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三年，大力推行新政，削减赋税，使得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经办教育，使百姓沐浴清化，知晓法理。精兵简政，使军用资源大幅度削减，行政能力迅速而有效。一时之间，大凉国国力呈现蒸蒸日上的现象。

再两年之后，终于抽出时间广纳后宫，以民间秀女填充后宫。又颁布诏命，命京中所有五品以上官员自家中选出一人入宫，以沐皇恩。

一场新雨过后，天光晴朗，风和日丽，廖毅坐在府中花园里闲游，嘴中喃喃自语：

“陛下此意为何？不过是命官员将女儿送入宫中等死而已，宫中已有皇后，三宫之中，三妃位子也是有人了。”

这位户部尚书心里再明白不过，不过也是无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况且，这只是命人奉上自己的女儿而已。可是，他廖毅只有一个女儿慕东香，平日里视为掌上明珠，这一次，真真让他犯难，要他如何舍得呢？

“唉，这陛下怎么不命我等将儿子送去宫中填充后宫？我的儿子多的是啊。”

石桌上，老管家命人为其斟好了茶水，但是，不见他去饮一口，知道他心中犯愁，毕竟是跟了十几年的主子，在一旁试探到：

“老爷有心事！什么样的事能让老爷愁成这个样子？”

慕毅自顾自来回踱步，听到有人问话，也不回头看是谁，只是自顾自说着：

“哎呀，还能有什么事，陛下命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将家中年龄适宜的女儿送入宫中。”

老管家捂嘴偷笑，一双桃花眼中尽是笑意。

“这有何难？老爷膝下不是正巧有大小姐东香吗！送去便是了。”

“艾！你，老家伙，你真是想把我给气死不成？”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老管家明明知道自己舍不得慕东香，竟然还敢开这样的玩笑。

“你不是五品官员，不是你送女儿，你自然舍得。”

老管家呵呵一笑，提醒到：“我是有一个女儿，可惜陛下看不上啊，再者，老爷，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我还有一个女儿？谁啊！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一个女儿？”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东晓这个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但是，另外一个女儿？他故意让自己不去想起来。

“艾！老爷，你看你，怎么又忘了？十八年前。”老管家提醒到。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我还是个小小的中郎将呢？”

他努力搜寻记忆中另外一个女儿的痕迹，虽然想到一些。即使老管家提醒到，他也不敢再想不起来，一时之间心急如焚，他确实还有另外另外一个女儿，但不好将她替代东晓送入宫中，这样，可能会害了自己。

看他好像是真真记不起来，老管家再次提醒到：

“十七年前，前朝陈国帝都顺天门前。”

管家提到陈国这两个字，他立刻回过神来，即刻将老管家的嘴捂的紧紧，骂道：

“好你个奴才，前朝之事，不可再提，想害死家里所有人不成？”

“哎呀，老爷，你忘了，你镇守在顺天门下，大凉国大军杀入陈国皇宫中，有个稍有些姿色的宫女跑出来，被你……。”

经他提醒，慕毅突然想到有这么一回事，那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中郎将，奉陈显煜之命镇守顺天门。自夜里开始至正午时分，大梁国皇宫中逃出许多人，凡是可疑人员，全部杀无赦，凡是女子，皆被手下士兵玷污了，凡是太监，令他们脱下裤子戏弄一番，然后给杀了，或者放了。

唯有一个宫女，她自皇宫中慌慌张张跑出来，当时她一身碧绿宫娥长裙，手下士兵本想将她玩弄一番，但是，他看那宫女有几分姿色，便先下手为强，将她占有了。而后，确实是有几分姿色，有些不舍，便将她带在身边，还为其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便去世了。

那个女儿，名为慕沉香，名字是管家给取的，当时他也喜欢这个女儿，可是，毕竟是前朝的宫娥之女，他又岂敢泄露出去。

“老爷……。”

“不用说了，本老爷突然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确实还有一个女儿，走，前头带路，带我去见他。”

虽然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儿，然而，他早已忘了，那个女儿被他安置在何处，又不能对管家明说，只能命他带路。

“是，老爷，请跟我来。”

两人穿过回廊，进入廖府后院之中，那里，是廖家下人也不愿去的地方，隐藏在一片幽深竹林深处，只有一间小小的竹屋，潮湿，阴森，寒冷。

还未走进，那间小屋，便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骂着恶毒的话语。

“你今天要是不把我们这些衣服洗了，今天连剩饭也不给你吃……。”

