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一个裹着鹅黄色面包服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我的足球，气鼓鼓的向我走来，要跟我理论。一头黝黑的及颈短发，整齐的刘海，衬的巴掌大的脸更小了。阳光洒在她脸上，雪白的皮肤变得透亮。

我装作很紧张的样子，跟她说抱歉。

虽然我知道，足球并没有砸到她，最多也只是受到了惊吓而已。

当然，如果我没有及时提醒她的话。

我怀着想逗逗她的心情，三言两语就让她泄了气，看着她红着脸气恼的转身离去，身后的队友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他们笑话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将人家小姑娘气跑了。

我瞅了瞅她离去的背影，笑回一句，你们不懂。然后一脚将球踢回足球场。

整整一个下午，我的脑海里全是那抹鹅黄的身影，挥之不去。

直到再次与她在食堂相遇，我终于明白，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她居然是妹妹的闺蜜。

我惊喜不已。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在为那天的不愉快尴尬。我承认，这个弯拐的有些大。

杨柳说起我们复杂的家庭，她像个大姐姐似的，摸着杨柳的头说，乖，别难过，还好有我一直陪着你呢。

那么，我呢？

这么多年，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也没有再婚。因着之前失败的婚姻，母亲一直有些神经质，时常精神恍惚。

我受伤休学之后，母亲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硬撑着。

这些年，我充当着母亲坚实臂膀和家里顶梁柱的角色，总感觉力不从心。

也曾恨过父亲，但是母亲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如果她没有那么固执，最后也不至于以离婚收场。

看着小雨单手支头安慰杨柳，那可爱的模样让我的心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酸酸的，软软的，心里泛起阵阵嫉妒。

如果坐在她旁边的是我，那应该很幸福吧？

那天之后，我下定决心要追求她。

我是一个做事情有计划的人，为此还制定了许多方案，但均被我一一否定。

后来，母亲病了，还好只是老毛病，但需要住院治疗。

我在医院照顾了母亲一个月。

某天母亲跟我聊天，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立刻就跳出了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说。有，但没有跟她说。

为什么呢？

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说。

母亲咯咯的笑了起来，我看到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这些年，她过得一定很辛苦吧？我内心一阵酸涩。

母亲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吧？然后在我耳边一阵耳语。

我点点头。

在我和母亲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将一切准备完毕。

当然，一切非常顺利，。

看到她红扑扑的小脸出现在视线中时，我心里的石头才真正放下。悄悄呼一口气。

那天，我偷偷的亲了她。

她将头埋进红色的围巾中，好久不见动静，我以为她生气了，懊恼不已。

早知道。。。

我急得团团转，最终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所谓关心则乱，大约就是如此吧？

我看着她一脸得逞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这是过去20年里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有感动，有幸福，还有怅然。

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像杨柳一样，被她摸着头说，还好过去那些年有我陪着你？

呵呵，我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这大约就是爱情最美的模样吧？

圣诞节我们去了酒吧过节，趁杨柳和吴宇跳舞的功夫，拉起她的手偷偷的跑了出去，我们坐在跃江边，江风异常寒冷，她冻得瑟瑟发抖，我知道，她最怕冷。拉开羽绒服，将她拥入怀中。

因着过节的缘故，到处都是闪烁的霓虹灯。

她指着一颗挂满彩灯的梅树说，你看多好看啊，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要是能一直这么坐下去就好了，我吻了吻她的头发，将她抱得更紧。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那是我跑了半个城市才买到的，玻璃球里一个小女孩靠在杨树旁，通电之后漫天的杨树叶飘落而下，还会有下雨的效果。

她惊喜不已，说那个小女孩是她，那颗杨树是我。只是杨树叶全掉了，太伤感。

那个玻璃球被她珍藏了很久，后来我们结婚搬新房的时候被工人摔碎了，她心疼不已，自责了好久。

后来，学校选派我作为交换生，去剑桥学习。院里领导因此找我谈了好几次话，一再叮嘱我珍惜机会。

我没有告诉她。

怎知她早已知道我要去英国做交换生的消息，百般争取，以放弃保研的机会为代价，拿到了去英国的机会。

那时，我正坐在学院领导的办公室里，告诉他放弃去英国学习的决定。院领导对此惋惜不已。

当她气喘吁吁的来找我，献宝似的告诉我可以一起去英国的时候。

我苦笑了两声，多么滑稽啊？

将她拥入怀中，说了声“真好”。

她已经为了去英国放弃了保研的机会，不能再让她放弃去英国学习的机会。

直到名单公示出来，她才气恼的跑来质问我。

那次她跟我发了很大的火，最后终于吵了起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她说她不去了，我说必须去，不去就分手。

她哭着跑了。

她父亲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距离她出国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他说，小雨为了你已经放弃了保研的机会，希望你能说服小雨去英国做交换生。

