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军心里很焦急，虽然知道老村长的话更多的是在宽慰他，但他伤得太重，现在根本不可能自己去找，只能寄希望于警察和村里人，他看向张伯东，张伯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张伯东有些内疚，也有些忐忑。人贩从是打着找他来办事的旗号进村的，才让张大军和村里人放松警惕。虽说他也并不了解秀姐等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人贩子的勾当，但若小慧一直找不回来，张大军一口气顺不过去，说不定会把责任赖在他身上。他轻声的安慰了张大军几句，眼神闪烁地示意老村长。老村长看起来用些犹豫，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

“病人刚醒，精神还很弱，不能多说话，我先帮他检查检查。”张大军这才注意到站在床尾的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在男医生旁边的是刚才出去通知大家的女护士。

男医生走到床头，拿出听诊器，对老村长说：“检查好就让他先休息，有什么事可以等明天再说。”

“好，好，刘医生，麻烦您了。“老村长拖着迟疑不决的张伯东退了出去。

刘医生小心的检查着张大军的身上的伤口，刘医生的每一个轻微的翻动都使张大军疼痛难忍，折腾了一番，刘医生说道：“伤口没有感染，但伤口大，也有伤到筋骨。需要长时间静养，你先休息，护士会定时来换药。“

张大军虽然挂念小慧的情况，但重伤初醒，身体太弱，难挡困乏，不一会就沉沉的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中好像听到外面的老村长和张伯东的声音，在讨论着要不要马上告诉他什么事情。听不太清，一会儿又没了声音，张大军又睡了过去。

张大军是在第二天中午再见到了老村长和张伯东，张伯东带来了他婆娘煮的蔬菜粥，张大军外伤严重，头部受到撞击，幸好没有伤到五腑六脏，也就是基本没有内伤，所以能够进食。

张伯东喂张大军吃好饭，帮他擦了擦嘴，就把碗筷收拾到一旁，老村长坐过来，紧张的把手伸进衣服袋里摸出烟来，准备点着。突然想起来，这是在医院病房，不可以抽烟。就把烟夹在指间既不放回衣袋里，也不点燃。

老村长犹豫的动作令张大军紧张不已，他担心听到有关小慧的不好的消息。

老村长终于下定了决心，把烟往衣服里一塞，对张大军说道：“有个事，本不想马上告诉你，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了。”说完又停了下来，踌躇了一下，“但你不能激动“，看了一眼张大军，继续道：”小慧被拐走的那天晚上，你家婆娘受不了刺激，又发病了。当时我们几家的婆娘轮流照看她，一步也不敢离人。前天本来好一点了，但中午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她一个人跑了出去，跑到你家养鱼的池塘，掉到水里了。”

张大军惊得脸色发紫，挣扎着要坐起来，急促的问道：“救上来了吗？她没事吧。”他知道自己的女人不会游泳，而且她正在发病期间，神智不清。他只盼女人能被及时的救上来，殷切的看着老村长。老村长伤感的叹了口气，张大军心直往下沉。

“救上来已经没气了。“老村长按住欲坐起来的张大军”你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主要的任务是先养好伤，别再把伤口弄恶化了。“

张大军痛心疾首，在老村长的阻止下，他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般躺回床上，睁大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过神，有气无力的问道：“她在哪里？"

"尸体停在你家堂屋里“老村长顿了顿，”放了有两天了，天也热起来了，不能放太久。我们打算早点把后事办了，你是当家人，虽然你受伤起不了床，但也要问你，由你来决定。”

"请道士先生来看过了，说后天可以下葬。“张伯东补充了一句。

“村长，我求你们个事“张大军冷静了下来：”请你们抬我回去，我要看她最后一眼。“

老村子嘴动了动，是想劝张大军先养伤，见张大军一脸坚定，便没说出口，看向张伯东，想听听他的意见，张伯东不作声，老村长没了主意，只好说：”好，好……我去问问刘医生你能不能出院。”他是想先听听医生的意见。

张大军望着天花板，他现在出奇的冷静，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虽然伤心欲绝，但却哭不出来，他的女人虽然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也是一位很贤慧的妻子，很慈祥的母亲。一家三口大多数时间还是其乐融融的。

