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做贼夜。

全市最高的建筑也是奇世公司的老窝，七十层的高度镜面质感的贴砖，加上奇世极富抽象艺术的logo，莫子倾觉得怎么看怎么像易拉罐……原谅她贫瘠的审美能力吧……

连星落领着她驾轻就熟地躲过巡查的保安和走道上的监视器蹿进电梯，直奔顶楼。

压低帽檐，莫子倾含着棒棒糖呵欠连天。好好的晚上她不在家里睡觉却跟着这小子跑到别人公司里做贼，被爸妈知道了估计又得念上几天几夜了吧。

“臭小子，你把我拖下水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吧？”她一个拐子捅向同样呵欠不断的连星落。

“师姐，你都答应了还来问……”连星落一个弹指把一道叠成三角形的符咒弄进右上角的监视器里。

莫子倾撇嘴，这个师弟不想说的话拿把枪指着他都没用。狠狠咬碎嘴里的糖，她是在游戏呆太久了大脑缺氧还是杂地，怎么就会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答应他了呢？想想之前把他从床上揪出来是为了质问，结果倒成了他连哄带骗地将自己拐来给他做帮手，不但什么都没问到还莫名其妙地接了差事。

啊啊，莫子倾气恼地扯着头发，她怎么就对这小子的撒娇这么没抵抗力！这样下去迟早被他卖了还乐呵呵地替他数钱！

“喂，反正我只负责帮你清掉碍事的东西，至于你要的什么‘秘核’就不用我帮忙了吧？万一被逮到的话我可不会管你哦！”

连星落轻笑，把莫子倾的懒散神色学了个十足十，害得她有一瞬间怀疑这人其实是莫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子。“对对对。万一我被抓住了师姐你就埋着头逃跑就行，我不会供出我有同伙的，绝对不会！”

嘎嘣。

莫子倾咬在嘴里的糖棍断成两截，这小子在威胁她！女娲娘娘盘古大神，有哪个师姐能比她还窝囊，居然被自己的师弟威胁……丢脸……太丢她莫家第一百零七代传人的脸了……莫家的列祖列宗，弟子对不起你们啊……

“铛！”闪动的数字定在70上，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把脸藏在帽檐下的阴影里，往左边的办公区走去。

虽然已是凌晨四点过，但这间办公室仍亮着灯。工作狂人的世界不是她这样的市井闲人可以理解的，莫子倾挠挠脸。

这层楼总共三个房间，之前连星落说过他们要潜入的是右手边的资料室。根据他的调查，大楼的顶层只有奇世的董事长才能自由出入，电梯里通向70层的按钮实际是指纹验证，除了奇世董事长没人能够启用。至于他是怎么使电梯上到顶楼，连星落没说莫子倾也懒得问。每个人有必须完成的事时都会不择手段，什么方都会使出来。

办公室左边是接待室，这三更半夜的奇世董事该没那习惯在这种时候接待客人吧？

走在前面的连星落突然止住脚步，从怀里抽出一张符纸打在地上，于是以他为中心，一道半圆形的结界瞬间展开覆盖住除那个透出灯光的办公室以外的地方。

莫子倾颇感兴趣地看着那间办公室，这奇世老总是什么人呐，竟有高人为护他安全布下如此奇阵，连师弟的结界都不能穿过。

“啊啊，师姐你能不能专心点！”连星落布好结界回头却见莫子倾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瞬间气结。

他是不是不该把这个思维不同于正常人的师姐给带来？但是自己一个人又应付不过来。呜呜呜，他好想念师叔……

“后面。”

诶？连星落愣住。

莫子倾好心地指指他后面，又重复了遍。连星落回头，一只血红的眼球贴上他的脸，鼻息间皆是某种物质坏掉后的恶臭。

滋——滋——

头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灯电压不稳地闪了几闪后，啪嗒一声熄掉。

黑暗袭来，只有办公室未掩实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咚！

连星落两眼一翻，昏了。

莫子倾单手支住额头，这个师弟怕鬼的性子还是一如从前啊。都不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被师叔选来学习道术的。怕鬼的天师……呵，怕是全天师道独一无二的吧。

踢踢躺在地上装死的人，左手食指和拇指轻捻施出火术照亮周围，“起来吧小子，这里我帮你挡着，要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就搞快点。虽然我们在这里闹里面的人听不见，但要是他尿急出来上个厕所我们就完了。”

