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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本纪》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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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冬逝春走,唱不尽隆盛清平调;夏去秋回,望不穿崇瑞吉祥天。

天央,只匆匆一瞥;人间,已浩浩十年。

这一夜,春秋府豪绅黄金满正于府中大摆婚宴,所聘之人乃华清府名士林德年之女——林妍瑷。

只见此刻黄府内外:

灯火舞动霞光,幽黯满天星辰;鼓乐惊动天门,陶醉云中神圣!其隆盛之况,如神侯娶亲;其喧腾之景,似天君嫁女!此情此境,偌大个春秋府城中,仿佛只闻得这黄府一家迎来送往之响,觥筹交错之声!

“哪里跳出来的莽撞鬼!”

林德年胞妹林彤月领着妍磬妍眉姐俩,正往新人喜堂走去,不想在长廊拐角处,与一男子迎头撞上,霎时撞跌满手吉礼,恼得这林家姑小姐破口呵斥。

那男子却谦恭得紧,他连连谢罪,拱手拜道:“实在该死,不小心冲撞了小姐,小姐可无碍?”

林彤月见那男子生得浓眉秀目,英伟不凡,只是难辨是哪家亲戚,哪户朋友,一时怕失了体面,她低声问道:

“好歹没磕碰着什么,只是看这位公子好眼生,不知是哪家亲戚,哪户朋友?”

那男子浅浅一笑,又拱手道:“鄙人寒门小户,哪敢在这里自报家门,只是从前与林家老爷有些来往,今日见林老爷府上大小姐出阁,便壮着胆子从华清府跟着来了春秋府上,想着送呈吉礼,以表心意!”

林彤月听罢,不觉心生疑惑,她斜眼皱眉悠悠叹道:“我正是林家老爷亲妹,这两个丫头便是我内侄女儿。你说你与我哥哥有些来往,我如何不认得你?你要是真与我哥哥有来往,你又怎会不认得我们。”

那林家三小姐林妍眉趁势,亦在一旁助道:“像你这种偷件好衣裳,就来蹭酒喝的无赖我看得也多,吃饱了就赶紧走,别见着佛祖就念阿弥陀佛!也不放眼瞧瞧,今日席中,不是高官显贵,便是豪商巨贾!你站在这儿,仔细脏了我家庭院!咱们还得看看盒子里的东西,要是破了,要是碎了,你还得赔!”

那林家二小姐林妍磬拾起跌落在地的锦盒,细细看过,对林彤月笑道:“子孙延庆图与鸳鸯合欢锦都还好,姑姑别生气,咱们还得赶着去新房呢!既不认得这位客人,咱们不理他就是了!”

林彤月听罢,抖抖衣裳,也不做声,便拉着妍眉往内堂而去。那妍磬小姐却转身近前,好生安慰那男子:

“两府上下亲眷朋友太多,一时不认得也是有的!我姑姑和三妹嘴上不饶人,心肠却是好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你既是我父亲旧相识,待会儿多喝几杯便是,也不枉旧日的情分!”

说罢,小妍磬便也快跑着往内堂去了。

那男子却久久矗立,不移半步,只望着妍磬渐渐消弭于灯烛中的影子,莫名一笑。

【二】

黄府喜堂中,舞姬欢撒云袖,盈盈舞蹈,伶人目转神飞,绵绵唱和,好一派歌舞流香情状!

正当满堂宾朋酒酣情快之时,黄府大门忽地教人推开,两名宫人领着一列侍卫,风风火火破门而入!

新郎黄金满见来者通身宫服,气势夺人,他忙放下手中杯盏,上前殷勤问礼:“大人万安!不知两位大人入府,所为何事?”

那领头宫人淡淡回道:“吾乃仙青监巡礼内侍!”

上席间的林德年听罢,心中咯噔一响,又见那宫人神色张狂,心中不禁暗自揣度:仙青监巡礼内侍乃天央上使,专司传旨,这时候来此,却为何事?

黄金满听罢,亦满心疑惑,却又不得不扬开盈盈笑脸,再致礼道:

“不知内侍大人大驾,着实罪过!敢请大人上座,好好喝上几杯!”

那宫人却不甚搭理,反而阴阳怪气道:

“喝酒?哎呦喂,你们也不多长个心眼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在这里充阔气,摆筵席?啧啧啧,还敢叫我喝酒?啊呸!”

说罢,这宫人竟端出一道圣旨,令众人跪听,只听他尖声宣道:

“承天诰命,天子制诏:清福大将军毛吉方寿尽还天,崇华皇太后忧思成疾,以致凤体微恙。自即日起三日,社稷同哀,山河同悼,举国上下红事莫提,节庆皆免,以尽朕与万民之孝道,以表朕同百姓之哀思!钦此!”

满堂宾客连同黄府上下诸人听那内侍仓皇传旨,先是一惊,而后一奇,跪听圣旨罢了又立即强作悲痛,以衣襟擦拭眼角,哎哎呀呀哭出声来,如丧考妣。

妍眉跪在席间,见众人落泪,甚是不解,她轻声问林彤月道:

“那清福大将军是谁,叔伯婶娘哭成这样?”

