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后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雷霆暴雨倾盆而下，下一刻却成了艳阳高照普洒大地。

不过这外面的天气虽然变了，可御书房内却依然雷霆交加，寒冷刺骨。连守在房外的御前侍卫和总管太监都冷汗淋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冻成了冰棍。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端的是风采斐然。再看他身上，他身穿紫色官袍，配金鱼袋。由此可见，他的官位不低。

此人正是户部尚书苏代，也是延徽帝景殊在潜邸时期的谋士，可谓延徽帝心腹中的心腹，如此也不难怪他能掌握国家的钱袋子了。

苏代上前和总管太监梁进忠打了个招呼，问道：“这么大的天气，梁总管怎么在外面站着？”

梁进忠苦笑着回答道：“陛下这段时间龙颜不悦，我等可不敢去打扰他。”

因这两人相识多年，又同是延徽帝心腹，所以梁进忠说话也就随意了些。若是旁人，可没谁能够从他口中得知延徽帝的喜怒。

“如此我可是来对了。”苏代笑言。

“此话怎讲？”

“山人自有妙计，我可宁陛下消气。”

“如此甚好！”梁进忠听此总算轻松了几分。

因延徽帝连着几日的喜怒无常，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胆战心惊，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那还劳烦梁总管进去通报一声。”

“好！好！”梁进忠连着答了两个好字，转身进了御书房。

片刻后梁进忠算是喜笑颜开的走了出来，对苏代说道：“苏大人，陛下让你进去。”

苏代于是赶忙的进了御书房。

“臣，参见陛下。”苏代向上手的男子行了个礼。男子约二十岁左右，身穿明黄色龙袍，龙章凤姿，仪然天成。观其容貌更是不凡，五官好似神人雕刻而成，完美到极致。

“起”

“陛下似乎龙颜不悦，不知臣可否为您解忧。”

“得了，朕如今的心事你还不明白，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苏代微微抬头看向延徽帝景殊，绕是他这种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也难免失了神，这也只能说一句‘男色惑人’。

不过苏代很快就回了神，低下头，恭谨认真的答道：“西氏一族如今越发猖狂狂，凭的不过两点。其一，陛下继位已久但后位空悬，淑妃掌握宫权，独占鳌头，又身怀龙嗣。其二，皇权势微，世家力量庞大，而西氏一族又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二，家族力量雄厚。所以如果再让西氏一族得到后位，淑妃又诞下龙嗣。那时候只怕要风起云涌，天下难安了。但臣这里有一计，可将后位保全并大大的打击西氏一族的嚣张气焰。”

“何计？”景殊问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何为鹬，何为蚌？”景殊目光微凝，再次问道。

“陛下莫不是忘了西氏一族之所以只能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二，是因为它上面还压着一个东家。东家为四大家族之首，传承几百年，族内弟子分布天下各地。当初若不是在太宗时期他们站错位，不得不隐蔽锋芒，只怕如今也轮不上西氏一族风光无两。不过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东家实力算是唯一可以和西氏一族抗衡的世家，不然这左相一位也不会被东家家主坐下了。”

“东家确实不凡，也是可以压制西氏一族。但西氏是狼，东氏就是虎。朕可不想驱逐了狼又引进了虎，到时候朕这个渔翁反而落得一手空。”景殊神色不变，只是漆黑如墨的双眸越发冷冽如寒渊一般。

“陛下之虑臣明白，但臣手中掌握了东家一个巨大的把柄，即使东家势头再大，也完全可以将它打下来。”苏代信心满满的一笑。

景殊有点惊讶地看向苏代：“什么把柄？”

苏代上前几步在景殊耳边说了一句话。

景殊先是一怔，然后大喜，开怀而笑。

他目露嘲讽，笑道：“想不到那么个冷情的老狐狸也会犯下这样的大错。”倏尔一想，又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陛下放心，臣不但有物证还有人证，这些绝对可以让那个老狐狸束手就擒。”苏代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景殊。

景殊打开一看，又迅速合拢：“不错。苏代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要朕赐你什么才好？”

苏代向景殊一拜，诚恳的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臣不求任何赏赐，只愿陛下基业千秋万代，亘古长存。”

“好。苏代，如今大局未定，待日后奸佞得除，这右相之位朕为你备下。”多日心事了断，景殊眉间的褶皱也松缓开来，整个人越发的风神俊秀，美如冠玉，让人移不开眼来。

“臣多谢陛下厚爱。”苏代再次向景殊一拜，接着又道：“现在还有一事，要想鹬蚌相争，陛下还需给鹬一点利。”

“这朕明白。朕听闻东家家主有一女，名叫东郁容，想来朕如果有意立她为后，这东西两大家族会上演一场好戏看吧！”景殊冷冷一笑，既然鹬想要饵，他给就是了，就要看这鹬能否吃得下

“陛下说的是，东家退避了这么多年，近年来又屡次被西氏一族挑衅，想来他们也是非常愿意为陛下‘效劳’的。”

“苏代，朕给你一个任务，你务必要将朕心仪东郁容，有意立她为后的消息让西让那老头知道，”

“是。”