原来是个丫鬟在差使着另外一个下人，管家的脸色有些黑了，那个人再不济，也是廖府二小姐，如何是个下人可以差使的？

慕毅看向那个被丫鬟打骂着的女子，一身黄布麻衣，发丝缭乱，怕是有些日子没能整理了。虽然如此，脸蛋儿长的不差，是个鹅蛋儿脸，没有涂脂抹粉，看着也不算差，若是将她送入宫中，皇帝陛下也不会责怪他欺君之罪吧！

“老财，那个，便是我的二女儿吗？”

“是了，老爷，这些下人也太不懂事，回头我收拾收拾。”

“嗯，去吧。”

管家老财进入小屋旁，那个丫鬟还不知道后面来人，用力猛题倒在地上的廖沉香，许是踢累了，她才停下来。管家老财在后面干咳几声，提醒她有人来了。

“嗯，哼嗯哼。”老财干咳几声。

这丫鬟意识到有人来了，回头一看，是管家老财，脸皮上立刻挂上了笑容，向管家行了礼，道：

“呀，是财叔啊，不好意思，吓着您老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好了。”

管家老财皱皱眉头，这人的脸皮翻得真快，看来是个好手，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没你什么事，下去吧。”

“是。”

这下人顺着原路返回，看见廖府家主，心里一时感觉不好，心里猜想：

“老爷该不会是看上了这丫头吧？自己姿色也不差，怎么也不看上自己呢？”

看见财叔来了，慕沉香自地上爬起，拍拍身上尘土，将井边衣服收拾一下，让自己有个下脚的地方，而后才向财叔行礼问候：

“财叔，”

“嗯，丫头，有个人想见你。”

“有个人想见我？谁呢？”自己从小到大没有见过什么外人，来来去去都是其他人，这个府里的人他只听声音便能知道是谁。

“是我，”

廖毅回了一声，走入小屋旁，财叔急忙引荐道：

“丫头，这是……。”

“财叔不用介绍，这个爹爹我是见过的，到现在还记得的。”

这个爹爹她确实是见过的，不过忘了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只是依稀记得大致的样子，现在的他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武将，现在是文官，脸上也有了长短不一的八字胡须，这变化和想象中的有些大。唯一相同之处，也是慕沉香能够第一眼就能认出他的原因，是他身上的杀意，无论他怎样看去，都是一个刽子手，哪怕现在的他是一身书生打扮。

“嗯！很好，你还记得我这个爹爹，那么，便收拾一下入宫去吧。”

沉香和管家老财一阵愕然，就这样去了吗？

“老爷，给小姐一些时间吧，好歹让她学习下宫里的规矩，不能让人笑话咱们慕府。”管家老财劝导着。

“也好，三个月，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不用与那五千秀女竞争，直接进入宫中做秀女，带上你的一切入宫去吧。”

这个命令于她而言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她什么也没有，她整个人的一切就是她。

不，现在，连她自己也不属于自己。

慕毅下达了命令之后便走了，只留下管家老财与她呆呆站立在原地。

“小姐，老爷他……。”

管家老财想说些什么，被她打断了，因为不用说她也能懂，即便是深居简出，她也懂，这或许是一种天赋。

“财叔，你不用说，我都知道，这些年来多谢你的照顾，可惜，我命薄，这世间很多秀丽风光也不属于我，连我自己，也不属于我。”

“唉，也罢，去吧去吧，还有什么能带上的东西吗？或者说属于你的东西。”

想来想去，自己什么也没有，也就不需要带上什么东西，就这样去吧。除了一点琵琶，古筝与箫，竹笛的技艺，还有，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一只玉镯。

“没有了，但是，财叔，我能不能去看看我娘的坟墓？最后三个月，我想天天去。”

母亲慕门陈氏的坟墓离竹林很远，离慕家很远，在京城的郊外。一片乱葬岗边上，有个风水先生说那里山水秀丽，是一个掩埋尸体的好地方，连宫里的某些人死了也是扔在那里。

“可以，但是，你要好好学些宫里的礼仪，也许，能活得长久一些。”

“嗯，”

默许一声，她跟着管家老财走出竹林，走出后院，走进另外一个杀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