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里一个营的机器人在马路上追着她，她撒腿跑了五个街区，最后是累醒的。

现在这个梦好像要成真了。

门就在背后，傻狗还蹲在当中。

“橙子？到姐姐这里来。”

傻狗纹丝不动，陈知进退两难。

不仅仅是家用电器，街上那些公共服务机器，以及那些孩子们的玩具熊和仿真犬也在其中。可怕……

其实她只要迈四步，将傻狗拎起来一夹，扭头就出门。

规划到这她觉得似乎没那么难了，迈出了第一步。

前脚刚着地，一地的机器人，电源键红光亮起。

机器人整齐划一，全部转向面朝她的方向。

陈知虎躯一震，把脚收了回来。真难！

“橙子……你快过来啊！”她声音开始颤了。

“咕咕咕”“嗡嗡嗡”，它们朝她聚了过来，中间红黑相间的扫地机器人上还顶着一只蠢狗。

“汪！”

陈知没多思考，回身转开门把手就跳出了房间，抵在门上一脸惊吓过度。

是时候回小区搬救兵了。

让她想想这么说……

——阿姨妈妈们，你们家的智能电器都成精开店了！还绑架了我的狗！

思考中的陈知忽觉天暗的有些快，困惑地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人。

这人背着夕阳，一时看不清脸。陈知灵机一动：“你是来找你家机器人的吗？能不能顺手带只狗出来？”

“狗？”

“对，一只比格犬，放心它不咬人！”

“比格犬？肩高33-41厘米，体重8-14公斤？”

“额，它好像再重个一……”

陈知哑声了，这人说话怎么有点怪？声音也很熟悉？

她右手半支在额头，遮住些光线。看清男人的脸时，她恨不得手直接翻下来把眼睛也一起遮住。

她怎么可能忘得了这人啊，昨天还递给过她一把剪刀，上来就让她给自己脖子来一刀。

“你是z吗……”陈知想起昨日的新闻和那群衣服上印着“戴维人工智能”的小团体。

脱口而出的陈知后悔了。

如果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人被某人认出来了，四周没有路人，这个人会怎么办？——杀人灭口。

“他们是这么喊我的。”

啊啊啊为什么要承认啊！

——“我们公司的产品，出了点问题。”

——“新型号z有漏洞。”

“好……很高兴认识你z先生，我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那只不争气的狗先放一边，容她先走一步，打扰了。

“等一下。”z有些困惑。

已经跑出两步的陈知停了下来：“什么？”

“你的狗不要了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单纯问她要不要狗，还是说“你走了你的狗命也保不住了”？

z面无表情，陈知一点都揣测不出。

“狗……？”陈知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

摇头，z回头一剪刀取了橙子的狗命？点头，z一剪刀一个双杀？

“你的比格犬，比14公斤还要重一点的那只。”

z第一次觉得人类的存储过于有限，一分钟前还提到的东西，现在就不记得了。

“要……要的。”

刚才她靠着的那扇门，又自己打开了。

“那你进来拿吧。”

陈知左看看右看看，脑子里是她妈抱着蠢狗的尸体，大哭着“我怎么和你爸出去一趟你就没了啊，你姐姐怎么照顾你的啊。”

一咬牙，一跺脚。既然他不是人类，她就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度量他的举动。

z一直在门口等她进去。她明明回答他要进来，为什么却迟迟不动？

陈知则在思考她等下要怎么出去。

室内的灯还没关上，傻狗看她回来了兴奋地摇了摇尾巴。

它已经从她家里的那只扫地机器人，跳到了体积更大的另一个上面。

那劲头就差戴上墨镜向世界宣布自己换了台新车了。

“你的狗？”

明明作为这里唯一的人类，陈知却感到有点丢脸。

错觉，一定是错觉。

“是的。”

陈知走了一步，机器们的电源灯又亮了。

陈知跳了回来。

“怎么了？”这是z这两日看到的最奇怪的人类。

“我怕。”陈知实话实说。一台机器她能应付，二十台？不行。

“你怕什么？”z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想法。

她要怎么解释？向一个机器人解释她被他的同类针对了？

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堆智能机器直板板地又朝她过来了，两只仿真犬和一只玩具泰迪咧着嘴首当其冲。

