愣:“我能想到的,能把孩子生下来的,只有,只有屁股了。”姚若脸一红:“哎呦你好恶心啊。”杨轩笑道:“原来我们刚生下来,都是和粪一样的臭啊,哈哈哈哈。生什么孩子,拉孩子嘛哈哈哈哈。”姚若一脸的无奈:“天呐,我把你踹下去算了,你离我远一点吧。”杨轩不理他,可他笑着笑着,好像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慌张道:“姚若啊,我,,,”姚若道:“怎么了又?哥,快睡吧,明天应当早起干活,不能白吃白住啊。”杨轩木讷道:“这个我知道但是,但是我好想亲过你啊。”姚若大惊,蹭的一下坐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你,你亲我干嘛呀!”杨轩支支吾吾的解释:“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你当时病了,昏过去不省人事。”姚若反问:“所以你就乘人之危?”杨轩又道:“你,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太虚弱了,我想喂你吃东西,你自己又张不开嘴,当时我们在外面,又没有粥喝,我只好把饼嚼碎了喂给你,就,就那样了。”姚若捂着嘴,再不理他,杨轩叫了她几声,她都不在回应,只好睡了。

第二天清早,杨轩醒来,姚若已经不在了,他以为姚若生气了,慌忙跑出去找她,刚窜到门口,就见到姚若正在水缸前打水呢。姚若一见他,满脸的生气,眼睛黑了一圈,也不说话。杨轩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姚若咣当摔归来一个木盆,里面本来就没盛多少水,这一摔又溅出来大半,都泼在了杨轩裤脚上,眼见着盆里的水就只剩下一个底了。杨轩领会,蹲在地上洗了把脸,还时不时瞟姚若几眼,有时候四目相对,姚若便瞪他,本来姚若眼睛就大,一瞪简直大的骇人,像是上下眼皮一夹便要吃了他似地,吓得杨轩的目光慌忙躲闪。洗了脸,杨轩跑到前院到处找地方帮忙,不管是劈柴还是打水,虽然不见得总能帮得上,可看着却还是勤快得很。到了饭时,杨轩又把饭菜端回来,只是姚若真真是不愿理他了。二人就这样在寺院里度过了好些日子,姚若会帮寺里僧众洗些衣服,或是到厨房打下手,杨轩除了到处乱帮忙,就是缠着静远教他习武。静远倒是对他的功底颇为赞叹,直道杨狄必定是个好师傅,只是这些天也就是不停的修炼他的基本功,和从前他爹教的没什么两样,他爹偶尔会教他个一招半式,静远暂且是一招也没教过。

就这样春天缓缓过去,夏天悄悄到来,杨轩和姚若在山上过得还算逍遥,后来姚若也不再不理他,同在屋檐下,怎么可能一直不交流呢?只是没什么好脸色,杨轩其实也委屈,心想还不是为了救你。后来终于是又搬进来一张床,姚若可高兴了,这么久杨轩终于见她笑了。两个人平静的小日子,在这个夏天被打破了,那是一个清早,露水还挂在杏树叶上,杨轩便听到外面有人叫喊自己,说是有个人纵马闯了山门,身受重伤,又带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有人说了寺里已经收留了两个孩子了,他一听便开始打听,答过他后,静远师傅就叫人前来,要杨轩快出门相认。杨轩匆匆披上衣服拖着鞋子跑出去,到寺门前一看,正是那不知去向的陈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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