林彤月低声回道:“是崇华皇太后最喜欢的一条卷毛哈巴狗。”

妍眉素来乖张,听如此说,不禁扑哧一笑。

那宫人听得这姑侄俩私语,当场尖声责骂:“嘿!反了天啦!再敢说个狗字试试,今日本座就要痛打你这死狗!”

林德年见状,当即摆手皱眉,命其二人住嘴。

那内侍却不依不饶,接着斥道:“清福大将军于国于民那可是大大的功劳!那可是咱太后娘娘的心头肉!那可是咱朝廷的有功之臣!如今它在人间服侍完了太后,飞升西天瑶池,接着服侍王母她老人家去了,你小小女子什么都不懂......再敢提个......那什么字儿......仔细你腰下那块皮!”

林德年听罢,忙近前赔笑道:“家中女眷无知,着实是什么都不懂,有口无心,着实有口无心,内侍大人莫要跟妇孺计较!”

黄金满亦忙近前说合,顺势将几枚金定子偷偷塞入那内侍袖口,殷殷笑道:

“清福大将军那自然是朝廷的大功臣,崇华皇太后那自然也是大大的慈悲,就好比瑶池王母!大人就全当是给太后娘娘积福积寿了!来来来,大人里边请,我们敬大人一杯,就立马收起这些仪仗,老老实实听朝廷的话,踏踏实实过太平日子!”

那内侍听罢,拿出一角雪色丝巾,擦擦嘴角,阴阴笑道:“这话倒还中听!女人嘛,除了爱墙根子里嚼舌头说是非,就只知道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了,我哪能跟女人一般见识!”

说罢,他接过一旁侍女所呈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又皱眉道:

“啧啧啧,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府上的丫头长得这么难看!啧啧啧,这酒也没味儿!得了,本座也不跟你计较这个,咱还有正事呢!”

话毕,这内侍竟又端出一纸圣谕,令众人跪听,只听他尖声念道:

“承天诰命,天子制诏:今海内暴民逆天而行反事,边陲桑阳国虎视多生刀兵,神权诚临倒悬之危,百姓诚近累卵之险,家国实处分崩离析之境。于此国难当头之秋,九府制下万民,须思国情,报国恩,各府豪绅富户,当量财力之深浅以供社稷乏困,以保天下安泰,以报天子圣恩!钦此!”

满堂宾客听罢,深知其意,却皆装傻充愣,装聋作哑。

那内侍见众人这般情状,不由得大动肝火,又尖声斥责道:

“嘿!这世道怎么着了?一谈钱,个个便都充起了傻子,装起了聋子。此乃天子旨意,难不成大家伙儿敢不依?朝廷缺钱打战,你们就不思量着报国恩吗?平日里那一套忠君爱国都哪儿去啦?啧啧啧,也不想想,这事儿多光宗耀祖啊!你祖宗躺在棺材里知道了,那得笑成什么模样?啧啧啧,细想想,这事儿还不只光宗耀祖,他日,你们儿孙脸上也比别人光彩不是!”

这内侍一面说,一面斜眼瞥着黄府喜堂之上那金漆的龙凤合鸣彩画,以及喜案上成堆的庆贺礼品,而后,他又慢悠悠笑道:

“黄老爷人称‘富甲天下霸一方’,外号‘笑面金佛’,如今看来所言非虚。那十万两的剿饷想必也拿得出来,这头一份的荣宠今日就赏给你罢!”

黄金满听罢,立时苦笑道:“大人说笑了,什么‘富甲天下’,‘金佛’,‘银佛’的,都是拿我取乐罢了。十万两的银子,晚生着实拿不出来。要不这样,晚生先捐出两万两银子,日后有了富余,一定想着......”

“嘿!嘿!嘿!春秋府地界上的金佛只拿得出两万两银子,谁信!”

不待黄金满说完,那内侍打断道:

“啧啧,是不是觉着我今儿个领的人少了?”

林德年见那内侍身后一众小鬼似有拔刀之状,忙上前赔笑道:

“大人见笑,小婿他说的是:咱们黄府、林府各家两万两,外加五千两银子孝敬大人,并诸位当差弟兄喝茶!”

听如此,这内侍方才略有喜色,他回头又掂起喜案上的一尊翡翠观音,悠悠笑道:

“林老爷爱国之心缱绻,我看这满桌的玩意儿凑起来也顶个千八万两,索性今日一并带走,免得日后再上门叨扰不是!”

说着,这狂徒便命人将那喜案上的贺礼尽数挪去。

只说金银器皿古玩字画皆是俗物,叫人拿走倒也罢了,妍磬见那百子图与合欢锦被人夺去,却不免心急,她颤颤巍巍,上前拦阻道:“别的都拿走,这个留下吧。我姑姑画这百子图,可费了好些心思和功夫!”

那内侍却不理睬,反倒转身一把将妍磬推开。

妍眉素来胆大,此刻见姐姐受欺,一时气愤难当,竟不由分说,上前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那内侍脸上,并骂道:“就你个不男不女的瘟狗,敢打我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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