第二日，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但金銮殿中的气氛却与之相反，此刻正值剑拔弩张，暗潮汹涌的时间。

“朕继位已有五年，因忙于国事，后宫之主始终未立。近日来，朕闻诸卿所奏，亦深有所感。”

景殊坐在龙椅上，俯视众朝臣，那无形中的威严之气，已经告诉所有人，他已经不是那个初登帝位，稚嫩无害的少年了，如今他的地位权力不容许任何人沾染。

景殊看向左相东绝，难得勾起一抹笑容问道：“朕听闻你有一女，名曰东郁容，年方十六，才学过人，相貌昳丽。朕欲立她为后，不知左相可愿将令千金许给朕。”

左相东绝微微愕然，立马俯身而拜：“小女蒲柳之姿能得陛下厚爱，臣不胜荣幸。”

“如此甚好！那朕就……”

“陛下，不可。”

右相西氏一族的掌权人西让连忙出列，阻止了景殊的话，那拿着朝笏的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足可见此人心中怒火之深。

“哦！右相倒是说说有何不可。”景殊面色不变，只是微冷的语气显示了他说话被打断的不悦。

“那东家的嫡小姐东郁容素来不在贵族的交际圈中走动，连宫中的宴会也从来没有参加过，谁也不知道她的品性如何，怕是有什么问题也说不好，这样的女子可万万当不起一国之后的。”

右相深深一拜，语气真挚诚恳，看起来就像是为君主担忧的贤臣一般。如果景殊真的是一个无知的帝王，说不定还真的会被他这副伪善的面孔所骗。

“右相消息可真灵通，朕怎么没听说东郁容有什么问题呢？”景殊挑眉，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在场的人谁不是耳聪目明的聪明人，怎会听不出这位帝王话中的深意。

不就是说右相耳目太多或者有意诽谤被帝王心仪的那位东郁容小姐。

“臣不胜惶恐，但臣所言属实，还望陛下明查。”

“够了。朕之所以有意立东郁容为后，自然是因为清楚她的品行。毕竟皇室暗卫的调查，还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右相所说的那什么不能见人的问题，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景殊不动声色地拨弄左手大拇指的指环，深邃的黑眸有着别人不懂得幽光。

的确那位东家的大小姐东郁容没有任何的问题，看起来就是一个比较文静，体弱的妙龄女子，和一般的闺阁少女没有什么不同。

“陛下。”

右相还欲言，却立马被景殊阻止了。

“朕意已决。”

“陛下，臣也认为不妥。”御史大夫出列，他倾身一拜，言道：“东家小姐今年不过十六岁，素来文静少言又体弱多病，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论起社会经历，处事手段，她也没有淑妃娘娘成熟，何况淑妃娘娘还身怀龙嗣，臣以为淑妃娘娘才是最好的皇后人选。”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下就出列了上半的朝臣。

景殊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这些人，修长的手指按在龙椅上，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臣以为东郁容小姐生在东家，从小被左相大人细心教导，还是名满天下的倾绝公子的妹妹，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和一般的女子等同而言。如此，她虽年纪小于德妃娘娘，但其心智心性定不会属输于淑妃娘娘，定是皇后的最佳人选。”中书侍郎出列言道。

这人素来刚正不阿，于右相一派不和，并且他还是左相门下的学生。

“臣附议。”

“臣附议。”

……

这下子又跪了一半的人，偌大的金銮殿中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站着。御史大夫说东郁容性格不行，体质不合格，难当重任。中书侍郎就说东郁容家世好，兄长给力，自幼所受教导不一样，非常人能比。两方各执一词，都有理，谁也不让谁。

景殊对下面的这情况甚是欢喜，只有两方势力均等，打起来才好看，“你们所言都有几分道理，户部尚书你来说说你的想法。”景殊看向苏代。

苏代出列，平静沉稳的说道：“臣以为既然双方都有理，不如就取一个折中的法子。在四妃之上皇后之下为东小姐设一个皇贵妃的位子，掌皇后玺印，由淑妃娘娘协助，分领宫权，统率后宫，待日后东小姐生下龙嗣再考虑立后一事。如此也可在这段时间内看看东小姐和淑妃娘娘谁更能找担任好皇后之职。”这番话看起来是偏向东家的，但也给了西氏一族喘息的机会，毕竟皇后未立，一切皆有变数。同时也因为皇后未立，宫权分割，正好相互制衡。

如此，左相一派沉默了，右相一派虽有不平但也未多言。毕竟两相权力几乎等同，又都出自于四大世家。若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定会两败俱伤，到时候反而让上面那位捡了便宜。

“既然众卿都不反对，那就按户部尚书说的办。退朝。”景殊最后拍案定决。

“臣等告退。”众臣全部散去。

出了金銮殿，几个大臣围上右相，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相爷，虽然后位没有被东家得了去，但是等到那位东家小姐进宫，这也是对淑妃娘娘大大的的不利呀。”

“李大人说的是，不如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结果了那个东郁容。”

……

“够了，此事本相另有想法，这龙嗣可不是那么好生的，宫权也不是一个小娃娃能够掌握的。”右相双眼微眯，细小的眼睛射出阴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