连星落低低地声音应道：“办公室里有厕所……”

“去！”莫子倾一脚把他踢到资料室门口，有力气顶嘴估计没什么大碍了。转身看向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灵体，就算她从小把抓鬼当捕蝴蝶玩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形象……大姐你确定你是守护灵不是凶灵？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阴风扫过，女鬼额前枯草般凝着血块的头发被吹起，露出半个腐烂的眼球，清晰可见的神经还在缓缓搏动。

“那什么……你能稍微换个样子么……我才吃了宵夜的说。”莫子倾笑道。

女鬼已成枯骨的手自上挥下，青烟飘散，一位面容端庄气质高贵的古装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啧啧，这两天看过的美人比以前高了简直不只一个档次啊。

“莫家人不捉鬼敢行当贼了？”女子轻斥，神色讥讽。

莫子倾笑颜不变，“这年头捉鬼可不是好干的行当，一不小心就会把命赔进去，我可还没活腻。”

女子闻言脸上讥讽的神色更深，“想不到堂堂莫家道人竟堕落至此。可怜当初莫拙若那一番豪情状语，可笑！可悲！”

呵，听这语气，莫子倾挑眉，难不成还碰到莫家先祖的老相好了？

“要做什么大事总得把命保着才行吧。话说回来，开始我还以为你是里面那人的背后灵，现在看来，你怕是被请来此地专门保护他的。啧啧，我越来越好奇那人的身份了，竟然能请动你这般修行的灵来做守护，羡慕啊。”

此时资料室内传来几声异响，夹杂着连星落的呼痛声。这小子，该不会把人资料室给拆了吧？

显然女子也已听见，忽略掉莫子倾拖时间的言语正色道，“看你功力也不浅，放在天师里也算是高手。我敬你是莫家传人，现给你一次机会放你们走，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莫子倾叹气，她这高手也只能和外家的天师比较比较，跟自家人比起来甚至连里面那个怕鬼的师弟都不如。家丑不外传，难得有人夸夸自己，就让她得瑟得瑟吧。

“当然会走。”她挠挠脸，“等我师弟拿到他要的东西出来后我们一定走。”

女子对于莫子倾这种无赖行径显是十分厌恶，当下怒叱，“不识好歹！”随即长袖一甩，一排冰刺以破浪之势打向她。

靠，莫子倾抬手结印挡掉，怎么现在的美人都这么容易动怒，还没调戏上几句呢就开打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二重天，兵字诀，疾！”

劲风突起，如刀如剑如锋，莫子倾整个人匿在风眼处，以风为拳为掌，所攻之处教人避无可避。

女子面不改色，拂袖抬手，莲步轻移，衣袂翻飞青丝如瀑仿若九天仙女下凡。莫子倾闪电般的攻击竟没伤到她分毫。

凤眸微眯，莫子倾攻势不缓，心底却不由抱怨。她做了什么惹到佛祖的事么？为什么最近不管在游戏还是现实碰到的都是比她强上五颗星的高手？

她是来帮忙又不是来送死的！

女子长袖舒展，流苏摇动，几个摆在壁格里的花瓶便被她当暗器投出。莫子倾见机抱头在地上几滚躲开，却还是被溅起的碎片割破手臂，衣袖顿时被血濡湿。

喂喂，莫子倾心疼无比地捂着伤口，大美人你不知道莫家人的血比金子还贵么！拿钱都买不到的呀喂！

看着被染红的手掌，她无奈地皱眉，不能浪费不能浪费，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就算你是美人也没办法了。

屈身闪过女子甩出的冰刺，莫子倾沾血的中指点上眉间，随后双掌相击合十，声音庄严而凛冽，

“吾以莫氏传人之血为匙，献上吾之忠诚，唤汝为吾所驱。吾之守护，天狐，出阵！”

此时成功偷得“秘核”的连星落一推开门便看到莫子倾召出天狐的情景，惊讶无比。

同其他天师家族一样，莫家传人也有自己的守护兽。但是，他看着站在莫子倾身后全身毛发洁白无暇，形体优雅，霸气天成，唯有一双重瞳殷红如血的天狐心下一沉。

至少他从没听师叔说过莫家同四大神兽之外的东西缔结过契约，而莫子倾召唤出来的天狐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家族藏书里偶然翻见的纪事。