女儿小慧被人贩子拐走，自己身受重伤，妻子掉河身亡，这一连串的打击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已经让人崩溃，精神失常，萌生死念。但张大军却反常的冷静了下来，眼前先把妻子的葬礼办好，然后养好伤，他要去找小慧。无论天涯海角，这是他下半生最重要的事情，也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唯一的理由。

老村长办理出院并不顺利，刘医生认为张大军伤病较重不能在这时出院，应该在医院调养治疗一段时间。刘医生来到病床前又对张大军进行了一番说服教育，张大军完全没有听进去，等刘医生道理讲完，张大军平静地说：“我没钱了，如果让我继续住院，我连床位费也付不起。”刘医生被这句话噎住了，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身为医生，有救死扶伤的责任，但也不可能免费救治病人，医院毕竟不是慈善机构。

老村长、张伯东这时站出来打圆场，拉着刘医生又解释一番，半推半拉的拥着刘医生去办出院手续，刘医生很生气，边走边和老村长二人痛斥张大军的不是，怪他不听劝，不识好人心，现在出院不利养伤等等。

“谢谢您，刘医生”张大军对即将离开病房的刘医生歉意地说道。张大军对刘医生的印象不坏，是刘医生救治了他。刘医生很负责任，只是他若不出院，哪就连自己女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刘医生听到张大军的谢谢，脚步停顿了一下，明显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头，领着老村长，张伯东离开了。

在老村长办理出院手续期间，张伯东领着两名派出所的年轻警察来对张大军进行了询问，进行一些例行的笔录，张大军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追上了秀姐三人，最后被打昏的过程让两名年轻干警也愤愤不平。张大军对警方抱了很大的期望能帮他找回小慧，但两名警官委婉的告诉他，小慧被拐走3天了，人贩子肯定已经带着孩子跑出很远，追查起来会很困难，但他们已经向其他省市发出了协查，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们。张大军连连感谢，目送着满脸同情的警官离去。

他多么希望有奇迹发生：听到小慧被救了回来，马上会送回他的身边。从和两名警官一阵谈话下来，他清醒的意识到，这种奇迹发生的可能性是很渺小的。

等老村长和张伯东办完手续，安排好车子来接张大军，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为了省钱，又租借了一辆牛拉的小板车，老村长周到的在车子上铺上了棉被，张大军忍着痛被抬上了车。刘医生虽然生气，但还是来送他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开了一些有助恢复的药品。镇医院虽然条件设施较差，没有什么先进的检测医疗设备。但医生的责任心很强，对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张大军，人们普遍更有同情心。

为了照顾张大军，牛车走的很慢，回到村里，张大军被颠簸得快散了架，村里人合力把他抬进了家门，望着堂屋地上蒙着白布遮盖的女人的尸体，悲从心起，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家里停放着死人不方便，村长本来打算将他安置在村委会，方便找人照顾，但张大军坚持要住在自已家里。老村长没办法，将他抬进堂屋旁边的卧室，卧室也有个单独的门与屋外相通，只要不总是从堂屋的死人身边进进出出，村里人也愿意来帮忙照顾他，给他送饭。或许心里对张大军抱有歉意，张伯东非常主动的承担下照顾张大军的任务。

当晚，当村里人都散去，只剩张大军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他难以入睡，陪着一具已经有些异味的女人的尸体，他没有恐惧，只有悲伤和痛苦。

农村办丧事有一套自己的仪式，回家后的第二天下午，办道场的王道士带着人就到了张大军家。村里热闹了起来，张大军在村里没有嫡亲，他父母只有他一个独子，唯一的一位亲伯父—他爸的亲哥哥前几年也去世了，所以只有几个堂表亲。老村长和同村的都来帮忙了，也亏张大军经常帮村里留守老人干点免费的活计，在村里的人缘不错，。

看着村里人帮他张罗，忙里忙外，他心里充满感激，也为自己没办法行动感到难受。这一天里，只要有人来找他说话，他就谢字不离口。

在村里人帮助下，丧事办的很快，回家第三天早上，牛车拉着他随着送葬的队伍前行。捧着妻子的遗像，听着道士配着哀乐念诵着经文，目睹着女人的尸体下葬，张大军悲从心起，凄凉的心境难以言表。哀莫大于心死，此刻他真想随妻子而去，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