我没做丝毫的反抗，只说了一句“好”。然后转身离开。

去英国两年，回来正好毕业，我就可以娶她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

这是我人生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呢？

哦，我记得了，第一次是在父亲离开的时候。那时候我使劲拉住父亲的衣角，跪着求他别走。

父亲让我在他和母亲之间做个选择，只能选其一，我想起家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可怜女人，漠然放开父亲，擦干眼泪，转身回家。

最怕身边的人离开，最怕做选择。

之前是父亲，现在又是她。我苦笑。

两年后，她回来了。还是圆溜溜的眼睛，清清瘦瘦的，只是没了齐颈的短发，没了齐刘海。及腰的长发让她越发动人。

这样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大家都会多看两眼吧？

只想想，我内心已不知道打翻了多少醋瓶。

我接过行李箱，牵起她的手，依然毫无违和感，我安慰自己。

她说，我们考研吧？

我说，好。

我们用了半年的时间，每天泡在图书馆，很多次她顶着一脸的菜色，睡眼惺忪，拿着单词书翻着翻着就睡着了。我心疼不已。

很多时候，她问我，杨树，我现在每天蓬头垢面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我揉揉她的头说，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

她莞尔，害羞的像我们初识的时候。

那时候，杨柳已经出去实习，在一家世界百强企业里做培训师。

她鼓励我们好好学习，一定要考去四季如春的楠城，到时候跟我们在楠城汇合。

小雨居然将这句话作为座右铭，每天看上很多遍，然后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知疲倦。

研三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毫无预兆，医生说因为心肌梗塞。

我难以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

在我心里，母亲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母亲走了，似乎一下子就没了安全感，全世界都不再与我相干。

从此，再也没有家了。

从此，我的人生只剩了归处。

我的心被恓惶和恐惧渐渐吞没。

。。。

那段时间我很颓废，每天泡在酒吧，虽然难过，却没有一滴泪。

当她拿着印有我俩头像的戒指，单膝跪在我面前，向我求婚的时候。

我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似乎有一股暖流从我心中流过，流经我的嘴巴、鼻子，最终从眼中流出。淹没了我所有的恐惧、悲伤。

她说，你说过，如果哪天我想嫁了，可以拿这个戒指找你换结婚戒指，那么，杨树我现在就想嫁给你。我们结婚吧？

酒吧的灯光照的她眼睛流光溢彩，就像彩色的宝石。

那是我熟悉的眼睛、鼻子、嘴巴和头发。

是啊，我还有她。

我将她拥入怀中，整个酒吧都沸腾了，但我知道，那一刻，只属于我们。

两天后，我叫来杨柳和吴宇，燃了一屋子的蜡烛，挂了一屋子的星星灯，正式向她求婚。

我说，像求婚这样的事情，本该由我们男人来做。以后你只管享受疼爱，别的都交给我。

她含泪点头。

于是，我们结婚了。

应她的要求，只举行了简单的仪式。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有经济负担。

可是她怎会知道，我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星送给她。

婚后的生活，依然甜蜜，很多时候，我都会感到恍惚，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虽然我失去了母亲，但老天派她来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家，让我倍觉珍惜。

结婚好几年，岳父岳母一直催我们要孩子。

她总是推说时机未到，其实是我们不想有孩子分享彼此的爱，多么幼稚而又自私的想法啊，居然出自两个成年人。

等到真正有了孩子，我们还是欢喜的。

我的意外受伤，让两个孩子提前出生了，心中十分愧疚。本以为那次就要跟小雨、孩子们天人永隔了，感谢老天怜悯，让我看到了我的孩子，我捏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软软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弄坏掉，我心里满满的疼惜，在这个世界上我终于又多了两个亲人。

我感谢小雨，帮我一点一点弥补了人生的缺憾，让我的人生变得完整。

后来有段时间，她总是做恶梦，夜里时常哭着醒来。

待我问她的时候，又说没事，只是梦见我们打架。

我笑她傻。

但是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在扩大。

她不说，我就不问。

结婚以来也曾打过一次架，最终却以闹剧收场。事后，她总结说，感觉打架挺好玩，可以撒羽绒，就像下雪一样美。

我无语。确实是十足的傻女人。

这些年，我心里一直觉得亏欠着她。

我们在楠城生活了3年，她还惦记着北方的雪。

我悄悄将带她去看雪的愿望列入年末的旅行计划中。

那天，天气预报说艮城要下雪，彼时我还在出差回家的路上。

为了能早点带她去看雪，夜里冒着大雨开车回家。

可是，我真的太累了。

在冲向海里的一瞬间，我脑海里出现了她的身影，那张熟悉的脸，狡黠的笑。

这次，是轮到我离开了吗？

我感觉到冰冷的海水渐渐淹没整个车厢，我用力拍打车窗。。。

对不起，小雨，我可能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