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离开普宁梅塘去深圳，正是到他去年待过的新星文化公司。

前一段时间，冉少功接到希望的电话是非常兴奋的。他说，你在工厂里受一受教育也有好处。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你只要过来，我还是欢迎的。公司的情况很好，今年刚来的赵仁义都争了10000多元了。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冉少功趁着兴奋的劲儿说了很多，希望只有唯唯诺诺说好的份。

其实，希望内心里是想在冉总公司干上一段日子，然后在深圳找一家工作环境和待遇好一点的工厂打工，如能追随孙青海是更好的了。希望联系冉少功是用向权刚买的一个二手手机打的。打完之后，向权看了一下时间，说打了8分钟的长途。1元钱1分钟，很贵的。希望说，兄弟，以后再来还情吧。

车到深圳布吉关的时候，已是下午4点了。希望拿着去年签的边境证去通关，因为过了期，被武警战士给拦住了。他只好退出警戒线以外，不知如何是好。

正踌躇间，七、八个陌生的男人一下子围上来，希望大喝一声，说你们给我站住！那几个人便站住了，说没别的意思，只要希望出80元钱，就能带他过关。希望问，你们怎么带我过关？那些人纷纷道，跟我翻山走小路即可过关。希望看了看关口两边不大不小的山，心想他们我骗上山后，打我的劫也未可知，便一口回绝。那些人只好离去，去狩猎下一个对象。

希望只好到附近公话亭给冉少功打了个电话，告知被堵在了布吉关外。冉少功就叫希望原地等候，他开车过来接。

不到半小时，冉少功就开着白色的小车过来了，看见提着箱包的希望在一棵棕榈树下东张西望，便径直把车开到希望的身边，嘟地鸣了下喇叭，摇下车窗叫希望上车。希望惊喜叫了声冉总，便提了箱包上车后座。与希望同坐的是公司的副总。副总递给希望一张身份证和一张边境证，说这个新来的员工的，面像与你相近，过关的时候，从车窗递出，在武警眼前晃一下就行。

希望顿时心中紧张起来，疑问要是查出来，把我关起来怎么办？冉少功说你怎么这么胆小！我用这个办法接过好几个人了。4人中有3人有身份证、边境证，成功概率75%。放心走吧，轮到检查你的时候，武警不会细看了，何况你和这个新来的员工还有几分像呢。

果然，如冉少功所说的那样，通关相当的顺利！

希望便暗暗感叹：也许只有像冉总这样的人才真正适应这个社会。但不管怎么说，冉总对自己还是恩宠有加，去年他回乡举办第三届松南杯文学奖，还把希望的《我的母亲》评成了二等奖。冉少功是开着这辆花8万买的二手轿车回松南的，并在这个内陆县城引起广泛注目，人们都吃惊写文章还可以开公司，挣这么多钱。冉少功便说下了他的一句名言：老板宁有种乎？于是冉少功作为文化人也能当老板，靠文化吃饭，并买小轿车的事迹被春节中的文人们传为佳话。

到了新星文化公司，希望发现编辑部比他去年走时扩大了一倍，员工人数也增加了，其中有新来的，也有走了的，比如说小云就到上海去了。公司看起来是发展壮大了，但没过几天，他就从新老员工中了解到公司的情况，应该说正处于低谷期。就拿冉总提的那个新来的赵仁义并没有拿到1万元的提成，他拉了几个单，冉总要亲自操刀，但还没有完成一篇，这10000元的拉单提成还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赵仁义也过得十他窘迫了，每天早餐只吃一元钱，额头的皱纹越陷越深。一个来自江西的下岗老师，来这儿一年了，总算找《深圳法制报》社的老同学拉个单，自个写，全通过了总共也就一万元，时间已过了大半年的，就算到手了，除去开销，不贴钱就算谢天谢地了。

冉少功对希望也是坦白相告，今年还没多少文章要写。你从现在起，主要任务是拉单，而拉单首先就是要学找信息，深圳黄页、各类报刊杂志上的退休政要、企业家、业务精英你都要留意，要争取他们上《开拓者》，这是主要任务，其次才是采写。你还要注意谈话技巧，先听别人是怎么谈的。我相信别人做得好，你一定不比别人差。

