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总是劳累的，即使一路上身边有一个活宝似的小屁孩，颠颠簸簸的直到天擦黑的时候，厦门金龙中巴才终于来到了重庆涪陵，叶子阳走下车，在夕阳中欣赏着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与几年前他离开的时候相比，早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当初那个一到傍晚就到处一片黑暗的小县城，现在已是处处霓虹。．叶子阳伸手招过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把行李和狗一股脑的塞进后座，准备回那个离开了四年多的家。

叶子阳的家在涪陵城东南20公里的乌江边上，属于白涛镇，与四年前相比这里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翠峰青青，碧水潺潺，当然也依旧有些穷苦落后，他家的老房子建在一个小山坡上，距离村子通往镇子的主干道最远，在村子的最里面，还是用山上自家开采出来的片石垒起来的，由于几年没人住，很多地方都透着光，房门和窗棂子也都已经成了一堆朽木，三间房最左边的一间房顶甚至都坍塌了，小小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荒草杂树，有些甚至长到了屋里，到处一片破败的景象。

叶子阳看了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把只剩下象征意义的门掩上，出了院子，顺着高低不平的过道往下走，来到跟他家隔着四户院子的一户人家前，也不敲门，就这么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正是各家吃晚饭的时候，尤其是整日不见人影的浪荡儿子杨青木的回家，身边还跟着一个清秀的年轻姑娘，更让杨母心里边高兴，不顾一天的劳作，在厨房里奋斗着，期间还会传来一两声对老伴儿老杨头的呵斥，无非是锅开了，水沸了之类的，换来的是老伴儿傻呵呵的笑声。

端起刚刚炒熟的，儿子杨青木最喜欢吃的剁椒炒鸡蛋，要给儿子和那个姑娘送过去，忽然看到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看上去很清秀的小伙子提着一个大包袱，后面还跟着一条可爱的宠物狗，走了进来。

“这个娃娃，你找谁？”杨母停下脚步，不客气的问道。

“阿妈，是我阳娃子，我回来了。”看着实际年龄还不到五十，看上去却已经苍老的仿佛六十岁的杨母，叶子阳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吭哧了半天，就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叶杨两家离得很近，叶子阳与杨青木年纪也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就好像北方人所说的发小，连带着两家的关系也十分的和睦，后来甚至交叉着给对方的父母做了干儿子，只是几年前叶子阳的父母出了意外，双双撒手而去，虽然杨家曾经有过要把叶子阳接过来，一起生活的想法，但年少老成的叶子阳却不想拖累本来也不富裕的杨家，悄无声息的一个人跑去了贵州那边，让杨家以为他被人拐卖了，还为此大费周章的找过一段时间。

“哐当”，手上端着的陶瓷盘子掉在地上，金黄中带着红绿的剁椒炒鸡蛋撒了一地，杨母看着眼前依稀还能看出小时候影子的叶子阳，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眼中的泪珠却止不住的一粒粒的滚落，在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在有些昏暗的夜色里映着灯光，让叶子阳心中有些疼痛，有些火热。

“怎么了？发生了么子事情了？你这个老太婆，一盘菜都端不稳，真是……”听到盘子掉在地上的声音，老实巴交的老杨头嘴中嘟囔着，也跟了出来，可看到眼前的叶子阳，他有些不敢确定的道：“是……是阳娃子吗？”

叶子阳看着从厨房走出来，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干爹老杨头，岁月已经在他的额头和鬓角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心中又是一痛，却没有觉察到为什么这个粗心的男人会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难道因为他那与滋润无声的母爱一般，毫不逊色的如山父爱？是吧！农民总是淳朴的！他会默默承受外来的压力，也会主动揽过责任，叶子阳在这一刻发现，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失去过父爱和母爱，四年前的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可也在那个夜晚，将他推进了另一对淳厚的夫妇怀中。

“是，是我，阿爸！”声音哽咽，换来了满脸欣慰的老杨头默默的一个点头，还有一句简单的回来就好，这一刻不需要再多华丽的语言。

“啊！叶子阳，你这个混蛋，你还知道回来呀，老子还以为你死了呢！”院子里的异样被一个声音打破，同样被惊动了的屋子里恋奸情热的杨青木公母俩儿，大叫着冲了出来，虽然与几年前相比，叶子阳的身材样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那双眼睛却依旧灵动，带着点儿冷冽和坚定，所以杨青木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兄弟！

