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外面的“沙沙”声吵醒，蓝希推开门，却发现院内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久不出府门，自己住的这个院内又是四季常青，竟忘了已然是冬季了，来北方后的第一场雪竟也不期而至。．似乎只是一个恍惚间，来洛阳已是半年了。

管家福伯正指挥着下人们扫出一条路来，看见蓝希出门，笑道：“吵醒公子了吧，这可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老爷在后院备好了温酒，已经差人去叫两位少爷了，你洗漱完了也快过去吧。”

福伯跟随徐公多年，若扬和叶箫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视如徐公的亲子，所以一直以少爷相称。

蓝希看了看还阴沉着的天空，说道：“这雪怕是一会还停不了了，我这院里扫出这一条路来就可以了，其他位置的就留着吧。”

福伯应了一声，又道：“公子却是和云湘小姐一样，她也喜欢雪，去年冬天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她就在雪地上弹了几曲，还因此染上了风寒呢。今天她也要过来的。”

蓝希笑了笑，说道：“她倒是有雅兴，那今天一定有耳福了。”说完便转身回屋准备去了。

待来到后院，云湘和若扬已经到了，正陪徐公聊着。远远地看见蓝希过来，云湘举了举手上取暖的小火炉，朝他眨了眨眼。

蓝希笑道：“看来我还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待会比我晚的，定要罚酒才是。”

身后却已经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是谁在背后算计我啊？”

回头一看，叶箫拧着壶酒晃悠悠的走过来了。

蓝希一笑，道：“看在你拿壶好酒来孝敬大伙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叶箫大笑道：“你倒是乖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宫中弄出来的御酒，特地拿来送给徐公的，你就别想了。”

若扬见惯了二人斗嘴，摇了摇头，自斟自饮起来。云湘低头浅笑，似乎十分欢喜。

徐公笑道：“你们两个见面就闹，幸亏今日没请外人，不然不是让人看笑话，还不快过来坐下，雪地里凉，过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两人这才放下了在雪地里较量一番的念头。

众人喝过几杯，闲聊了一会，叶箫大感不耐，说道：“如此呆坐着甚是无趣，不如找点乐子，让蓝希去雪地里舞剑吧？”

蓝希笑道：“我哪敢在你面前舞剑啊，那岂不是班门弄斧，还是你亲自来吧。”

徐公看着这两个差不多大的毛头小子又开始闹腾，和若扬相视一笑，说道：“既是如此，你们两个就一起上吧，我也让云湘给你们弹上一曲助兴。”

若扬也附和道：“你们两个可不要在云湘面前出丑啊。”

被点到的二人也不推辞，吩咐下人取过剑来，便一起走进雪地。

雪却是又开始落了下来，叶箫随手舞了个剑花，对蓝希笑道：“事先说好，我可是剑下无情的，一会伤了你，可别怪我。“

和他的嬉皮笑脸不同，蓝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捋了捋剑穗，“你还是小心点自己吧，别到时候去徐公那埋怨我。“

琴声响起，一改往日的婉转缠绵，显得高亢激昂，雪地里的二人也开始舞动了。

徐公对若扬问道道：“这些日子两人的武艺可有长进？”

若扬看着那二人，笑道：“萧儿自小不爱习武，除了轻功其它的他都没什么兴趣，多以奇制胜，这义父您是知道的。阿希呢，倒是还时不时练上一下，不过他所学东鳞西爪，杂而不精，而且太注重一招一式的动作，看起来倒是漂亮，但是华而不实。”

徐公点点头，雪地上的二人，一个诡异绝伦，一个轻盈飘逸，论舞则美矣，论剑法实在是难入大家之眼。若扬久在军中，又多与江湖人士结交，眼光自是毒辣，一语点破。

徐公暗想，萧儿自小聪明，可惜性子太过不羁，文只限于诗词歌赋，武也只学个轻功，叫人哭笑不得，也只得随他去了。蓝希倒是文韬武略样样都学，只可惜贪多嚼不烂，而且有个致命的缺点，也是大多数文人的通病，自命高洁，还追求完美，凡事都过于理想化。

想到这，徐公不禁摇摇头，看着还在雪中缠斗的二人，被剑风卷起的雪花纷飞在两人身旁，一样的长发飘扬，衣衫猎猎，双剑不时的击打传出清脆的声音，他们倒是乐在其中了，连云湘的琴声都变得舒缓起来。

一曲终了，自然是不分胜负，两人相视一笑，把剑插进雪中，一起回到桌前。

徐公笑道：“你们是想听若扬评价你们的剑术呢，还是想云湘评价你们的舞蹈呢？”

蓝希朝叶箫撇了撇嘴，笑道：“评价一下他就够了，我还是有自知之名的。“

叶箫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今日对手不行，施展不开，改天再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踏雪无痕。“

