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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本纪》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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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舂凌江水灵波微漾,华清府门长乐未央。

林德年宅邸八面晴光照耀处,渐显幽暗!

“红鸾姐姐,姑姑可在屋里?”

妍磬一身蔷花紫衣,碎步进那飞彤轩,隔着院门,欢声喊道:

“姑姑可是躲在屋里藏着好吃的不让我看见,怪不得大晌午的吃个饭还叫我来催你!”

妍磬正要掀开珠帘,往房里走去,红鸾一时挡在前头,摆手说道:“姑小姐正伤心呢。二小姐这会子还是别进去的好。”

妍磬一时愣住,她疑道:“好端端的,姑姑伤心什么?”

红鸾回头看看,轻声叹道:“还不是前些日子,大小姐说的那番话。今日姑小姐一时想着,又委屈起来了。”

妍磬转念想到那日黄府之中父亲病重,姑侄相闹之事,亦不免神伤起来。不一会儿,她又笑道:“大姐说那样的话,也是过分了些。要不,要不我代大姐给姑姑陪个不是,咱们好歹一家人,想必姑姑也就不恼了!”

红鸾见妍磬体贴周全,心中甚是喜欢,思绪一阵,却又不得不叹道:“姑小姐的事却也不单单因为这个,还只怪今儿这日子不好!”

妍磬听罢,秋瞳微挑,更生疑惑,她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红鸾姐姐跟我打起哑谜来了!”

“这里不便说话,咱们到外边去。”

红鸾将妍磬领至院门外,接着说道:

“你可知道为何姑小姐年过三十,却还未出阁?”

妍磬迟了迟,缓缓答道:“听父亲说,是原先的姑丈病故,后来家里人也都没了,便把姑姑接了回来。而后姑姑不肯再嫁,便耽误了光阴!”

红鸾听如此,苦笑一阵,叹道:“如若是这样,像姑小姐那样的性情,倒愿为心中挚爱苦守一世,好歹也不枉此生!只可惜姑小姐连一日新娘子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却要这般糟蹋自己!”

妍磬见红鸾说着动了情,湿了眼眶,不由得满心疑惑,她急忙问道:

“姐姐知道什么,就都告诉我,姑姑平日里对我那样好,不能眼巴巴地,只教她一个人伤心难过!”

红鸾轻拭泪水,而后娓娓伤道:

“听府里的老人说,姑小姐当年温婉秀丽,书画双绝,也算是华清府里拔尖的佳人。那会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自然引来无数望族公子登门求亲。可姑小姐眼高,多半瞧不上。末了,只钟情于当时平南提督府家的翼飞翼翔两位公子。可一女,又怎侍二夫?姑小姐便想了一个法子,既遂了自己心愿,又不叫那两兄弟反目。可就是这两全之法,让姑小姐悔恨了半辈子!”

“什么法子?”妍磬忙问道。

红鸾正要答时,妍眉忽远远跑了过来,大声嚷道:

“二姐原来在这儿!快叫姑姑也一道出来,家里来了好些官兵呢!”

【二】

林府大堂内,曹常德那老倌儿一身锦衣华服,满面恶容丑态,他身旁站着华清府提督总兵官李敬堂,身后满是披甲持兵之威猛武将,其势其威甚是咄人,其情其貌甚是骄横!在那众人环绕的大堂正中,更卷着一张破席,那草席里似是裹着一具尸体。

“朝廷的旨意,可都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接旨。接了旨,就上枷戴锁,随我们往中都去!”

曹常德手执圣旨,斜眼撇着林德年,悠悠笑道。

林德年见这曹老头如此张狂,愤恨责问道:

“我送女出嫁,同小婿二人共请四方宾客,出出入入的,都是些文墨商贾,哪来的什么朝廷反贼,洪白乱党?"

林德年又指着那破席道:

"这冒充朝廷内官大闹婚宴的泼皮无赖明明是曹太爷请来的小鬼,如何又说是天央的使臣?且说我顾念两家体面,当时不予追究,还命人将其送还府上,如今他死了,怎又说教我灭的口?曹老太爷想是还记恨着那桩做不成的婚事,非要这般因私废公,陷害栽赃!”

听林德年言之切切,那曹常德却神色不改,只冷冷回道:“你自家有胆勾结朝廷钦犯,暗害天央使臣,眼下如何有脸敢说老夫陷害栽赃?凭证呢?林圣人如此言之凿凿,又有何凭证呢?”

说到此处,曹常德又压低嗓门,近前几步,阴阴笑道:

“说道那婚事,老夫这会子还真该当面酬谢你那林家大小姐!要不是她,我曹家岂不是认贼为亲,与贼为伍了?等到太后降旨,要把你们林家充军连坐,或是满门抄斩之时,老夫全家岂不是也跟着遭了殃?多亏了你那女儿哟!多亏了你那女儿哟!”

