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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死士》第二章 金银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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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烟雨寥寥,南江小镇上屋瓦相连,一层层民房排展开去,尽打湿在雨水当中。夜深人静时,只其中特别低矮的一座房子还亮着灯。烛光下一个书生手里捧着部残本古书,正研读得十分入神。浑不知夜已三更,而灯中油已烧竭。那丁点火光在夜里扑腾几下,啪的灭了。

一缕轻烟缭绕而上,书生动也不动,双眼频频跳个不停,直恨不得将书中字眼全部啃进脑子里才甘心。灯火灭了许久,书生才回过神来。将那部古书合在胸口,困意席卷而来,就那么抱着睡了。

这本古书名叫《鬼谷子》,羊皮作的底子,银制的书皮。在黑暗中也不知埋藏了多少年,才得以出土。书中内容寥寥十三四篇,讲的都是些机谋诡辩之术,翻到最后一页,银制的书皮上刻了四个小小的篆字“稷下学宫”。乃是书生在一个机缘巧合下得来。

那正是三天之前的中午时分,书生一觉醒来,发觉腹中讥饿难忍,而家中粮米告磐,便打算到山中好友家去混顿饭吃。

一路上艳阳高照,春光正是明媚。书生将折扇摇在手里,出了小镇,沿着河边向山中走去。河边略有三三两两洗衣的年轻女子,见他长得高大,又有些儒雅气质,暗里对他大抛秋波。书生笑而不乱,些许个庸脂俗粉,虽然半生落拓潦倒,却也不屑瞧她进眼里。

这是一条狭长的河谷地带,两壁生得陡峭,行人稀少。书生在河谷里越走越深,刚还暖暖的天气此时却渐渐阴了下来,莫名的给人一股凉意。

书生不自觉的打个冷战,怨怼道:“日有不定之阴晴,天威果然难测也。”下意识的将手遮在额上,抬头向天空望去,却不料这一望之下,竟望得他目瞪口呆。

只见河谷左边,那如刀削斧凿的半山壁上,竟然站了个人在上边。那人背对河沟,将两手抱在胸前,立在崖壁上一动不动,就好像对着悬崖面壁思过的泥塑一般。从背影看去,虽然距离颇远,但仍能察觉出此人身形相当高大。偏偏此人脚下那一小块棱形石枝又是惊险万分,似乎稍微一个偏心,就要从百丈悬崖上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光旁人看着,脚下都不自觉的跟着一抽一搐。

正在书生惊讶不已之时,那人却突然活过来了。只见那人将身子微微一沉,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形成个半蹲待跃的姿势。书生只觉得眼前一昏,连忙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但眼睛是半刻也离不开那人。那姿势在瞬间催生出一种若弓在弦,且极具爆发力的感觉。那人蓄满势头,竟然凭空一纵。那人竟背对着悬崖跳了下来。

书生忍不住啊的叫出了声。只见那人在半空跳下,但却只坠落一小段距离,便突然停住了。

原来那人伸手抓住了一小颗突出的石块,整个人毫无借力的被他单手吊在空中。略一停顿,便又将手放开,再落一段,又另寻险地抓住。这一情景,自然比刚才那峭壁危立更为凶险。那人再落下两三段,书生才发现,原来那人背上还不简单。一张比人背还大上一圈的三角棱型大盾被结结实实的绑在背上,即使这种程度的坠崖也丝毫不见晃动。大盾旁斜插着一根长枪,枪身被一条青灰色的布料包裹着,更平添一股煞气。怪不得这人要背对着坠崖,原来背上还缚了这么大一些东西。再留神打探,又有发现,那人腰间竟然还绑了个大包裹,四面透露出线形的棱角。

等那人下到约一半的山崖时,头顶上开始嘈杂起来。因河谷空旷,声音传下来十分清晰。山崖上陆续探出几个头来,随后便有人叫道:“贼子往下面去了,快追。”接下来便是四处跑动之声,显然来人不在少数。

书生暗道原来此人是在逃命,但如他这般技艺,这般大胆,的确是惊为天人。却不知这些人为何追他。书生本想奔上去问个究竟,但这个念头只一出现便被打消掉。连忙在大石后藏好,只探出小半个头悄悄偷看。

那人越下越快,但谷底这一段深凹进去。无奈那人平行攀爬一段,耗费了额外的许多时间,才坠到谷底。崖上那些人下来得好快,在半山处寻找到一条小路,呼喝之声渐近。书生心下跳个不停,甚比那人还更为紧张。可此时进退不得,也只好壮起胆子静观其变。

