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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日晚。
坐落在斯托林市中心的一家高级餐厅，从厚重的拱窗外可以看见城市繁华的夜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闪耀着人类辉煌的历史足迹，金发性感的女明星的巨大海报占据着城市的一角，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穿行在霓虹灯火的人群。橘色的暖光渗透进餐厅幽暗的角落里，桌子中心的布罩灯像是悬浮在黑暗的世界里。
柳查诺想着他来这里的目的以及接下来会见到的贩毒集团的头目。他没有预料到那个叫弗罗拉的女人竟然愿意来见他，并且是在双方都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柳查诺清楚这位“塔兰图拉”的首领比他以往遇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难以对付：诡秘不定的行踪，琢磨不透的个性，居心叵测的手段，还有那与议员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当他见到坐到他对面的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裤的年轻女孩时，实在是大吃一惊――
女孩脸上挂着亲切大方的笑容，t恤上的鬼脸图案让人觉得这还只是一个调皮的小姑娘。然而如果人们把视线转向她的耳边，有心的人会发现那是一朵白罂粟！
侍应生将菜单放到她面前，弗罗拉翻了翻，“一份西冷牛排，三分熟，一瓶梅洛葡萄酒。”
她问柳查诺，“你呢？”
“呃…七成熟的t骨牛排一份。”柳查诺有些心不在焉。
“原谅我穿着不太正式，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放松一些……”弗罗拉抬头看他，“怎么啦？你似乎很吃惊？”
柳查诺这才缓过神来。他想，像弗罗拉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呆在学校里，享受着读书和恋爱的时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贩毒集团的头目会是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女孩！
可他却要压抑怒火，他不断提醒自己：眼前的女孩不是个普通女孩，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毒贩！是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恶魔！
柳查诺说：“我以为你不会见我……”
“哦！你以为……”弗罗拉漫不经心地打趣，“那你以为我会放弃贩毒？”
柳查诺心头一惊，他显然不能适应弗罗拉的直接，或者说是某种看穿一切的傲慢。
弗罗拉却笑了一下，突然转移话题，“你有一个在念大学的儿子吧？”
“你……”柳查诺心生警惕。
“放心…”弗罗拉却看穿他的心思，“我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下手。”
柳查诺嗤笑一声，“这是你们毒贩特有的逻辑？”
“当然不是！”弗罗拉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们无非是为了钱……而我？我说，你到底在气愤些什么？”
“我想知道原因。”柳查诺脸色沉重。
“我还以为你来者不善呢！”弗罗拉又开玩笑道，“也许现在外面就埋伏了很多人，等着你一下命令，就立马抓我回去立功？”
“我是个守信用的人。”柳查诺说。
弗罗拉平静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确实……你是个守信用的人，少有的…愿意守信用的人。”
这时侍者端着热气腾腾的牛排上桌。一片烟雾缭绕。
“为什么不选择一些正常的行业？”柳查诺问。
“哦！正常的行业！”弗罗拉慢条斯理地垫好餐巾，举止优雅地拿起刀叉，“拾荒？乞讨？”
柳查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不讨人喜欢？”
“有啊，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死了……”弗罗拉若无其事地垂下眼。手指下是刀与肉的摩擦。
“我想也是。”柳查诺叹息，心里并不感到意外。他盯着眼前的牛排却难以下咽，“你说你不是为了钱，可我实在无法理解还能是为了什么。你有考虑过那些被你…呃…毁掉的人吗？”
“那些自甘堕落的人也配叫毁灭？”弗罗拉突然轻蔑地说，“他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了她的话，柳查诺感到非常难受。现在各种毒品已蔓延全球六大陆的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目前全世界有据可查的吸毒人数就有5000万左右，全世界每年有20万人因吸毒而死亡。这些还只是有据可查的①……他忽然明白，一切犯罪份子都有着共通的逻辑——为所欲为。瞧她切下牛排的动作多么利落，那暗红色的血水不断地向外溢出……
“不害他人性命，这是道德的底线。”
“哦，道德！”弗罗拉将带血的牛排送到嘴里，露出享受的表情，“可道德是个怪物啊！现在还没有人能给这个怪物套上枷锁②……国家？猎人协会？黑暗世界？甚至是兽族异类，谁也说服不了谁。唯有利益……才是一切道德的前提！”
柳查诺闭了闭眼，对弗罗拉的话不置可否。他说：“我想知道你的原因。”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弗罗拉轻声问。
“真实的答案。”
“报复吧…”
“谁？”
“整个世界！”
柳查诺猛地抬头。
一种怨毒的笑从那微微歪着的隐在黑暗的半边脸上显露出来，构成某种可怖的意象。
柳查诺突然感到窒息般的恐惧，他不自觉地收拢拳头，直至指甲嵌进柔软的肉里。眼前的女孩不再是一个女孩。他的声音有些干哑：“为什么？”
弗罗拉却不再回答，她又重新拿起刀叉。浪费食物可不是个好习惯……她突然对柳查诺讲起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格里西姆生在战争的年代，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战场。父亲临走前对他说：‘儿子，你要记住，爸爸是为了你们，为了国家而战！你可要记住了！’父亲就这样走了，为了他们，为了他们所谓的国家……
从母亲的口中，格里西姆得知他们的国家快要打胜了，母亲说正义之神是眷顾他们的！可是他听一些人说他们的国家占领了别人的国家，屠杀了无数人，母亲却叹息：战争啊，难免是要死人的……
