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打了一个哈切，明显是有些睡意，她对于白楚三更半夜跑过来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便也转过身，没想和他过多言语，他却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也可以生一个孩子。”

“什么？”顾维刚刚酝酿好的睡意全部被白楚一句话赶得烟消雨散，她几乎是本能地坐起身子，而对面的白楚却还是刚刚的姿势躺在那里，表情淡然。

“你刚刚说，生一个孩子？”顾维打开一旁的暗灯，白楚的面容被昏暗的灯光打了暗影，使他的轮廓更加立体，像是雕工精湛的艺术品。

白楚紧闭着眼，没有声响，顾维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才半睁开眼，点了点头。

顾维见他点头，神情有些诧异，她的白眼仁要比平时露得要多，她就那样瞪着他，试图要和他仔细谈一谈他所谓的提议和吵醒她睡眠的这一笔账。

“白先生，我能采访一下你吗，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顾维见他眼睛又要搁上，再次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他下沉的眼皮才缓缓睁开。

白楚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说道：“我困了，明天采访。”他说着翻过身去，顾维见他要转过去，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借以他的肩膀为桥梁，将脸伸到他面对的那一侧，斜散下来的发，铺在他的脸上，痒痒的，白楚不知觉间抬手要剥开那扰人的发丝，再抬头，顾维一张放大十几倍的脸，近在咫尺。

他用手掌推了推顾维的脸颊，“我困了，你别吵我。”顾维的脸被他擎在手掌里，她低头看了看那双带着粗茧的手掌，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口，白楚猛然睁开双眼，抬头看了看她，她却在那里扮鬼脸。

顾维看着白楚难得瞪大的双眸，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然是弄醒了白楚，自己心理平衡许多，自然安心睡觉，却是苦了被吓醒的白楚，空望着天花板，时时闭不上眼。

火红的枫叶点燃了半山腰，往日阴绿的林子铺洒了一层火辣的红，印着日光，像是洒了一层金碎儿，妖娆妩媚，万般风情。

坐在计程车里的顾维，张望着窗外边的风景，那一片火红染红了她的眸，却也让她朱黑色的瞳孔附上一份焦灼。

“师傅，麻烦再开快点。”顾维不停地翻开手机看时间，额头不断留下豆大的汗珠，滚烫了她冰冷的心。

“莫斯科没有眼泪，大雪纷飞……”手机铃声的响起拯救了此时彷徨的她，她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那端传来白楚清冷的声音，那样的他，是冰冷的，但对于顾维来说，却是冰山露水，总是能解她燃眉之急，在恰当的时候，给予她安心的魔力。

“刚才在开会，有什么事？”白楚疲惫的扭了扭脖颈。

一位女职员走过，礼貌的问好：“白总好。”白楚面无表情地朝她点点头，自从他结婚以后，就变成了公司女职员的头牌偶像，为此还有各种讨论群的建立，让白楚深刻的意识到，工作强度或许是太轻了。

“我外公他病危了，现在正在抢救，我……”顾维从一开始的哽咽到后来的泣不成声，眼眶内温热的液体像是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

“我知道了，现在你在哪？”白楚走进电梯，按下一层按键。

“我，我在计程车上，去我外公家里，是因为，我外公他岁数大了，没有办法到山下的医院，呜呜……”顾维越哭越是激动，抽动的身子，像是大风中摇摆的柳枝条。

“好，我知道，听我话，到那里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和尹世琛独处在一个房间，尽可量守在你外公身旁，我马上就会到。”

顾维一听到他的话，像是神仙的灵丹妙药，开始拼命地点着头，像是不会累一样，一个动作重复了千万次也不嫌多。

白楚大步走出电梯，忽尔眸光下垂，顿住了步伐，他将手机的麦克风凑近嘴口，顾维听着那端的呼吸声逐渐平息，而后传来一道细腻的男声：“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维呆愣着看了看手机屏幕，那端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她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犹如隔世梦境。

计程车停在白色小楼外，顾维拎着背包朝里走，尹世琛正站在门外来回渡着步子，样子十分焦灼。

顾维看着他，想起白楚的话，捏在背包上的手紧了紧，“外公现在怎么样？”

“他留着最后一口气，要见你。”尹世琛双手插在衣兜里，往日整洁的下巴，此时却布满了靑茬儿。

二楼贴近楼梯口的那间房是外公的，顾维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感情，或是血缘亲情，或是心灵相通，这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老人总是能让她感受到无名的感动和温暖，甚至是以一个避风港而存在的寄托。

木质的硕大病床上，外公静静的躺在一角，像是广阔海洋上漂泊的一只小船，无依无靠，无尽孤独。

整间屋子摆满各式各样的仪器，也有各式各样的人，顾维尽数都不认识，她只认得躺在病床上的人，那个一世辉煌，又是一世悔恨的老人。

“维维。”老人疲惫的抬起干枯了的手，伴随着鼻尖孱弱的呼吸，他叫出了顾维的名字。

顾维跑着跪坐在老人身旁，以便他能看清她的面容，老人原本就清瘦的脸庞，此时更是颧骨突出，那一层薄薄的皮像是挂在上面一样，曾经炯炯有神的眼，却是浑浊模糊。顾维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鼻头酸酸的，眼眶又湿又热。

“维维，我对不起，咳咳，对不起你妈妈，也对，对不起你。咳咳，我知道，我已经还不完了。”老人枯黄的手，紧紧攥着顾维的手，那仿佛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股力量。

“这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外公，呜呜，你还答应我，答应带我去看日出呢，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顾维湿热的眼泪落在老人干枯的手背上，晕湿一片，也温热了老人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