那人着一袭青灰色武士劲装,身形果然高大异常。浑身摄出一种迫人的劲力,双肩高耸,胸膛与肩距都远比常人宽阔得多。此时早春刚过,天气还有些微凉,但那人武士装竟是齐袖的短打。那一对粗如常人大腿的手臂简直一看就犯晕,让人丝毫不怀疑他真的具有生撕虎豹般的力量。脚下踩一双软布靴,小腿绑得异常扎实,显是长期行走艰险之人。

那人脚刚一沾地便蹲下身来,对四周略一打探。追击声已越来越近。那人恐怕知道不容易走得掉,便将腰间那包裹解下来放在地上,伸脚一踩,那包裹便深入土里二尺深。又将四周泥土盖过来,扯上一大块草皮盖住。弄妥之后,嗖的一声,跃上了这片河谷最大的一块白色巨石之上,将双手抱在胸前。只见他站的姿势也有些奇特之处。常人站立之时往往是双腿分开,即便是武士在列阵或厮杀之时也讲究四平八稳。但他双脚却是并着站立。背后长枪大盾映着他分外高大的身形,整个在空气中凝固,形成个枪指苍穹的倒三角形。

书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人只这么一站,便有种无形的压迫力。偏偏他分毫不动,更诡异得可怕。此时那人矗立石上,书生才得以看清他脸庞。只见那人脸庞线条分外刚毅,薄薄的嘴角略微上扬。右边一块镔铁打造的面具斜跨在颧骨之上,将脸庞遮住,但没遮住嘴吧鼻子和眼睛。那片镔铁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看上去就似一块装饰品一般。但似乎总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

那人矗立的大石后不远处有条黑影一闪既没。这细微的动静没能逃过那人感知,嘴角明显的**了一下,将额头点得更低了。此时那人表情亦终于有了变化,一双略呈三角形的眼睛左右各扫视一番,最后落在身前一高一低的河谷低处,将一副邪恶的笑容挂在脸上。

不知道为何,书生前一刻还在为这人的安危担心,怕他逃不过崖上众人的追杀。但看见过那人这邪恶的笑容,反而为崖上追杀的一众人担心起来。脚底没来由的发虚。

可又不知为何,刚刚还逐渐逼近的追杀声却逐渐逐渐的淡了下来,最后不止叫喊声隐去,连追踪的脚步声也听不到半点。河谷里此刻重归宁静,只剩下河水顺流而下轻微的哗哗声。

正在书生混然摸不着头脑时,那边矮树丛里沙沙一阵响动,末了缓缓走出一只黑豹来。那黑豹披着身似油缎般乌黑的皮毛,乍一看之下非常的漂亮和威风。黑豹神情松散,理也不理那人,独自跳到远处一块大石之上卧下。自顾自的打着哈欠。看似无意之间,其实已把守住那人最容易夺路而逃的方向。

那人冷笑一声,缓缓开口,用一副沙哑的嗓子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塔塔帖木尔追踪术天下无双,我早知道你会来。不过你这趟算是白来了。”

那人话一出口,把书生吓个半死。一股无形的恐惧蔓延开来,回头夺路就只想逃跑。可刚一回头,脚下就似生了根似的,再也挪不动,但却抖个不停。

起初书生只把眼睛放在那人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那人发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又怎么敢回头去观测身后动静。这时回头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七零八落的躺满了人,恐怕有二三十个之多,但没有丝毫血迹,也没听到过打斗之声。这可诡异。但更骇人的是这条来路上正缓缓走过来一条纯黑色的巨犬。还未轮到书生怎么去思考这个现象,便听到爽朗的一串长笑声。循声望去,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个吐蕃武士,穿一身虎皮短裙,虎皮裤子。一把长刀斜挂在腰间,手按刀柄大步走了出来。

那条巨犬站在原地,跟那吐蕃武士会合,一人一犬径直从书生身旁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看也没看自己一眼。书生纳闷了,自己这么大个人难道他们就没发现么?

吐蕃武士走到那人约三丈处停下,将腿撂在一块石头上。低头从腰间取下个酒壶,向那人摇了摇。见他不理,便拔下木塞独自喝了一口。那人眼角一扫已来到自己左边的那条黑色巨犬,只见它肌肉分外结实,额骨宽大,性情沉稳,并不似常规犬类那般浮躁。心头一沉,说道:“克什米尔巨犬,还是王种,帖木尔你又交新朋友了。”

吐蕃武士大笑一番,答道:“六神果然是全才,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不过实话说若不是克什米尔王兄相助,恐怕我也没脸见你。”

书生一听,原来这人名叫六神,只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那名吐蕃武士的名字听起来也很奇怪,却也不知是到底是哪族人。这又是怎么回事?正茫然不得其解的时候,那名叫六神的武士双眼将左右扫视一遍,仍是双手抱胸的说道:“那你的雪山狮子呢?没一起跟来么?”