杨青木大骂着从正屋跑出来，出乎叶子阳意料的没有给他一个深情的拥抱，反而飞起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随即扑上去，把叶子阳骑在身下，钵儿大的拳头挥起，就要跟叶子阳清秀的脸蛋来一个亲密接触。

“你给我起来，阳娃子刚刚回来，你发的什么疯！”大惊失色的杨母看着有些不着调的儿子竟然对假子动粗，眼疾手快的在他的拳头落在叶子阳脸上之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杨青木从叶子阳的身上提了起来，嘴中埋怨着，又担心的在叶子阳的身上仔细的检查起来。

刚刚也有些紧张的老杨头看着若无其事的从地上爬起来的叶子阳，还有嘴巴里依旧不依不饶的儿子，喋喋不休的老伴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叶子阳明白，那叫做温馨！

晚饭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沉浸在一种温馨而热烈的气氛中，叶子阳简单的说了自己这几年在外闯荡的经历，当然不包括制造黑枪这件事。听着十二三岁就外出闯荡的叶子阳绘声绘色的向讲故事一样叙说着这几年的经历，杨青木满脸兴奋，恨不能同往，他的小女朋友一脸好奇，而深知生活苦痛的杨母则一脸欣慰的淌着泪，那是心疼！只有父亲杨老实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偶尔看向叶子阳的眼光中有的是骄傲，为了雏鹰的振翅。

晚饭结束了，杨母带着有些疲惫的女孩子回了卧室，叶子阳和杨青木占据了另外的一间卧室，杨老实则在堂屋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床，小院子很快就陷入了沉寂的黑暗中，间或会传来杨老实的几声咳嗽声……

漆黑的卧室里，叶子阳和杨青木挤在一张用木板简易的搭起的单人床上，窃窃私语，“子阳，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

“在外面闯荡了几年，累了，这次回来就不准备走了，在家里找些事情做。”叶子阳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想着一路上思考的那个问题，那个事业的切入点是不是可行。

“你这小子，明明只有十七岁，却跟个老头子似地，说什么累了，我这次还想跟你出去一起闯荡呢。”杨青木嗤笑道。

“呵呵，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其实在家里，一样能做很多事情。更何况，阿爸阿妈两个人也老了，身边总要有个人来奉养才对，我这几年在外面攒了点钱，这次回来准备在老宅的地基上修一栋大房子，到时候把阿爸阿妈还有你都搬进去，然后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够赚钱的买卖。”叶子阳说道。

“赚钱的买卖？咱们这地方山穷，养不活人，乌江水道虽然号称黄金水道，可好河段早就被人分完了，还能有什么能赚钱的买卖，何况，要赚钱首先要有本钱，还要有后台，不然一切都白搭。

以前咱们镇上那个叫黄大疤拉的，你还记得吧，那在咱们镇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就在去年，从涪陵来了一伙人，看上了乌江的水道，说是要在这里建什么物流集散市场，硬生生的从黄大疤拉手中把那段码头的经营权夺了去。

黄大疤拉在咱们白涛镇也是屹立了十几年的人物，手下养着兄弟十几个，无人敢惹，到头来却被人打了黑枪，尸首都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后来他们家人去重庆告状，结果呢，被人家堵了回来，说是对方市里边有人，好像是什么代表，还是老总的……反正是手眼通天，只要他们看上眼的东西，就没有搞不到手的，所以说在咱们这里，要混口饭吃实在太难了。”杨青木侃侃而谈，完全不像是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倒像是闯荡多年的老江湖，不禁让叶子阳对他刮目相看。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设想的路线，与这些东西没有多大关系，这样吧，过几天，你跟我一起去做一件事情，做成了，咱们就能一步登天，即使做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先等着看结果吧。”叶子阳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对于重庆地下势力的霸道也有耳闻，不过他是要走高端路线的，即使真的在重庆无法立足，也完全可以跳出去，只是还要看这第一次谋划的效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