其实上古时期最强的不是几方神兽，而是一只引起洪荒祸害苍生最后上古三神合手才勉强镇住的妖兽，名唤，九尾。

而这边，女子看着眼前的天狐，脸色煞白。那般仅仅是慵懒的站着便拥有睥睨苍生之势的雍容华贵，那双即使她在阳世游走近两千年也无法忘却的血眸。

“妲己……”女子喃喃道。

哈？！

莫子倾和连星落一个趔趄，妲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代表妲己么？大姐你没认错人吧？

“不是叫你没事别打扰我睡觉么，莫丫头。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弄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对付这种小角色吧？”天狐开口说话，声音如莺啼花语虽略带沙哑却似落到人心尖上，痒痒酥酥的感觉使得身子不由瘫软。

好厉害的媚术！

连星落暗自结印抵抗。狐族的媚术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简单几句话就能令人屈服。

许是因为同天狐缔结了契约的原因，莫子倾并没受到影响。她挠挠脸，眼儿弯弯，“这不是觉得流了这么多血太浪费了么……”

“所以就拿来开阵了？”天狐抬眸，还是狐形的她竟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啊哈，就是这样。”莫子倾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天狐。

被忽视掉的女子回过神来，蛾眉微挑，道，“妲己，你可还记得我？”

天狐这才略看了眼她，说：“我不是妲己，你认错人了。”

女子被她淡然的语气激到，脸色愠怒，身上的华衣无风自动，“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不必否认！”

“哈，”天狐打了个呵欠，看也不看她，“我做什要否认。别拿妲己那种小角色同我比，她还没那资格。”

……

传说中人称一代妖姬，使商纣王江山断送的妲己到她口中竟成了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莫子倾冷汗，她究竟跟个什么样的大人物结了契约？

或是因天狐桀骜的语气，或是因她不可一世的姿态，女子敛了怒气，冷声道，“我且信你这番话。但能否告知我你的身份，至少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没听过狐族什么时候出了你这般强大的存在。”

天狐没做声，神情倦怠，似是责怪地瞥了莫子倾一眼才应道，“我的身份……怕是除了开天的盘古和那几个趁我分尾状态低迷时才来封印我的家伙才知道吧。”她甩甩尾巴，凝眉细想，“叫什么呢……那几个家伙……？”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莫子倾旁边的连星落出声，一字一顿，“可是伏羲、神农以及，女娲？”

“啊，就是他们。”天狐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作为莫家传人的莫子倾自然也记起了连星落之前想到的那个故事。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天狐的尾巴——一根。转头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迷惑，若是九尾，又怎只有一根尾巴？若不是，又该怎么解释天狐的身份？

气氛沉默之际，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站在门口，看轮廓应该是个男子。

两人一鬼同时愣住，天狐打着呵欠甩甩尾巴冲那男子一笑，旋即几道白光闪过，巨大的身影凭空消失。

男子面朝他们，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连星落扯扯莫子倾，莫子倾无声干笑，女鬼长袖一甩青烟升起也学天狐凭空消失掉。

“啊哈那什么，我们都是你的幻觉，幻觉，哈哈，哈……”两人语无伦次，恨不得找块写着“经鉴定，此人不存在”的板子挡住自己。

“哦。”男子应声，低低的鼻音却让莫子倾觉得耳熟。

没工夫去细想，她俯身冲到男子跟前一个手刀劈下，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就这样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倒下。

呼，连星落和莫子倾拍拍胸口，还好室内的灯光没照到他们的相貌，否则今晚他们两个不够坚强的小心肝就要被狠狠地刺激一把。

“师姐，把他丢进去我们就快点闪人吧，东西我已经到手了。”连星落努力把高他半个头的男人往办公室里拖。

莫子倾过去帮忙，却在灯光照到男人的脸时呆掉。

这张脸……她不久之前才见过……几乎可以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人……

今朝！

她觉得有些发晕，她第一次得罪上的人竟然是《上古》的幕后老板奇世的老大！

女娲娘娘盘古大神，让她失忆吧，这些都不是真的……

“师姐你发什么呆啊！走啦！”连星落提起她的领子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一道符掷地，黄光闪过两人消失。

于是，除了倒在地上昏迷着的男人，70楼一切如常，仿佛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莫子倾家。

“师姐你过来看这个。”连星落把笔记本其中一页指给莫子倾，“这是我还在本家学习时偶然翻到的纪事里的话，当时觉得很好奇就记下了。”