帖木尔双手一摊,道:“它跟王兄不合,我也不好勉强。”

六神显是不信,说道:“连雪山狮子都不用,看来你对这位新朋友是非常有信心了。”说罢将双手放下来,右手却往腰后按去。这时书生才发现,原来六神背后一枪一盾,腰间还横挂着一把东洋武士刀。这武士刀握柄缠着方形白黑两色花纹,较普通的武士刀还长出一截,几乎与刃身持平。六神突然猛喝一声,沉腰坐马,上身略微前倾。武士刀已被他闪电般拔出,握刀的双手斜放在沉下的膝盖中间。俨然便是东瀛一刀流的起手式。帖木尔眉头一皱,收敛起笑意,肃容道:“跟我回去吧。”

六神盈满杀气,眼中邪气更盛,但声调仍然是那么平缓,道:“回去干什么?难道跟你一样么?”

帖木尔闻言一楞,叹道:“将军要见你。”

六神冷哼一声,再不答话,将起手式卸掉,武士刀一把插在大石上。双手握拳交叉于胸前,再顺势划出。十指张处蓬的爆出一大团白色烟雾。说时迟那时快。帖木尔颜色一变,纵跃而上,半空中拖出番刀便往那白雾中刺去。但无奈始终慢了一步。分列两边的黑豹和巨犬也是一跃而起,扑进那烟雾里便分不清方向。帖木尔大喝一声,豹犬分别遁出烟雾,以合围的形式往前方追去。岂料六神去得更快,还不等那团烟雾坐大,便已来到他来时那片悬崖。几个大步便纵上个三五几丈,似个壁虎般又沿着那方悬崖爬了上去。等豹犬赶至崖角,六神已是身在半空之中。这等险壁,就算是猿猴也攀不上去,但在六神脚下却如小儿戏耍般容易。

帖木尔苦笑一声,他心知肯定留六神不住。但却料不到他竟在此地迫他现身,又以这样的方式逃去。

又败在六神手里,但不败又能如何呢?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二三十个追击六神的无辜之人死亡。苦笑后撮唇呼哨一声,不知从哪儿又飞出来一只玉爪白羽的神鹰。那海冬青扑翅停在帖木尔肩头,帖木尔一边帮它整理羽毛,一边叹道:“这一来又追他不上了。”

待那白烟散去,帖木尔又回复了笑容,大摇大摆的走了回来。到那片草皮处探手一抓,便将那包裹提了起来。那黑豹踱着小步过来,伏在帖木尔身边。帖木尔将它爪子握在手里摩挲一番表示亲热。将那包裹打开,现出一个银制的盒子。盒子旁边有一道暗锁,帖木尔轻车熟路的摸到那里,打开来看时里边藏了一金一银两部古书。帖木尔将那金书翻开来看,粉末飞扬,原来早已蛀得空了。就只剩下个金壳子。帖木尔摇了摇头,叹道:“可惜,真是可惜。武悼天王世之英雄人物,但后人们连他个真迹也无法保存。六神白辛苦一遭,这家伙总算是栽个跟头。”言罢帖木尔畅笑甚欢,将那部金书插在怀里。拎着那个银盒朝书生这边走了过来。

书生这一吓,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要跑,怎么跑得掉?

帖木尔大笑道:“很好很好,见过六神出鞘而不死的汉人,你恐怕是第一个。来,这个就送了给你,当作见面礼吧。我叫塔塔帖木尔,以后别跟人说见过我。”说完帖木尔将那银盒子连包裹一起丢给书生。又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子,说道:“外面那些人中了点毒,这里是解药。你帮我拿过去,每人取一小份,和清水服下,自然就没事了。”书生恩啊连声,忙不迭答应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头黑豹便会扑上身来。

帖木尔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道:“你若帮我救了人,该怎么感谢你呢?”说罢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捏了两个碎银子甩给书生,笑道:“记得救人。”说完那只海冬青展翅而起,黑豹也缓缓没进山林。帖木尔右手按刀,将酒壶拔出来喝上一口,头也不回的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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