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爱情，是一份罪，遇上了对方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审判，偿尽了，爱情就尽了。有的人偿还了金钱，有的人偿还了青春，有的还了一生。而审判的开始就是情书。

“为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你上大学快一个月了吧？不知你是否能适应，千里之外的你过得好吗？留守故土的我已跟不上你的脚步了，你也离开我三个月了，每次想到你离我越来越远，突然觉得这三个月是如此漫长，我的心已然空落落的。或许造化弄人吧，一直以来很喜欢你，却总找不到机会对你说，不管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我却只能在背后默默的看着你。我，高考失利了，却已然不能继续看着你的背影。仅仅看你的背影又怎么能满足呐，或许下次见面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小小的镇子已放不下远去的你。……如果下次见面给我一个属于我的微笑可好？”

白为霜收到这封信是九月28日下午两点，大一新学期的第一个月末。而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他整整看了三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反复读着这封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看着熟悉的字体，思绪依然飘远，当他回过神来，只叹了口气，便骑上自行车去校外的一条河边，找一块草地，躺下，自行车随意倒在一旁，静静地躺着。

白为霜很喜欢躺在草地上，特别是河边，湖边的草地。在高中却只有在周末时才能去一个湖边的草地上待着，而那时总有一个人会跟着，每次约着或者不约同学的时候，总有一个人，默默跟着他。同学们都知道她喜欢他，他也一样，但都心照不宣。

高三时的一次模拟考试，他考得极差了，心情不好的他请了一天假，就来到了湖边，看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就这么吹着春风，睡着了。

可突然，一件衣服盖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萦绕着。他没有睁眼，他知道是谁。

“蒹葭，你干嘛逃课啊，我只是出来静静，没事的。”他的声音很慢，很轻。温柔的似乎如水一般流入心间。

她其实不叫蒹葭，她原名叫方霞，她对白为霜说，她喜欢《蒹葭》这首诗，所以让他以后私下里叫她蒹葭，而白为霜也没拒绝。蒹葭听着他这么叫着自己，也没急着回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躺着，一个看着，似乎时间就这么定格，远处的一只白鹭划过水面，激起一层层涟漪。

白为霜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心中因考试失利带来的焦灼感也渐渐淡去。睁开眼，直起身来，把身上盖着的衣服给蒹葭披上。然后，然后继续看着远处，“眉入远山宜倦目，眸凝近水洗尘心。樽中闲对一溪禽。可惜没有酒。”

“谁说的，喏，给你带的。”悦耳的如百灵鸟一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蒹葭从包里摸出两罐果啤。白为霜接过一罐，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便打开喝了起来。

“为何苦笑？”

白为霜没有回答，视线又到了远处。

“你以后有啥打算？”沉默片刻后蒹葭问到。

“打算啊，没想好，或者当一个老师吧，或许做一个行走的摄影师，或者开一家西点店吧，看高考的结果吧！”说完后，猛喝了一口，打了个嗝，似乎胸中的抑郁都打了出去。

“我说的不止这个。”

“我也不知道。”最后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喝着果啤，呆了一下午才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白为霜知道蒹葭问的是啥，如同写封信一样，问的同一个问题。可他想了一下，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喜欢她吗？不然也不会叫她蒹葭了。喜欢她吗？可为何心一直定不下来。看着河对岸散步的人群，听着附近的狗吠，看着雾霾的天空，阴沉沉的压抑着这个城市，连风也带着一股烟尘味。借着往来的车灯和明亮的路灯，他推着车回到了学校。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

都说凌晨四点，海棠花未眠。不止白为霜一夜未眠，远方也有一个人彻夜难眠着。

第二天一早，如同往常一般，白为霜喝了一碗豆腐脑吃了一个火烧，便开始了一天的课程。课上，他熬不住睡了过去，仿佛只过了一瞬间似的，他突然醒了过来，手臂上压的红印处酸麻得动弹不得。好在他清醒了一点。不一会儿，就下课了，白为霜依旧待在位子上，不是他不愿意离开，而是动弹不得。

“为霜，打球去！”一个一米七五的黝黑男子对着白为霜喊过来，嗓门还挺大的。隔着老远就听到了。

“不去了，昨晚没睡好，一会儿补个觉。”

“没睡好，不会昨晚干什么去了吧？”这话一出，惹得一旁的女生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偷笑着离开了。

“你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昨晚失眠了，没什么心情，我要好好静静。”打发走了程远帆，他也挪着步子，慢慢的向寝室走去。

半路上，突然到了图书馆门口，他没来由的停下了脚步，似乎他应该进去，可白为霜感觉很疲惫，可总觉得自己应该进入，算了，到图书馆找个地儿休息一会也行。

中午的人很少，毕竟刚放学，很多都吃午饭去了。白为霜没缘由的胡乱走着，突然走到了哲学区。看着上面的书近乎满是灰尘，就知道这些书很久没人借了。也是，现在的人谁还会去看哲学呐。忽然看到角落里放着一本《理想国》，他便拿起来翻了翻，谁知里面夹着一封信，一封很旧很旧的信。信封署着日期，2012年9月29日。

两年前的信了，两年前的今天。

拆开看看吧，反正没封口，也这么久了，看看也无妨。算了吧，不是给我的就不能看。白为霜就这么纠结着时，信后面的一张明信片落到了地上。他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问世间情为何物？”娟秀的字体并不小巧，如同书法般还带了一点瘦金体的味道。看到这几个字，他愣了，靠着书架坐在了地上。这个问题不就是他这几天来无尽的疑惑嘛。

白为霜的思绪又拉回了那个高中，那个小镇，那天晚上。他们回学校的路上，蒹葭平静的望着白为霜的背影，静静地走着。白为霜偶尔间的回头却有躲着似得又看向前方，蒹葭那平静的眼神里藏着的那份灼热和期望，他不敢直视。

白为霜太害怕辜负了，从小成绩优秀的他，被家人和老师赋予了太多的期望，这次模拟考试却考的一塌糊涂，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如山一般沉重压力。所以他喜欢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似乎天空清澈见底，感受不到一点压力，湖水荡漾，那自由的水纹和舒卷的浮云，才能让他静下来，身下的草地仿佛就是那无尽的压力，压力并没有压着他，而是他压着那压力。

刚平静下来的白为霜却又被蒹葭那充满期望的眼神压的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他，又怎么给蒹葭一份安稳呐？哪怕仅仅是活着而已。白为霜家境并不是太好，所以需要更多的努力，也让他没那时间去考虑这些。

所以，回了学校后，好长一段时间，白为霜都故意躲着蒹葭。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连和朋友同学交谈的时间都似乎没有。而蒹葭也没有表现太多就这么在他身后陪着他一块儿学，至于她学没学进去，白为霜却不知道了。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她并没有学进去啊，也是，那么冷淡的我那时真的伤了她吧！是我使得蒹葭高考落榜啊！白为霜如是想到，便感觉到无尽的负罪感与愧疚想他扑面而来，似乎就是他辜负了蒹葭，负了蒹葭对他的爱。一次次拿出手机，一遍遍看着通讯录上蒹葭的名字，每一次想要按下拨通键，却终究还是关掉了手机。

我有资格吗？罢了，还是等寒假回家后，如果她愿意见我，再对她亲口说吧。想到这儿，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放在膝盖上的书，信，明信片散落一地。他才想起还有这封信呐，信中都写着什么呐？他仿佛一只猫一样，一次次将信翻覆着。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这封信，如同潘多拉盒子一般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