完了完了完了！陈知做好了一打二十的决心。

然而这些智能机器都停在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节奏？让她三招？

她的敌人放过了她？难以置信：“为什么它们停下了？”

z接的很快：“我让它们停的。”

他可以让它们从各自的家中抹黑开过来，就可以让他们在她面前停下，没毛病。

陈知忽然觉得这个z可能真的对她没有恶意。

上前一步抓住橙子就往怀里一塞，退到门边后才用力揉了揉它的狗头，不是它要坐车她们就不会有这遭了。

她又看了看混在那堆同类里自家的扫地机器人。

“难道它们都是你叫过来的？”

“是的。”z径直朝前，那堆机器人由两边分开，给他开了条路。

“为什么啊？”

这是要干什么，组成机器人大军吗？

就是这阵容——陈知现在终于把室内的智能机器都看清了：家政型的，宠物型的，玩具用途的，角落里还有个“突突突”的两轮车……这阵容对付她绰绰有余，其他人？她觉得不行。

“我想知道我和它们有什么区别。”

人类不仅存储不够，还非常无知，总是在问“为什么”。z又得出了一个新结论。

一个新生的，懵懂的人工智能。陈知心里有了点底。

z当然不知道自己在给陈知打上“无知”的tag后，人家反手给他打了两个tag。

“所以你不是要……”毁灭人类？

陈知忽然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懵懂的机器人面前提及这种反人类的句子，万一人家非常感兴趣地实践了怎么破？

“要什么？”

“没什么……”陈知心虚的不行。

今天的对话是z有自我意识以来最奇怪的。

他的制造者们的每一句话对话都是有目的的，而这个人类，每一句对话都很没意义。

陈知当然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你和它们当然不一样，没有比较的意义。”

z此刻走到了智能机器们的中间。

“哪里不一样？我的制造者对我的设计目的是服务于人类，它们也一样，除了程序比较简单一些。”他低头看着在他脚边滚动着刷子的扫地机器人。

“不不不，就比如你能和我交流，而它们不行一样，差别很大。”陈知不赞成。

“他们也能交流。”z从地上拽起那只泰迪玩具的手臂拎到面前，“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熊玩偶歪了歪脑袋：“你好，我叫泰迪，你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这些智能机器，虽然各有所长，可以和人类正常对话，甚至满足人类生理需求，但是它们可能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

“不知道。”

陈知：“……”

她忽然陷入了一个死命题：如何与这位和人类外表几乎无二的人工智能解释他和那些扫地的盒子们不一样。

*

陈知背后的门忽然震了一下，有人在敲门。

她们小区物业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吗？

她看了看对面的z，不知道该不该开。

z一脸不在意，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不过也对，从来没有机器人偷了机器人入罪的，何况这些智能机器是自己走过来的。

门打开了一个缝，门外竟然是个老大爷。

“我看到你们这灯开着，是新搬来的商户吗？”

老大爷头往里面探了探，被陈知侧了个身遮住了。“……是的，我们下午才搬过来。”陈知脸不红心不跳。

“我就在前面那个拐角往外走一点，开了家小杂货店。”老大爷不忘宣传一下自家店铺，然后提醒，“这里平时没什么人路过，店可能难开。”

“谢谢你，不过我就是看着这便宜，房间又大平时还能住个人。”陈知继续编。

老大爷相信了：“哦，那你们做的什么生意？”

……容陈知想想。

她回头看了眼一地的智能机器，心里有谱了。

“我家卖智能机器人的。”

*

门关上，陈知觉得z一定被她的举动感动到了。

不管老大爷信不信，反正她把自己说服了。

随后身后传来z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卖了它们？”

陈知：“……我没有。”

人家非但没感动，还不理解：“那你刚刚在撒谎？”

陈知：“……”

这叫曲线救国你懂不懂？