众人大笑。

徐公门下，若扬年长，又在军中历练多年，自然是成熟稳重，叶箫对他是尊重躲过亲昵。自打蓝希来到府上，两人年纪相仿，并且还都有些少年心性，倒是有些兴趣相投。虽然叶箫已在礼部任职，搬出了徐公府，却还是时不时的来找蓝希弄点乐子。

过了一会，若扬的夫人柳依也过来了，她本是前朝尚书柳孟海的女儿，书香门第，改朝换代之后她父亲便一直闲赋在家，还是徐公上门去替若扬提的亲，成亲已经六年了，夫妻倒也恩爱，还有个女儿，今年五岁。

若扬连忙起身相迎，问道：“你怎么来了，小玉呢？“却是问起女儿来。

柳依笑道：“她还睡着呢，天冷，让她多睡会也好。“

说完向徐公问过好，才挨着若扬一起坐下。

叶箫笑道：“嫂子莫不是担心我带大哥出去鬼混，来监督的吧？“

柳依给徐公和若扬各倒上一杯酒，这才答道：“你大哥怎样我比你清楚，倒是你萧儿，今年二十了吧，还没个正经，过几日我就帮你去寻门亲事。“

叶箫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大笑道：“嫂子要真这样做了，洛阳城里不知多少女子会伤心欲绝啊，为了她们着想，我还是委屈一下自己吧。“

蓝希也笑道：“能把无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全天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众人取笑了一番，蓝希见云湘坐在那低头不语，心知是刚才话题的缘故，便提议和她出去堆个雪人。

叶箫自然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就借故先走，不知又去找谁家姑娘去了。大家知道他这种德性，也就懒得留他。

若扬夫妇留在桌边陪徐公闲聊着，无非是些人员调动的事。前几个月的那次人才选拔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反而是各方势力趁机网罗了不少。

徐公问道：“你的那些江湖朋友可愿意留下来帮你么？“

若扬有些无奈，摇摇头，“虽说目前天下形势混乱，但那些江湖人是何等精明，就凭我手上那五万兵马，还不足以取信他们。眼下地方势力明显抬头，朝廷政令根本出不了中央，割据之势已成，那些墙头草怕是指望不上了。“

徐公也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次提议本是想将地方那些有识之士归于朝廷，谁知竟然适得其反。“

柳依出身官宦之家，对这些事自然也有些了解，却不便插嘴，只是在旁边给二人斟酒。

云湘此时倒是少有的开心，她自小便得淡烟阁收养，还教会自己琴棋书画，诗词礼仪，虽说是把自己当成赚钱的工具，但那里始终还是自己的家。原想过不了几年，自己也逃脱不了青楼女子的宿命，谁知前年在徐公寿宴上的一曲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自那以后徐公经常差人去请自己来府上为他弹上几曲，洛阳城里的那些人知道了这层关系，碍于徐公的情面，也都不敢过分相逼，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闲暇时总免不了有些顾影自怜，感怀身世，弹奏些忧伤的曲调，谁知被他人听到，自己反而声名更盛。

自打半年前见到身边这个专心堆雪人的男子，云湘便被他的笑容所吸引。和叶箫满不在乎的笑容不一样，他的笑让自己觉得温暖。尽管徐公府上的人对自己都很客气，但是在淡烟阁长大的云湘还是能发现他们礼貌背后的那层隔膜，只有这个相识仅仅半年的男子，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朋友看待。所以虽然知道他已经有心上人了，自己还是义无反顾的陷进去了，不可自拔。

蓝希自是不知身边女子此时的情怀，他自幼在南方长大，虽说雪每年都能见到，但是北方的雪却比南方的多了份飞扬跋扈，少了些温柔含蓄。在家乡的时候，老觉得那雪边下边融，给人以柔柔的感觉，今天这雪抓在手中，却如同干粉一样。

看了看身边，云湘正拿着从树上折下的枯枝给雪人作手臂，蓝希笑道：“这个院子倒是可以看出南方和北方雪天的不同之处来。你看这边还是树木青青，雪花落在上面显得是婀娜多姿，而那边呢，雪花压在光秃秃的树干上，苍凉大气。“

云湘也笑道：“那我还是喜欢南方多些，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蓝希才点点头，那边徐公已经在招呼他们过去了。

来到廊下，却是商量春节的事情，蓝希早已说好今年不回去了，徐公让他留在洛阳和叶箫一起代表自己去拜访那些个王公大臣。若扬一家过年也会回府上过，到时也可以热闹些。蓝希看见身边有些落寞的云湘，便提议她春节期间也来府上住下，众人自然是没有异议，云湘心中欢喜，推辞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蓝希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是一年过去了，只是不知那些书信，是否已经送到她的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