局势发生了变化，直到某一天军队们侵入了他们的城市，那些军人打着‘正义’的旗号，他们砸开他家的大门，拖出他的母亲和外婆，当着他的面□□了她们。他们说他的国家是邪恶的，所以她们也是邪恶的，他们要给邪恶的国家一点厉害瞧瞧。他们指着格里西姆说：‘你们的国家是邪恶的，而你是邪恶之种，不能留下你祸害世界！’军人们正义凛然地砍掉了只有十岁的格里西姆的胳膊……
可格里西姆还是逃了出去，因为他的母亲拖住了他们，她说：‘快逃啊！格里西姆！快逃啊！格里……’可是逃出去的格里西姆发现，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开那些白花花的屁股和奸杀的影子……一个无法逃脱的世界……
他就在这样一个充满影子的世界里长大，拖着残缺的身体，看着那些奸杀他家人的军人们一个个地成为了英雄，他们代表着正义对公众讲述战争的不易，当被问到战败国的下场时，他们沉痛地说：‘为了最后的正义，我们愿意背负骂名。但如果你问我后悔吗？我会说：如果回到当初，我还会这么做。’格里西姆坐在酒吧里，他就身在那群战胜国的人群中，他再次听见了那句宿命般的话：‘战争嘛，难免是要死人的……’
是啊，战争难免是要死人的。现在，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可以牺牲少数人……这样的杀人是正义的，是大义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正义还可以像切蛋糕一样，原来杀人也可以视情况而定，也可以因为迫不得已而转变为正义……
我们也知道杀一个人是错的，但人一旦杀多了，就变成了对的。那些人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可他们仍然是英雄：生前统治着整个世界，死后受到无数人的悼念……
‘去他妈的国家！去他妈的正义！’格里西姆离开了所谓正义的人群。格里西姆逐渐地明白一个道理：人命是如此地轻贱，如此地…不值一提。”
弗罗拉说着，顿了顿，“正义是什么？正义是拥有不受侵害的权利。当一个人受到侵害时，他会去寻求正义。而当他在现实中无法寻求到正义时，他心中的正义就会……嘭！”弗罗拉唇角微勾：
“轰然倒塌。”
柳查诺沉默。
“你猜…我会放弃贩毒吗？”
“你不会。”柳查诺肯定地说。
弗罗拉笑吟吟地看了他很久，没有说话。
*
当弗罗拉从高级餐厅门口出来时，希吉拉从一旁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两人向灯火璀璨的集市走去。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隐隐绰绰的灯火浮在空中，繁复杂乱的图案和香料的陈腐气息交织在一起，各种古玩和金银饰品大堆大堆地摆放在地上、墙上，戴着圆帽的长袍男人懒散地靠在店铺边，饶有乐趣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
“诶？”希吉拉看着弗罗拉将刚买的发夹别到她发上，不由疑惑起来。
弗罗拉笑着说：“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刚才见你经过时看了好几眼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对新月型的东西还真是偏爱啊。”
希吉拉忍不住摸摸头上的新月发夹，看着弗罗拉转过身，背影穿行在灯火璀璨中，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被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上头，悬浮的灯笼仍在漂流，明明灭灭，不知去往何方……
希吉拉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弗罗拉时的情景，在那片仿若空白的大片垃圾山上。
“我叫希吉拉…”
“唔，希吉拉吗？和穆.斯.林有关系？”
“没…没什么关系。”
“我理解，每个人都有秘密。”弗罗拉点点头，身影融进了那片空白中――
“但你该了解…我最讨厌被人愚弄了，所以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希吉拉抬头望着前方，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错乱神情。直到弗罗拉侧过脸对她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明天上午你和梅吉先去ngl，等我安排。”
希吉拉疑惑地问：“凯伊不是还没谈成吗？”
“会谈成的。”弗罗拉露出志在必得的眼神。
这时手机响了，弗罗拉勾起嘴角。在希吉拉看来，她的笑容里有一种很深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明天要运一批4号货，100公斤。到时的交易地点……”
*
ngl自然保护区深山处。
梅吉和希吉拉行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间，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罂粟花瓣，那种血红向山谷一路铺陈开来，扭曲似蛛，凄迷似雾，见到的人无不心思恍惚，怅然若失……然而，对于见惯了的山民来说，这种花不过是混饭吃的手段，那隐匿在重重山林中的海.洛.因提炼工厂才是重头戏呢。工厂老板叫做鲍林，他管理着这里大片的罂粟种植区。
希吉拉忍不住开口：“感觉大姐对那个凯伊不是很信任啊。”
“也许吧。”梅吉淡淡回道，“如果真有问题，我绝不会放过她！如果没有问题，我也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希吉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她总觉得梅吉有些装腔作势，但却不得不顺从地说：“你很会为同伴着想呐！”
“你心里真这么想？”梅吉笑着睨她。
希吉拉沉默不语。
梅吉随手摘了一朵罂粟花，对她说：“我说你不必去迎合别人，要知道这样不一定赢得别人的好感，反而可能招致一些人的反感。做个有个性的人，你又不是个庸才！”
希吉拉依然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抱怨道：“是你的反感吧！你以为我想这样？麻烦事一大堆，避都避不开，我可没闲心再和别人起争执。”
“哦，怕麻烦。”梅吉惊奇地说，“那你还能干些什么呢？”
“管好你自己吧！”希吉拉泄愤似的撅了一把罂粟花。
真是个装腔作势的女人。
她心里暗暗想，同时不住地晃动着手中妖异的红罂粟。
阳光照耀下――
多么地娇艳啊！
不远处，山民们拿刀划开碧绿的罂粟果，乳白色的汁液源源不断地流向大地……灰暗的乌鸦噗啦啦地飞向远方，肿瘤似的果实滴下了猩红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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