莫子倾接过，“……上古有妖名九尾，性桀骜，好杀生，出世不过数日便灾难横生，更有洪荒突至……昔时天、地、人三帝合力才得以将此妖困于八卦台下，此后数年无难……”

这情况……

要是说天狐同那九尾没半点关系白痴都不会信吧。

“你怎么看？”她把本子还给连星落，擦着头发打开电脑。

连星落咬着饼干，剑眉紧锁。如果天狐就是九尾……这代表着什么？作为正统天师传人的莫子倾却召唤出了上古妖兽，恐怕是道家最不能容的吧？目前更重要的是，都多少代人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找上了莫子倾？

“师姐……莫伯伯他们没给你说过什么吗？”

莫子倾点着鼠标，“说什么？他们两个一天恩恩爱爱跟才谈恋爱的高中生似的腻着，我刚上初中就被赶出来一个人住了，你觉得他们会跟我说什么？”

“……”连星落不死心，“比如关于你有没有什么奇特经历之类的……”

“被雷劈过还是玩过穿越？”莫子倾转过身子，“要有这么容易那不成了神兽妖兽满街窜了？”

连星落挫败地倒在床上拿笔记本盖住脸，“那是怎么回事嘛！为什么就你一召就召了只上古妖兽出来！”

莫子倾笑，“人品好呗。”说罢她也爬上床一头倒下。

她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是朱雀不是玄武不是白虎不是青龙，偏偏是纪事上都没几句话记载的上古妖兽。难不成真的是她人品好到惊天地泣鬼神女娲娘娘盘古大神都特待见她？

“呐，师姐，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连星落扯下盖在脸上的本子翻身盯着莫子倾，脸色沉重。

莫子倾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拉过被子搭在头上。她又不是傻子，把这种事拿出去说，真嫌自己命长了么？

呵，堂堂莫家传人竟召出了妖兽。虽然她觉得没什么，但那些本家的老古板和其他觊觎莫家的外支却不会放过她。

啊啊啊，该死的作者，她要抗议抗议！这才第几章啊，还她的安宁日子！

“小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干嘛要去偷人家的东西！”她扯着连星落的脸颊，转移话题。

连星落努力挣脱她的魔爪未果，才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奇世老总……就是被你弄晕的那个男人……”

“啊，对了，我认识他，今天在游戏还一起打Ｂoss来着！”被连星落一说莫子倾又想起今朝那张线条刚毅的脸，顿觉游戏里前途一片黑暗。

“……唔，就是他啦，‘极乐天下’的会长，老跟我的‘龙战四方’作对……”

什么什么？莫子倾惊讶地起身，“你也玩《上古》？”

“嗯，”连星落点头，“所以今天看你在游戏仓里就没打扰你嘛……不过你一个人怎么开两台诶？”

“……你在里面是公会会长？”直接无视掉后半句话，莫子倾问道。

连星落点头。

“……混得很好？”

连星落点头。

“……比那个奇世老总混得还要好？”

这次连星落没点头，脸色郁闷的说：“半斤八两，基本上现在的蛮荒大陆就我的‘龙战四方’和他的‘极乐天下’最大。”

闻言莫子倾顿时双手托腮两眼做星星状看着连星落道：“那我以后跟着你混了！一定一定一定要保证我在游戏里的安全哦！”

“……”连星落黑线，他这师姐绝对是在里面闯了什么祸需要有人去帮她收拾烂摊子才会这样装罗莉求人。“我……尽量吧……”

莫子倾豪迈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把我的人身安全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语毕她不等连星落表态又一个拐弯将话题带开，“那个奇世老总真名叫什么？”

连星落听到她这个问题一张俊脸顿时笑开了花，“慕——司。”

……

这就是汉字的艺术啊，莫子倾感叹。

“那你这次偷那个什么‘秘核’就是为了跟他作对？”莫子倾终于笑够停了下来。

“秘——密。”连星落笑得像只狐狸，“以后你会知道的。”

凸。

莫子倾一脚把他踹下床，“我要睡觉了！”

“诶？！”连星落抱着被子眼泪汪汪，“师姐……人家不要睡沙发啦……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人家要睡软软的床啦……”

莫子倾用被子捂住头，坚决不要理他。对于这个曾经共同生活过十二年的师弟，只要他一撒娇，她就失掉抵抗力任他摆布了。

不要理他不能理他，莫子倾死死拽住被子同连星落展开拉锯战。

而窗外，天已渐亮，一搂金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卧室，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又是新的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