去年，希望没拉过单，而且经常是晚上写作，白天睡眠或逛公园，市中心福田健身园，他是经常去的。所以同事们怎么拉单，他还真没留意。

于是，希望便认真听了几回同事们拉单的谈话技巧。细心一归纳，不外乎这几点，一是说话要柔软；二是说话要善于奉承。关这一点还有一个经典战例：有个女孩要采访一位老总。老总问，我不认识你，你为什要采访我？女孩说，我崇拜你！就这么句话女孩拉到了一个二万多元的大单，当然这是前些年的事了。三是要以诚感人。深圳这边老板一般对这类事不明说拒绝，只是说这段时间有些忙，过些日子再说之类的推托话，于是记者编辑们过些日子又联系，这样几个反复，就不排除有真签单的。四是要明码标价，要说明是有偿服务，一般千字千元左右吧。

希望不善于跟人交谈，不愿给人说好话，更不愿说奉承话，宁愿干吃亏的力气活。但一想到在普宁那家工厂的劳苦，就觉得可以试一下，先在深圳站稳，再另图发展。为此希望专程到深圳图书馆花50元办了一卡通，在那里能看到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包括全国各地的文学杂志，希望走马观花翻了几本，发觉心思总定不下来，不比在家边耕种边读文学书籍那种自得其乐和踏实。他得找一些报纸信息记录下来，不拉上个把单不说对不住冉总亲自到关外接自己的那份情义，自己也很难在新星文化公司立足，更别提另图发展的事了。

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每天都要联系几个企业老板，包括外资企业，还有深圳十大杰出青年，在电话里人家都客气得不得了，但只要一提钱，人家就很委婉地打住了。弄得希望很受伤。

冉少功倒是安慰希望要沉得住气，不能犯急躁病。还亲自带上希望去见深圳打击走私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杨飞。

杨飞曾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也爱好文学，很热情地接待了冉总和希望。杨飞说，我们刚花了300万拍了一部《缉私先锋》的20集电视连续剧，将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现在不可能再拿经费作宣传了。你对这方面事情有兴趣的话，我愿意为你们提供全面的采访机会。冉少功说，我们不比中央电视台，动则要上百万，只需基本的活动经费和出版费用，对你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且我们做了，不仅有宣传价值，而且还有文献价值的。

冉少功和杨飞说了很多，杨飞在经费上始终不松口，就把20集的电视剧本的打印稿交给冉少功说，我把剧本给你们吧，或许对你们有用。冉少功把他主编的三大本《开拓者》奉上，作为交流。

谈话间，希望在一旁心里痒痒的，指望冉总能应答下来。他觉得这是了解打击走私的绝好机会，说不准还真能弄出一篇好作品来。然而希望错了，他有的只是文学爱好者的那种写作的冲动，而冉总只是在经商而已，讲究的是要有利润和收益。

没什么可写，希望只好继续拉单。他想采访林子。

林子最初来深圳时也就一个打工妹，还给人家做了保姆。因为自强不息，写了一本打工小说，几乎在深圳一夜成名。至今，希望也没有看过这本书。希望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林子的手机号码，在编辑部接通林子问，是林子吗？那个江西的老师就说，林子我联系过了。希望很很地瞪了江西佬一眼后，继续与林子说话，林子作家吗？-------你好！

你好，你哪里啊？林子说话的声音还跟小姑娘一样特别动听。

希望说，我是《开拓者》编辑部的记者，想给你做一个专访。林子便问要采访哪方面的内容。希望说，你近来的创作情况，你对打工文学的见解，你的创作打算都可以采访的。林子说，你留下电话号码，下个星期再约行吗？希望自己没有手机，只好说，就这个电话吧，是我编辑部的电话。

林子就在八卦岭路，就是不为采访，希望也想去拜访一下林子，他只小林子1岁，区别就在于林子出门闯的时间比他早10多年，她现在已小有成就了。

到了下个星期，林子说她正在指导拍专题片，没时间，而且她不接受有偿采访。希望一听就烦了，挂了电话。心想，存心与你交个朋友，还要拿架子。我又没说要搞有偿采访，简直是小看人。

于是希望想起去年从深圳回家后，就写了一篇《老板与打工仔》的文章，讲的就是孙青海的感谢人故事，也没有叫孙青海再出一分钱，特意投到《松南文艺》。希望出门之前，还没有刊发。想到这事，希望就给《松南文艺》主编联系，问这篇文章刊发没有。主编说已经刊发。希望叫寄两本过来。过了一个星期，家乡的《松南文艺》就寄过来了。希望拿着杂志，体味着浓浓的故乡情，并回味在家乡的在贫困中拥有的那份纯真的文学情结，他不知道自己来到深圳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

希望把杂志一本送给孙青海，一本给冉总。给孙青海的那份，希望专程跑到南山区，交给他公司的前台小姐就回了。事后给孙总打了话。孙总说他收到杂志了，非常感谢谢希望。而希望只是想在困难的时候，能到他公司来，但他这个想法没有跟孙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