林德年眼看曹常德手中圣旨玺印明明,字迹昭昭,又见故交李敬堂满脸无可奈何之容,自知其罪百口莫辩,深了其祸插翼难飞,只是不解曹贼如何使的手段,终置其死地不罢休!他一时无言以答,颤巍着身子轻轻坐下,思绪一阵,终缓缓说道:

“我林家祖上世代为官,自然知道这天央旨意不可违抗。如今,既降了旨,林某不敢不接。只求提督大人放了那些个寄居府中的穷苦书生,就算鄙人当真勾结了乱党,也同他们,毫无瓜葛!”

那李敬堂素与林德年亲厚,今日兴兵入府全因上意,此刻见昔年挚交如此窘境,这铮铮汉子心有愤恨却难出口,他殷殷抚慰道:

“兄长仁德,我李某人定不教他们损伤毫分。眼下兄长也无需太过忧虑,待入京细审详查之后,自会平反昭雪!”

【三】

林府朱门大开,不闻彼时拨弦唱和之声,只听此刻行兵击甲之响。

林彤月见门中里里外外近四五十小厮丫头,或上枷,或戴锁,无不哀荣满面,顿时悲惧交加,哭成泪人。

妍眉眼见那官差封门落锁,亦不禁悲从中来,热泪夺眶,她跟在妍磬身后,泣而问道:

“二姐,父亲坏了什么事,咱们要被拉去杀头?我,我怕!”

妍磬擦干泪水,强颜安慰道:“三妹别怕,父亲清正一身,自然是冤枉的,他日定能洗刷冤屈!倘若,倘若真的定了死罪要杀头,咱们和父亲,姑姑死在一处,也算不得什么!”

“凭什么抓林公?他犯了什么事?”

“林老爷是南国第一圣人,狗官为何抓他?"

正当林家诸人被牵引出府示众游街之刻,城中百姓或三五结对或五十成群地满涌街巷,为其含泪送行。人群中,更有林德年昔日门下宾客百十人之众索性拦住曹李一行兵马,或跪而鸣冤,或开口唾骂!

身扛枷锁的林德年睹之,心潮翻滚,大动情肠,他颤抖着声音劝道:

"回去罢,都回去罢!莫为了我,耽误了自身前程!快快回去罢!"

奈何众人非但不从,鸣冤唾骂之声尤巨,怨气怒气之势尤甚!

李敬堂见此状,一时进退维谷,他意欲驱之,又生恐刀剑无眼伤及无辜百姓,只好驻马不前,好生劝慰。

曹常德见林德年威望如此隆盛,却不禁妒气攻心,怒火中烧,他破口叱骂道:

“刁民刁民,都给老夫起开。胆敢妨碍天央公务,为朝廷要犯鸣冤叫屈的,皆以谋逆论处,统统杀头!”

“曹老贼你买官卖官,鱼肉乡里,还干些个私通儿媳的猪狗之事,你怎的不叫朝廷抓去杀头!”

人群中不知何处惊爆一语,惹得众人轰然大笑,气得这曹常德险些坠马,他恼怒之下只得挥起皮鞭,四面抽打,将众百姓驱散!

【四】

霓烟重掩如意光,青云险峻圣恩长。

舂凌含泪倚春客,绿柳斜腰拨霞裳。

奴儿摇桨逐云去,窃得玉盏满琼浆。

劝君勿念家国苦,舍樽交饮醉成双。

舂凌江水碧波荡漾,江心粼光斑斓处,恍恍惚惚间显现一座画舫。

那画舫周身朱红碧翠,满是浓霞重彩图样;那舫窗上糊着各色美人,不是望月浣纱之容,便是拨弦赏花之状;那画舫四面影纱浮动,伴着舫中清乐扬扬,教人误判作:天母仙驾游幸八方。

“今日迎的,什么贵客?”

船头一黑纱女子轻凝乌眸,远眺江岸,柔柔问道。

一白衣公子从舫内悠悠走来,轻声答道:

“华清府长生圣人!”

“圣人?”

黑纱女子不禁嗤笑道:

“如今天底下还有什么圣人,莫不是欺世盗名之辈!”

那白衣公子听罢,微微一笑,又见那黑纱女子立于风中,乌带飘洒,略显寒意,他忙脱下自身长衫为其遮避,而后浅浅笑道:

“天央的圣人是自封的,眼下这位圣人却是华清府百姓褒奖的。他们都说‘欲往瀛洲蓬莱殿,予君不死长生酒’!此人深得民望,于大事有益,你我不得不见!”

黑纱女子听罢,双眸一闪,不免奇道:“那这长生圣人,如今在何处?”

白衣公子抬头,见此刻日中隆盛,他沉沉答道:

“这会子,想是该到晴关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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