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素手执笔，以生息为砚，以轮回为锦，落墨成真。我绘得尽世人心愿，唯独描不出你的容颜。

“仙妃大人！大慈大悲的仙妃大人，您慈悲为怀！求您了！这种非人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要银子！我要很多的银子……您一定要帮我！”

面前衣衫破落的祈愿之人，跪倒在地，额角因磕头渗出丝丝暗红色的血，充血的眼球里斥满的是对钱财的欲望。

“如你所愿。”衣袂清扬，袖风将面前之人托起，顺着将白玉地板上的斑斑血迹除去。

“多谢！多谢仙妃大人啊！小人日后定当为仙妃修祠盖庙报答仙妃！齿难忘仙妃大恩！定当……”

“聒噪。”

素指点在面前之人眉心处，右手虚握，自眉心处抽离两丝淡色的线，一白一黑，织白线为锦，化黑线为墨，素左手轻划，白皙手腕处即刻渗出一串朱砂红色的血珠。

“以生息为砚，以轮回为锦，以吾血为引，画，珠玑金银。”

帝紫色的笔蘸着血与生机，在斑驳的锦帛上描绘着他想要的金银珠宝。我的血一直外渗，而锦与砚依旧未消失——他想要更多。

“再不停，你的寿命即将终结。”微带怒意的男子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只是，被金银迷惑了心智的人，根本不在意外界。

当第五堆闪耀着血色的金银逐渐从锦帛上溢出，躺在地上的人才开始清醒过来。满头青丝早已转为白发，皱纹也爬满了脸，只是，他不知罢了。

“多谢仙妃大人！小人定当……”

“不必感谢本宫，是天帝布泽，命我来此施恩。”强忍住晕眩，我淡然道。

“是是是！天帝大德！天帝万恩！”

千恩万谢后，此人才用早已备好的布袋带着一包金银恋恋不舍地蹒跚离去，临走时，回望的眼神里只有对带不走的珠宝的遗憾。

“对于他们人类，人生不过是在不知不觉中无视了岁月如逝水，冰凉了过往，越是让人留恋的东西，越容易被时光带走，回首时才发现，只剩迟暮的荒草封路。”一双狭长的吸睛凤眸微微眯起，泛着洞察人世的光，“人啊，就是贪婪，白白耗费生命换来这个带不走的金银珠宝，喂？你怎么了……”

还未等辰说完，我就觉得眼前突然一黑，然后就再也没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觉得眼前有个身影在晃动，正欲睁开眼睛，却被一只手遮住了视线，“阳光刺眼。”

“……”我无言，静静地拨开辰的手。

“还生气呢？”

看着那微皱的剑眉，恍惚间我竟有一丝错觉，仿佛又看到了我的魔尊。三千青丝如墨染，肌肤白皙如瓷，精致的五官，无瑕的容颜，配着一双幽蓝深邃的眸子，身影修长如玉树，身着白色素锦袍，绝尽了俗世烟火。

“没有……”我漠然回答，低眉瞥见浅青色长裙的腕袖处还有干渍的血迹。

“还说没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太累了！要不是我说停，刚才那个人类非得把你的血耗尽！”

“心疼了……？”

他突然停了言语，举目望天，碧叶舞影，繁花纷纷如雨下，落满他的肩。

“辰，你真好看。”我慵懒地卧在湘妃榻上，看风他扬起他的发丝，又落下，不舍地旋走他手心中的几片花瓣。

“是你画得美。”言罢，他的身形便如同落花般消失在了原地。

千百年的风去云往，就这样落入一场落花雨之中，淡得几乎没有痕迹。在仙妃宫祈愿的人来人往中，我看尽了世间红尘陌上花，在黑暗里绽放，在光明中凋谢，看尽了世间荣华富贵叶，在欲望中浮沉，在人言中起落。

……

我是一只妖，一只画妖，是魔尊孽辰用万妖之血绘出的画妖，我唯一的能力就是画，画笔就是我的武器，所有从我手里画出的东西都可以变成现实的存在。在千年之前，或者万年前，我记不清是多久前了，我是魔尊孽辰身边唯一的魔侍——墨湦；而现在，我只知道我是天帝任命的画仙——晨妃。

每日，都会有无数凡间人类穿越重重困难来到我仙妃宫祈愿，或是寒门仕子求官，或是乡野俗夫求财，或中年夫妇求子，或迟暮美人求容。而天帝给我的任务，便是满足这些人的愿望，给予他们想要的一切，然后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天帝施恩，他才是这样人类的恩人。只是，这个被欲望蒙蔽双眼的人类并不知道，他们要得到这些东西所付出的代价——生息轮回。我是用他们的生息与轮回做为交换的筹码，来实现他们的愿望，欲望。

仙妃山，一处诡异而又令无数人向望的地方，通往仙妃宫的路上鬼精众多，毒魔密布，来者多，回者少。比如刚才费劲千辛万苦来此求财的人类，现在已然成为仙妃山的众多孤魂野鬼中的一个——他仅剩的五十年元寿，早已被我换成了他日思夜想却最终也未来得及享用的金银财宝。

不可留恋繁华，不可沉迷得失。放下执念，不要等到人生悄然落下帷幕才明白，生命，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只是，不懂的人才会来到这里，待到他们懂得了，却是为时已晚了。

高低错落的山峦，在蓝天下属连延绵，山间错落分布的碧蓝色小湖泊折射着清晨和煦的阳光，满目的是繁花如锦。一如千万年之前的模样，只是，陪我看风景的早已不在了吧……

遥遥望去，山脚下人间的小镇尚且沐浴在朦胧的白雾中，冷清了一晚的街头早有等不及的摊贩挑着扁担开始叫卖，小馆里，热腾腾的食物散发着的香味似乎很诱人，小孩子迫不及待的抓起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往嘴里塞，烫的哇哇叫……曾经那么鄙视人类，寿命短暂，甚至活不过一棵树，而现在，没人懂我多么向往吧，那种平夫凡妇的简单人生——不论日出日落，都有相互依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